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九分真，一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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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耀山半山腰。

这一片区域，是内门弟子的居住地。

作为内门第一，陈当虎的屋子最接近山头，面积也比其他屋子来得更大，装潢得更好，甚至还有独立的院落。

院落大门外，还有两位门侍候着。

内门终究比不过真传，陈当虎院落里一共有五位仆人，全都是他自己掏钱聘的。

不过这牌面，也绝对算是内门一绝，符合陈当虎的身份地位。

这段时间，接连得到传承秘典《纳元功》和一品灵物蕴玄芝，陈当虎的修为那是水涨船高，已然达到了锻气境五段。

这份修为，甚至在真传弟子之中都能挤进中游了。

而主管内门的七长老胡志良，这段时间也格外器重陈当虎，甚至隐隐透露有将其收为真传首徒的心思。

灵耀宗七大长老，麾下真传弟子少则三人，多则六人，而真传首徒，只能有一位。

真传首徒，会得到所属长老一脉最丰厚的修炼资源。

哪怕七长老胡志良如今在灵耀宗势力相对孱弱，这份机缘，依旧是陈当虎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这段时间，陈当虎修炼非常刻苦，不仅是起早贪黑，甚至连床榻都许久没有发出吱呀声了。

这天，陈当虎照常是来到院落里打坐修炼，年轻的门侍却匆匆跑来，佝偻着背行着礼：

“主子，屋外有一位外门弟子求见，似乎是来求主子安排晋升内门的事宜。”

作为内门第一，陈当虎除了要轮换值守武典阁外，还要统计外门弟子之中的好苗子，将可以晋升内门的弟子名册和基础资料定时汇报给七长老胡志良。

“唉，一大早就不让人好好修炼。”

陈当虎虽说埋怨，但职责所在，他推脱不得。

陈当虎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懒散地问道：

“叫什么名儿啊？”

晋升内门的弟子，大多分为三种。

一是有修炼天赋，二是靠时间苦熬，三是机缘巧合侥幸突破。

对待不同弟子，陈当虎的态度和做法，也截然不同。

如果是有修炼天赋，那就拉拢，打好关系。

如果是靠时间苦熬或者侥幸突破，那就得奉上钱财。

不然，就得被陈当虎晾上几个时辰，连带着交给七长老的名册，名字都会被写在最末尾。

事关前途，又迫于内门第一的身份地位，所以大多想进入内门的弟子都只能忍气吞声，乖乖奉上元石。

门侍回答道：“好想是叫.......杨善。”

“嗯？杨善？”

陈当虎坐直了身子，眉头紧皱，片刻后命令道：

“请进来，记得，用请！让如花泡壶好茶！”

门侍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之前有真传弟子来找陈当虎，陈当虎都是如此慎重对待的。

但门口站着那人，分明穿的是外门弟子的练功服.......

门侍不过一介凡夫，自然是不清楚其中猫腻。

等杨善踏入院落，陈当虎心中早已惊骇。

杨善的修为，他竟然看不穿！

要么杨善是自废修为沦为凡夫俗子，要么......

陈当虎脑中只思考了那么两三个呼吸，便立刻热情道：

“杨师弟，许久不见，来来来，请坐。”

陈当虎亲自给杨善挪了椅子。

杨善倒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

一位面容姣好，身材妙曼的女子端着茶具，放在了石桌上。

陈当虎：“退下。”

打发走了侍女，陈当虎再度起身，亲自为杨善倒茶。

杨善：“陈师兄，这可使不得。”

陈当虎：“诶！有何使不得？杨师弟可是我陈当虎的贵人，不仅替高人为我送来机缘，还赠与我蕴玄芝，我陈当虎能有今日修为，杨师弟功不可没，唉，师兄我是正愁不知如何感谢杨师弟呀。”

陈当虎变嘴脸的本事，杨善可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若是看不透个底儿，那他杨善前世今生这么多年算是白活了。

也难怪，陈当虎不过锻气境五段，杨善如今的修为，如果不主动出手暴露气势，陈当虎的确是很难看透。

站在陈当虎的立场，恐怕十有八九已经将杨善真正看作一位得高人真传的神秘高手了。

“来来来，杨师弟，喝茶，这极品碧螺春，润着呢！”

陈当虎的盛情若不接下，这话，可就不好往下谈了。

杨善淡笑着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陈当虎眉毛微微抬了下，笑得更开怀了。

陈当虎察觉不到，杨善的嘴唇没有碰到茶水，甚至连杯口都没碰到。

就连拿茶杯的手，都在皮肤下覆盖了真气。

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话是杨善前世所学，今世，杨善更是将这句话牢牢刻在心里。

尔虞我诈，损人利己，在灵耀宗已是司空见惯。

这也使得杨善在面对他人时，警惕性极高。

哪怕陈当虎没有直接加害杨善的理由，哪怕时至今日，陈当虎已经远远不是杨善的对手，杨善也会下意识做到如此地步。

也许这样的防备，有百次千次都是毫无意义白费力气。

但只要失算一次，就有可能让杨善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在小小的灵耀宗，他杨善都远不能谈得上是“无敌”。

堪称离谱的修炼速度，一件接一件好东西随手送出，这等事，迟早会让杨善被他人盯上。

永远不能忽视暗中难以察觉的目光！

假装喝了茶后，杨善这才开口说道：

“陈师兄大可不必如此，师兄弟之间互相帮衬，实属常事。”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杨善也算熟练。

陈当虎也清楚，杨善这是在客套，所以回道：

“诶！话不能这么说，做师兄的，怎能平白无故得了师弟的好处？杨师弟，你多少要让师兄我做点事情作为回报，这不然，做师兄的，心中不安呐！”

杨善看着陈当虎，一直看到陈当虎心中发毛，这才笑道：

“即使如此，那还真有件小事儿请陈师兄帮帮忙。”

陈当虎豪爽道：“杨师弟你尽管提，大小都给你办妥咯！”

杨善：“我这不是想入内门嘛，顺带想让陈师兄，帮我弄个偏僻点的住处，最好周围没有其他弟子居住，无人打扰的。”

陈当虎一愣：“啊？这......”

内门弟子统一住在半山腰，房屋不少，但内门弟子也不少！

要找个绝对偏僻无人打扰的屋子，还真挺困难的。

不过，杨善提出这种要求，反倒更加让陈当虎确定，杨善的背后有神秘高人。

若不然为何寻住处都是要无人打扰？

要拉近关系，就得下本钱！

接连得到两次机缘的陈当虎，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与杨善交好的机会。

陈当虎一咬牙：“行！师弟难得有所求，这事儿赴汤蹈火，做师兄的都得给你办咯！”

这事儿虽然麻烦，但远不至于说赴汤蹈火那么夸张，不过是陈当虎的话术而已。

陈当虎心中已经琢磨好了，最不济就是威逼利诱让一些内门弟子“搬家”，强行给杨善倒腾出个僻静住处来！

杨善看出陈当虎的讨好之意，干脆顺水推舟，拱手笑道：

“那就多谢陈师兄了，日后在宗内，还免不得请陈师兄，多多帮衬。”

之前提的，是具体要求，而这最后一句其中所藏的意味，就得看陈当虎怎么悟了。

在杨善看来，赠送机缘，是他借由系统得利的根本。

但如果能借由赠送机缘的苗头，再额外得到一些利益，这自然是美事。

杨善与陈当虎接触并不算多，来来回回也就那么三次。

但就这三次，陈当虎却给了杨善深刻的印象。

贪念存人心，十有八九。

为己谋利，更是修者界绝对的主旋律。

难能可贵的是，这陈当虎是个“明白人”，懂局势，知变化。

而且实力不弱，在灵耀宗地位也不低。

灵耀宗，杨善还得待上一段时间，有个“明白人”帮衬，会免了许多繁琐杂事。

两人正聊着，突然听到屋外门侍大喊着：

“拜见七长老！”

陈当虎特地嘱咐过，一见七长老，必须大喊“拜见”。

如此，不管他陈当虎在屋里做什么，都能第一时间前来迎接。

不多时，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消瘦老者踏入院落：

“没想到萧师侄居然有闲暇来内门转悠，怎么也不与你胡师叔......嗯？”

院落内，杨善和陈当虎恭敬行礼：

“见过七长老。”

“不是萧师侄？”

七长老胡志良的眼皮因为抬高而挤出了更多褶皱，目光全然锁定在杨善身上。

“外门？后生，你是谁？”

杨善如实回答：

“回七长老，弟子名叫杨善。”

七长老思索着：

“杨善，杨善.......帮许丫头激发冰灵体的那个冤种？”

杨善：“........”

陈当虎一声都不敢吭，低着头，拳头死死捏住，肩膀抖个不停。

没想到长老也如此八卦！

七长老胡志良对着杨善那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一般，这可让杨善有些不自在。

面对陈当虎，杨善尚且有不小的戒备心，就更别谈只在晨功上遥遥看过几眼，却从未有过正面接触的七长老了。

七长老盯着杨善那是连连点头，表情耐人寻味。

见此，陈当虎赶紧起身，狠狠一拍后脑勺：

“哎呀，瞧我这记性！七长老，弟子想起今日该拿外门的晋升名册给您了。”

陈当虎麻溜地给七长老倒了杯茶：

“您先喝着茶，弟子先去整理名册？”

七长老坐了下来，挥挥手道：“去吧。”

杨善暗中撇了陈当虎一眼。

好家伙，之前说得那么慷慨热情，转头就把他卖了！

随着陈当虎离开，院落里，就剩下七长老胡志良和杨善面对面了。

“没想到在外门，居然还有能与我那萧师侄并驾齐驱的人杰，着实是让老夫意外呀......”

七长老胡志良悠哉悠哉喝了口茶，问道：

“后生，不说说来历，恐怕很难让老夫安心呐。”

能在灵耀宗身居长老之位，大多都不该是蠢蛋。

外门平日里能得到什么修炼资源？

要供养出一位修为与掌门真传萧彦并驾齐驱的年轻修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除非那修者，有着远超萧彦的修炼天赋，和无需额外的修炼资源，就可以快速提升修为的特殊体质！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只是杨善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逃是肯定逃不了的。

灵耀宗七大长老最起码都是凝元境中期修为，而且身法绝技也极有可能是灵级，杨善除了《北冥至尊功》，并无其他拿得出手的功诀。

修炼界以实力为尊，理论上，没有什么事是用实力解决不了的。

但也并不是说，什么事都得靠实力来解决。

所以杨善镇定地回答道：

“七长老明鉴，弟子来历，灵耀宗早有记录。”

七长老：“修为，从何而来？”

杨善：“苦修得来！”

七长老身影如风，刹那间来到杨善身前，一把扣住了杨善的右手手腕。

杨善很明显感受到一股真气蹿入手腕内的脉络。

杨善死死压住了心中的杀意，和一丝恐惧，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若反抗，就算有幸从七长老手中逃脱，灵耀宗的追杀也会接踵而至。

若是被灵耀宗判为“魔道”广而宣之，那他杨善在整个青苍域，可就再难有立足之地了！

这世上有许多事所伴随的风险，是根本无法规避的！

就如当下，哪怕智取，依旧是铤而走险。

可智取，已是算是上策了。

“嗯？”

七长老原本只是想探探杨善是否体质特殊，不曾想真气进入杨善的脉络之中，竟然逐渐失去了控制！

北冥真气的特性，哪怕杨善没有主动运转，也会有所效用。

七长老的真气，在接触到北冥真气之后，就逐渐被北冥真气所化去。

七长老赶紧收回手，谨慎地看着杨善。

见七长老没有再有动手的趋势，杨善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故意往后撤了两步，戒备地观察着七长老的一举一动。

上策智取，但若失策，杨善也做好了夺命狂奔的准备！

杨善在等，等七长老的下一步行径，用以判断局势，拿出对策。

此等心性，不可谓不沉稳，不可谓不大胆！

七长老抬起之前制住杨善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

“区区锻气，如何能化老夫真气？”

七长老的喃喃自语，杨善可是竖起耳朵听了个清楚。

执行上策的机会来了！

杨善脸上的戒备神色丝毫不减，口中说道：

“七长老，既已探出弟子的纳元灵体，还请七长老为弟子保密！”

“纳元灵体？你说你是纳元灵体？”

七长老脸上的震惊根本就没办法藏住，看着杨善，连连点头：

“是了是了，锻气能化凝元真气，若不是纳元灵体，又有何体质能有这般能耐？”

在玄修大陆，人族自远古传承至今，出现过数之不清的特殊体质。

灵为次，玄为上。

特殊体质之中，“灵体”为最次一等，上一等便是“玄体”。

萧彦、许宣媚的特殊体质，都属于“灵体”。

特殊体质有强有弱，在“灵体”之中，纳元灵体绝对是有潜力列入前五的特殊体质。

纳元灵体天生就拥有吸纳天地之气的特性，修炼速度远超旁人。

修者修真气，而真气源于天地之气。

所以纳元灵体，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他人的真气，使其在对敌之中，拥有莫大的优势。

这些修者界尽人皆知的事，在灵耀宗的纪事典籍中有着详细的叙述。

杨善早在三年前入宗时，就仔仔细细翻阅过此类典籍。

北冥真气的效用，与典籍记载的纳元灵体有着不少相似之处。

这是杨善在修炼《北冥至尊功》之后早就想好的说辞。

就看会遇上什么局势，需要拿出这套说辞来以假乱真了。

杨善的谨慎，带来了逆转的机会。

七长老看杨善的眼神，又如一开始像是看宝贝那般：

“你是如何得知，你是纳元灵体的？”

杨善依旧戒备地说道：

“还请七长老答应为弟子遮掩此事！若不然，就算七长老打死弟子，弟子也不会多说半个字！”

顺水推舟自然是好，但若一切太过顺利，七长老的疑心又能被打消几分呢？

永远不要太高看自己，也千万不能小瞧了他人！

一宗长老，没那么好糊弄！

杨善继续戒备，坚持要七长老保密，就是要增加可信度，最好将这一切演成真的！

七长老沉吟片刻：

“好，老夫暂且答应你。”

杨善：“恳请七长老起誓。”

七长老一拍桌，怒道：

“大胆！”

七长老发怒，并未让杨善退缩。

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七长老之前，看杨善的眼神。

如同看稀世珍宝一般的眼神。

如果七长老是魔道，杨善定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逃跑，据传，魔道中人，有骇人听闻的夺舍法门！

而在青苍域，魔道是人人得而诛之，见不得光的丧家之犬。

七长老若敢入魔道，别说是他，整个灵耀宗高层都得被天苍阁给灭得干干净净。

哪怕有那么个万一，七长老是隐藏极深的魔道......

那没办法，逃吧，听天由命。

这世上总归是有许多事，是不能由自己左右的。

但倘若七长老不是魔道，那七长老的眼神.......

半晌，七长老沉下气来：

“老夫对天起誓，今日后生杨善所说，老夫当为其保密，不对他人提上一言半语！”

杨善的谨慎和胆识，为他自己，搏出了路来！

“多谢七长老成全！”

杨善朝着七长老再行一礼，随后说道：

“弟子本是外门无名小卒，为了完成宗门任务，经常进入长耀岭采药，半年前，弟子在长耀岭中偶然遇到一位前辈，被前辈点拨，这才激发了自身的纳元灵体。”

杨善之前在武典阁，就以“高人”为由将传承秘典赠与陈当虎。

这“高人”，和“前辈”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当虎与七长老联系甚多，就算日后七长老问起陈当虎，所得到的结论也只会是更加佐证杨善当前所述。

“前辈？”

七长老抚着花白长胡，不停重复着：“前辈.......”

杨善解释道：“那位前辈可有大能耐，离去的时候，身影竟是直接从弟子眼前缓缓消失，如烟似雾，端的是离奇！前辈赠弟子大机缘，嘱托两事。”

七长老：“哪两事？”

杨善：“其一，不得对他人提及那位前辈的相貌，其二，在灵耀宗，要多帮衬同门，若行有损宗门之事，他定会严惩！”

“帮衬同门？”

七长老似是恍然大悟：

“陈当虎那小子的传承秘典和蕴玄芝，都是你给的？”

杨善：“正是，那传承秘典并不适合弟子，蕴玄芝，对于弟子的纳元灵体来说，也难堪大用。”

七长老：“如此说来，宗内皆传你爱慕许宣媚那丫头.......”

杨善：“弟子受那位前辈点拨，对于纳元灵体的运用还算娴熟，探出许师姐体内隐隐有一股可怕寒气，正巧得了阴寒玉，便送出去了。”

谎言如何才会让人信以为真？

九分真，一分假！

杨善依稀记得前世看过的一句情话：

我爱你，我每天都在思念你，我想每天醒来借着阳光就能看到你，我无法想象我的世界没有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除了“我爱你”三个字是假的，其他都是真的。

不过花言巧语，却惹女人动情。

当下的杨善也是如此。

真假比例虽不是九一，但在没有足够证据的前提下，很难有人能戳穿。

杨善不奢望七长老现在能完全相信。

但给七长老更多的时间，那他就会愈发相信。

因为七长老能调查到的事儿，全都是真的！

七长老重新坐了下来，目光依旧锁定着杨善，手里举着茶杯却一口不沾。

半晌后，七长老叹道：

“想必那位前辈，要么是我灵耀宗成就灵五境的师祖，要么与我灵耀宗先辈有不小的交情，唉，可惜无缘一见。”

七长老再看杨善，已是喜形于色：

“机缘，可遇而不可求，杨善是吧？坐下，喝茶。”

七长老此话一出，杨善便清楚，这事儿十有八九算是过了坎儿了。

戒备不能放下，但哪怕演，杨善也得演得如释重负：

“多谢七长老赐茶！”

“嗯，无须多礼。”

七长老自顾自喝了两口茶，突然开口道：

“杨善，有没有兴趣，做老夫的真传首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