第23章 潜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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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在路上疾驰着，车窗两边的树木不断倒退着，惠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即睁开眼睛掀开车帘子看了看车窗外面问道“还有多远？”

藤田坐在副驾驶座上扭头道“快了，马上就到南京了。”

惠子轻轻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她紧紧抓着手里的包平复自己的紧张心情，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

车开了没多久便在城门口停了下来，藤田打开车门出去，一股腐烂尸体的味道飘了过来，惠子皱眉忍住想吐的冲动透过车前挡风玻璃看见了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景象，没多久藤田就又回来了跟司机说了声“开车。”汽车穿过摆满尸体的城门口继续朝着城里驶去。

黑色的大铁门缓缓打开，汽车载着惠子来到一座三层高的复式白色洋楼前，有士兵过来打开车门请惠子下车，惠子下车后冲着士兵说道“多谢。”又看向藤田微微点头，藤田从汽车后备箱里拿出了惠子的行李箱。

惠子身上穿着一件杏色高领长袖旗袍外面是一件黑色呢子大衣，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细高跟鞋，头发用一根银簪绾了起来，脸上略施粉黛，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刺绣手包，不知道的人绝对看不出来惠子是一个日本女人，因为她此时地穿着和气质像极了一个中国优雅端正且漂亮的贵小姐。

小林次郎和小林活男领着几个仆从站在门口迎接惠子的到来，当小林次郎看着走近的惠子时不由得皱眉，惠子微微弯腰行礼道“叔叔，哥哥。”

小林活男笑着走近惠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惠子，好久不见，长高了，也变漂亮了，来进屋吧！”

“嗯，谢谢哥哥。”惠子跟着小林次郎和小林活男一起进屋，惠子上下打量着这个客厅，整个客厅是纯西式装修风格，整个房子看起来富丽堂皇的。

惠子进屋后跟着小林活男坐在小林次郎旁边的沙发上，立刻便有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穿着中国人衣服的女人端来了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三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女人将三杯咖啡依次递给小林次郎三人，当女人把咖啡递给惠子的时候，惠子习惯性的用流利的中文说“谢谢。”女人愣了下立马低下头转身离开。

小林一郎将咖啡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严肃地对惠子说道“惠子，别忘了你是日本人。”

惠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自己的身份想必他们都是知道了的，那些人肯定会告诉小林一郎的，小林一郎发现惠子此刻的局促不安便说“父亲，惠子她可能是习惯了，以前我们在中国看见那些中国人不都是说中文，惠子她只是一时没有改过来。”

小林一郎看了小林活男一眼对惠子说“惠子，你是我小林家唯一的嫡女，你的身份是尊贵的，这些支那人不过是蝼蚁一般，你不必也不能和他们多有牵扯。”

惠子紧张地点点头说道“是，叔叔，惠子记下了。”

“嗯，你带惠子去她的房间安顿下，等会该吃饭了。”小林次郎很满意惠子的回复，示意小林活男带惠子上楼。

小活男起身准备拿过藤田手里的行李箱却被惠子笑着抢先拿到说“哥哥，不用了，就几件衣服我自己来拿就可以了。”小林活男微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好，跟我来吧！”

惠子拿着行李跟着小林活男来到二楼的一间卧室门口，小林活男打开门示意惠子进来，惠子看着房间愣愣地站在门口没有动，惠子在中国见过最好的房间也就是根据地附近的大户家里面小姐的房间了，可眼前的房间比那还要好，青色的轻纱窗帘，看着宽敞舒适的西洋大床，白色的梳妆台上面摆满了各种首饰，香水和化妆品之类的，房间里面还有独立的浴室和一个小客厅里面还有一架钢琴和落地窗阳台。

小林活男问惠子道“怎么样？对这个房间满意吗？”

惠子稳了稳心神道“嗯，谢谢，这个房间惠子很喜欢。”

小林活男听着惠子带有些疏离地语气跟他说话，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惠子，不管你怎么想，但是这是战争，战争就是残酷无情的，你是女子不该介入这场战争。”

惠子依旧不冷不热地说道“知道了，哥，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会可以吗？”

小林活男笑着说“好，那你先休息吧！那等会喊你吃饭。”

惠子点点头，在小林活男出门后就将门关上反锁，她放下手里的行李箱，走到浴室给浴缸里面放水，又走到窗户边上将窗帘都拉上，从行李箱里面将无线电台拿出来，按照苏云教她的组装好，将电台放在客厅桌子上面，按照苏云教她的发电报给战区司令部，做完一切后，她将电台抱着怀里看着房间里面思考该怎么藏起来，她目光突然锁定在了钢琴上面。

特高课课长办公室里面中村听完云子的汇报问道“这个电台信号是今天才出现的吗？”

云子点头道“是的，并且出现的时间并不长导致我们无法确认电台的具体位置和截取电报内容。”

中村沉思道“近期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南京？”

云子想了想说道“没有，不过我们的人在军统那边获得了一个重要情报，国民政府第三战区目前从武汉派出了一个情报员代号808到南京。”

中村闭上眼睛想了想问道“你知道这个808是谁吗？”

云子摇了摇头，中村继续说道“是支那军长官陈诚手下的机要室主任的代号。”

云子疑惑道“国民政府是疯了吗？派一个这么重要的前线人员执行潜伏任务。”

中村带着些嘲讽说道“中国有句古话叫狗急跳墙，眼下的国民政府就是这么个情况。”

云子继续问道“课长，那我们要不要全城搜捕这个支那情报人员。”

中村否定道“不，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潜入南京就说明这个人不一般，继续监视。”

“是”云子敬礼道。

惠子洗完澡换了一件黑色长袖连衣裙，这个是在武汉的洋装店里宋雨村给她买的，惠子想到宋雨村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门被人敲响是小林活男喊她下去吃饭。

惠子打开门看着小林活男愉悦地说道“惠子早就饿了呢！哥我们去吃饭吧！”

“好。”小林活男也看出来了惠子眼下心情倒是不错。

小林惠子和小林活男一起下楼来到餐厅便看见小林次郎身边坐着的人，惠子满脸震惊地看着小林次郎身边坐着的人，她的脸上闪过愧疚和不安，她不敢去面对竹下俊投来的目光，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挪不开一步，惠子努力的让自己保持镇定，可刚走了一步就脚下一软要摔倒，身边的活男看出了惠子的异样，他拉着惠子的手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让惠子坐在自己的身边。很快几个下人过来上菜，布置碗筷，小林次郎与竹下俊说着一些关于战场上的事情。

“惠子，真是对不起，今天上午在师团部开会没有接你。”竹下俊看着惠子愧疚地说道。

“没事的，您得军部看重，军务繁忙惠子不敢叨扰。”惠子低头说道。

竹下俊皱眉关切地问道“惠子，你怎么了？”

“没事，让您担心了，您还好吧？”惠子低着头说道。

“惠子，很好，许久没有见我们的惠子是越来越漂亮了。”竹下俊说道。

“竹下君，最近听说你一直在带人忙着，这些天想来也没有好好休息了，晚上留下来吧!住在家里毕竟比住在外面要好很多。”小林次郎吃了一口菜后关心的说道。

小林活男抢在竹下俊之前说道“竹下俊有宿舍，而且也很方便他做些其他的事情，住在家里有惠子在，恐怕不太方便。”

小林次郎皱眉不悦地瞪了小林活男一眼说“活男。”

竹下俊笑着点头说“那就打扰您了。”

小林活男脸色十分难看的看着竹下俊，而惠子从这些饭菜上来以后就被吸引了去，许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她只顾着吃东西没有理会饭桌上小林活男和竹下俊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也自然没有听出小林一郎话里的意思。

吃完饭后惠子告别了饭桌上的人，快步朝着房间走去，她关上门后躺在柔软的床上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也许是连日来旅途的疲惫或者是家里人在让她一沾上这么柔软的床就睡了过去，放下了戒备，哪怕是房间里面进了人她也未曾察觉到。

竹下俊来到房间看到惠子就那样大大咧咧的躺在床上，他关上门极力忍着自己的冲动，给惠子盖好被子，转身离开了房间，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敲门声响起，惠子活动了下睡麻的四肢打着哈欠把门打开，只见小林活男站在房间门口笑着看着她。

惠子揉了揉眼睛喊了一声“哥哥”小林活男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说“睡醒了？走吧，吃饭去。”惠子瞧了瞧已经黑下来的屋子点点头随后和活男一起下楼吃饭。

惠子跟着小林活男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棉布衣裳的男人低着头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从大厅里向外爬，惠子有些奇怪地问“哥哥，那个人他怎么了？”小林活男皱着眉转头看着惠子反问“什么人？”惠子刚想伸手指向那个爬行的男人就看见那个男人的头以一百八十度的转向死死盯着惠子看，惠子张着嘴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没事，我看错了。”小林活男点点头带着惠子朝着餐桌走去。

来到餐桌前微微行礼后，之前那个中国女人低头小心翼翼的布置餐具，上菜，惠子在餐桌上并没有看见竹下俊的身影便问了句“叔叔，竹下师兄呢？”小林一郎看着手里的报纸随口说“哦，他去陆军参谋部了，好像是有任务。”那个中国女人本来是端着一道热菜，也不知是不是菜太烫了一时没有拿稳从手中脱落，菜汤洒了一地，女人赶紧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浑身上下颤抖着不停，惠子走过去扶起那个女人问道“你没事吧？一会拿个东西把这里清理干净了。”

那个女人不敢起身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说着“对不起，放过我吧！”小林活男阴沉着脸刚想开口训斥，小林一郎将报纸放下叹了口气说“没事，一会收拾干净，今天收拾完早点回去，路上小心。”听了小林一郎的话，女人这才放下心来点头连连说是然后继续上菜，收拾地上。

惠子有些奇怪地问“对了，叔叔，我来之前听说这有很多战俘都在哪?”她的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对面的小林活男脸色极其难看，小林一郎却随意地说“应该是在下关江边吧！”小林活男赶紧说道“惠子，没事还是不要乱跑，战场没有打扫干净。”

“哦。”惠子随意的应付着，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在那些战俘里面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国家的人性。

吃完饭惠子和小林活男在客厅中聊了会天，便起身上楼去睡觉，收拾完躺在柔软大床上的惠子很快进入了梦乡，睡梦间惠子发现自己来到了客厅的门口，她此刻正一脸茫然地看着客厅中满地狼藉，一些日本士兵正在往外面搬着东西，当他们发现惠子后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用日语说着不堪的言语，几个日本士兵朝着她走来，惠子本能的不断后退转身想跑出去，却被一个日本士兵抓住了胳膊往屋里面拖，她不断地挣扎着，朝着那个抓着自己的日本兵踢打着，随后又有几个士兵笑着走过来帮忙抓住惠子往屋里面拖去。

画面一转惠子不堪地躺在客厅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身边是一群衣衫不整的日本士兵在相互用日语调侃着刚才做的事情，眼泪从她的眼角缓缓流下，从门口走过来一名军官朝着那群士兵说道“喂，你们磨蹭什么呢？还不赶快把东西搬出去，顺便把地上这个女人和其他的女人一起送过去。”

“是。”士兵敬礼道，随后几个士兵像拖着一条脱了水的鱼一般把惠子拖出去，又把她扔到一辆军用挂篷的卡车上，惠子看到车上有很多的女人，她们都是一脸地绝望和死气，一个女人将惠子扶起来将身上的棉外套给惠子穿上，她将惠子搂在怀中说道“活着比死更难，我们要努力活下去，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惠子此刻无力且又绝望地看向她，卡车一路颠簸着不知开了多久停了下来，一个日本士兵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到了，赶紧下车。”

女人们此刻如同木头人一般面无表情僵硬地从卡车上下来，她们似乎是预料到了接下来自己将要面对什么，被日本兵们拿着枪像赶牲口一般驱逐到一个院子里面，她们按照要求排队进入屋子里面接受屈辱的身体检查，随后被安排到一个十分宽敞的房间里面，房间里面放着一张张行军床……

惠子哭着从梦中醒来，枕头早已经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她打开床边床头柜上的台灯，起身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她拿着杯子走到窗户边上打开窗帘看着窗户外面漆黑一片，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流下，刚才梦中惠子的经历让惠子感觉就像是真的亲身经历过一般，如此的真实。在来南京前他曾听战区司令长官和上级首长跟她说过南京战役的惨烈和城里会发生的屠杀，但来到南京后惠子觉得他们这些当初不在南京的人是永远不能够想象到当时在城里的百姓和未撤走的军队官兵都经历了什么惨无人道的虐杀。

惠子此刻心中充满悲痛和深深的罪恶感，她不敢想象平常自己身边那些和蔼可亲，彬彬有礼如同绅士一般的亲人，朋友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如同恶魔般肆意地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她感到一阵沉重的压抑感，压迫的她无法呼吸，零星的枪声从四周传了过来，而今天是民国二十七年一月十四日距离中国传统节日小年仅有七天，小林惠子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南京正处于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