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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座主关心……”孟梳云欠身盈盈一拜。
“座主,属下有一事想禀明座主……”孟梳云悄悄抬起眼皮观察着未明崖座主的反应,见沈清怨没有拒绝之意,便试探着继续道,“您身边的那位姑娘,并非是普通的少决山弟子……”
沈清怨却突然打断她道:“我知道,这个事情无需你操心,你只要帮我看顾好未明崖的事情就可以了。”
“可是,如今江湖上都在传少决山是亡于未明崖之手,属下只怕以后武林正道会以这少决山遗孤的名义起事,对未明崖发难……”
“少决山是我们倾覆的吗?”
“当然不是!”
“那便是了,既不是我们做的,又何必心虚,”沈清怨的眼神暗了暗,“更何况,江湖武林本就视未明崖为眼中钉肉中刺,即便没有此事,未明崖……终会有一劫……”语气中充满了苍凉和荒芜。
沈清怨抬起头,夜空中,一点明亮拖着长长的尾巴向大地边际坠去,星辰终将陨落,万法皆自然,天意不可违背。
讶异于未明崖之主这样的反应,孟梳云呆呆地看着那个人,白色的衣裙在风中不安分地拂动着,她恍然记起,在未明崖的传闻中,来自地狱接引亡灵的使者便总是穿着一身白衣,手中永远拿着一朵奇特的花,传闻中那朵花名曰“彼岸花”。
“对了,”沈清怨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转头对孟梳云道,“本座倒是倒是刚刚抓到一个叛逃者,若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梳云使的人……”
她微微侧身,黑衣女子自阴影中走出,“梳云,你该好好管管你的人了……”
看着那张从黑暗中渐渐浮现出来的熟悉脸庞,绯衣圣使只觉得刚刚干掉的衣服再次被冷汗打湿,却只能强装着镇定道:“是属下失职,对手下约束不力,请座主责罚,属下回去定会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何须我尊贵的云使动手,”沈清怨看了一眼孟梳云身旁侍立的年轻侍女,那侍女眉头紧锁、面露忧色,似是十分担心这位未明崖的叛逃者,她抬手指向那侍女,淡淡吩咐道,“你来吧。”
那年轻侍女突然被点到,惊惶地跪在地上,额头磕在沙砾遍布的地面上,留下一片赫然血痕,她哭着哀求道:“座主,求您放过筝儿吧,她……她只是一时糊涂,并不是想背叛您啊……座主,求求您……”
眼泪真是女子的利器啊,尤其那女子还是这样一位绿鬓朱颜的小美人儿,总会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之意。
沈清怨扭头看向沉默的绯衣女子,轻声笑了笑,“梳云你看,未明崖上竟还有如此的深情厚谊呢。”
她顿了顿,又对着那惊恐的侍女道:“只是,本座今日心情不好,偏不想放过她呢,莫要怨我。”
一片树叶自眼前飘落,沈清怨伸手拂过,落叶瞬间化成齑粉消散在风中,似是明白了白衣座主的意图,绯衣女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而她身旁的侍女早已骇得面如土色。
沈清怨转身踏着落叶飞掠而去,白色的衣袍消失在夜色中,而传来的声音却清晰无比,“梳云,你一向不会让本座失望的。”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两条鲜活的生命便陨落在这茫茫黑夜里。
年轻的侍女睁着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侍奉了多年的主人,洁白的颈间鲜血如注,而那绯衣圣使只是略微惋惜道:“你不该的,座主向来只喜欢听话的人。”
这便是上位者的天然优势,只需要动动手指便可以改变下位者的命运。一瓶化骨水浇下,她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随着雨水渗入地下,未来,她们会化作天上**,观望着人世间的风云变幻。
沈清怨在一株杜鹃花前落下,看着那血红的杜鹃花,想起刚刚因为自己而陨落的两条无辜性命,胸口中不禁泛起一阵恶心,不知道为什么,沈清怨总是本能地抗拒杀戮,可若要在未明崖活下去,她只能拼命抑制自己的这种本能,将自己伪装成残忍嗜杀的样子。
体内的真气又开始不安分了,她服下商不屈临行前给的药,靠在树下盘膝而坐,开始调息,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而前方有一处亮光正在往自己这个方向移动。
褪下早已脏污的天青色长衫,他又换回了惯常穿的青衣,身姿挺拔、气质清朗,似那林中遥指云天的翠竹一般出尘。
谢遥左手提着一盏风灯,右手撑着一柄油纸伞,正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看着那模糊的身影,沈清怨突然恍惚,似乎遥远的记忆里,也有这样一个人,总是在夜里提灯等她,不,不只有她,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
沈清怨站在树下等他走过来,如今想来,似乎每次见他都是这样的情形,一身青衣伴着明亮的光。少决山上初见之时,他踏着月光而来;今白湖畔梦醒之时,他又披着日光而立;而现在,在这寂静无辽的郊外,他提着一盏烛火缓步而来,在这不见边际的黑夜里,他的身上有唯一的光。
谢遥在她的身前站定,油纸伞遮住了天上的雨,而他的身体则挡住了吹来的风,影影绰绰的光笼罩在两人身上。
“阿愿,”男子唤她的声音和朗温润,他伸手捋了捋女子散乱的碎发,“回去吧,阿鸣回来了。”
他微微一笑,望向她的眼神里含着无限温柔,仔细看去,那温柔中又似乎带着些珍贵而罕有的神性,只被他这么静静看着,整个人就安定了许多。
沈清怨也回以微笑,低头接过他手里的风灯向前走去,而谢遥跟在她身旁,替她挡住了微凉的风,纸伞微微倾斜,他半边衣袖渐渐被细雨洇湿,但他所护的女子身边风雨不侵。
“阿遥,你究竟是何人?”寂静的雨夜里,女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从前只觉得你不过是一匆匆过客,我们之间应当不会有太多交集,只是没想到我们竟能相伴同行至今日,可是关于你我却知之甚少,总归不能完全放心,你是谁?从何处来?”事实上,自从遇见谢遥以后,沈清怨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冥冥之中他们两人的命运是联系在一起的。
谢遥却低头沉默着,那些埋藏于心间的往事,是他的梦魇,亦会是她的伤痛,他不知如何开口。
等了许久,沈清怨没有听到答案,“一直以来,那些蓄意接近我的人无非两种,一是为了杀我……”
听到这话,谢遥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急道:“我从未想过杀你。”
“我知道,”沈清怨之前曾多次试探,甚至刻意将自己的死门暴露给他,但那人始终无动于衷,他甚至会因为自己受伤而惊惶,这并不是一个想取她性命的人会做出的反应,于是道出了自己的第二种猜想,“那便是为了合策心法。”
谢遥却摇头轻叹道:“我并不是追求武学巅峰之人,至高功法于我而言没有任何用处,我此生所愿不过是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还有……”他扭头看向身旁的女子,眼中光华流转,“还有与心中珍重之人相伴终老。”
若沈清怨此时能转头看他一眼,便能在那双漆黑的眸子看到满溢的缱绻柔情,明白他追逐她至今的真心,可白衣的女子却只是低低笑道:“不为取我性命,不为绝世秘籍,但清楚知道我的身份……”
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漠然,“阿遥,你究竟是谁?究竟,有什么目的?”
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冷意,谢遥知她误会了什么,突然停住脚步,沈清怨不解地回头看他。
夜色模糊了男子的脸庞,沈清怨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出了他声音里含着的无限哀伤,“阿愿,我以为我这些时日里的所为,已足够让你信任我,我这般将一颗真心捧于你,你真的感受不到吗?”
她那样的一句话,如腊月的雪、初春的风,深深寒了他的心。
沈清怨被他这样一番突如其来的自白惊到,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良久,沈清怨突然转过身去,空着的右手紧紧攥住衣服,彷佛在期待着什么事,“阿遥……可是故人?初见时,我听见你唤我阿怨……”
然而,身后的人却没有立即回答,他握着伞柄的微微颤抖,许久才哑声道:“不是……”
果然……沈清怨却勾唇笑了起来,眼神黯淡,“是我疏忽了,沈清怨这个名字是师父为我取的,你怎么会知道呢?我入崖之前的名字是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那个问题,“那……是我肖似你的故人?”
分明听到了她声音里的哀戚,谢遥赫然抬起头,那纤瘦的白色背影在黑夜下显得如此孤寂,没想到他的一番真情自白却是发展到了这样的局面,可是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去他要如何告诉她,告诉她之后他又要怎么面对她,似乎不管怎么做都不是最好的那个选择。
内心挣扎了许久,“我……”那一个一个的字彷佛热炭一般滚过喉咙,他艰难地说道,“阿愿……似我一个故人……”
最终,他还是欺骗了她,他选择用谎言掩盖过去,来营造一个虚假但美妙的现在。
“哦……”沈清怨低低应了一声,她不知道自己该是失落还是庆幸,她好像是为这个“故人”辛苦活了十三年,但至少曾经因为这个“故人”让她获得了一次活下去的机会。
在她垂死之际,那个女人一袭白裙纤尘不染,如从天而降的神佛出现在她的面前,救她性命、教她识字、授她武艺、护她十载,虽然那个女人总是冷着一张脸,但她眼底流露出来的关切却是那么真实。
她曾经问过那个女人:“师父,你为何待我这般好?”
而当她那话问出时,她清楚地感受了到自那个女人身上蔓延开的浓重的悲伤,带着绝望和思恋的悲伤,那一刻,她突然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
“你,像我的一位故人。”
当师父沉默终于缓缓吐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是什么心情呢?和现在一样?或是更难过?时间太久,她已经想不起来当时的感觉了,但她知道,如果当时早知道答案是这样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问出这个问题的。
原来她所得到的眷顾关怀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一切都不是为她。
“那,她的名字作何解?”沈清怨收起低落的情绪问道,她十分好奇,能被人这样眷顾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愿乃本原之心。”听得出,谢遥的话语间里带有隐隐的敬佩之意,“阿愿的父母是悬壶济世的医者,毕生之志便是消弭病痛、救世济民,他们期望自己的女儿可以承其心愿。”
心底忍不住升腾出来一股羡慕之意,沈清怨感慨道:“真是一个好名字。”
忽而,她又恢复了刚才的失落,“不像我的名字……”
“可是你的名字也很好,应当也是含了诸多期冀的,那是谁为你取的?”
“我的名字,好吗?”沈清怨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谢遥的语气十分真诚,不像是安慰。
谢遥将自己的理解说给她听:“沈清怨,清字,可作澄净,亦可作消除之意,为你取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希望你此生可以无怨无恨,清净安乐。”
沈清怨突然愣住,大脑中此时只余一片空白,那个名字,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看钱眼神纷乱的雨丝,思绪却渐渐飘回了从前,犹还记得那一日,那个身着白裙的女人,在亲手写下这个字后,淡淡问了她一句:“你还没有自己的名字吧?”
她失了记忆,自然也没了自己的名字,一直以来被人以代号相称。
女人搁下手中毛笔,看着她,“以后便以这个字为名吧,随我姓,叫沈清怨可好。”虽是这样说,可那语气却并不是征询,而是早已替她做下了决定。
那纸上的“怨”字遒劲有力,如铁画银钩,最后那一笔墨色极深用力极重,浓重的恨意显露无遗。
那女人的眼睛猩红,语态癫狂,“我半生悲苦,全是凭着一股怨气撑到现在,无数次午夜梦回,我无不在痛恨老天为什么要让我经历这种折磨,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不是别人,原本我也可以拥有幸福和乐的人生……”
她的神情越来越疯癫,直至最后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在那“怨”字的“心”上,最终昏死过去。
察觉到了眼前女子异常的沉默,谢遥连声唤道:“阿愿?你怎么了?阿愿?”
他转到她身前,待看到她的表情时,霎那慌了神,“阿……阿愿……”
那盈盈清目中含着泪光,眼底一线红色刺得他胸口发疼。
“无事,我们走吧。”沈清怨绕过他向前走去,一滴清泪自眼眶而出,淌过冰莹似雪的脸颊,和着雨水化入泥土里。
鹿鸣在云安观门口等了许久,他没有撑伞,屋檐为他挡住了大半的雨,可仍有一些雨丝夹在微凉的风中打在身上,但他好似察觉不到一般,紧紧盯着远处的黑暗。
黑夜一片寂静,只有眼前树影婆娑,他长久地凝视着那黑暗,直到一点光亮出现,随着光亮越来越盛,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青一白的两个身影往这里走来,少年终于松了一口气。
“阿鸣,我回来了。”和往常一样的话语,但仔细听来,声音里却有微弱的虚浮感,鹿鸣轻轻蹙起眉头,眼睛直直盯着沈清怨。
沈清怨被他盯得有些心虚,眼神轻轻瞟向别处,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阿姐……”鹿鸣的声音沉沉,“我也想知道你的答案。”
沈清怨这才看向面前少年,他的神情冷淡,但是眼神里却有化不开的悲伤。
“阿挽问你的问题,你当我们是什么人?”他顿了顿,“或者你认为自己是我们的什么人?”
“阿姐,我知道你为了报仇,早已放弃了性命,但我原想着,即使主人不在了,为了我们,你仍有活下去的动力,所以……我一直都很努力,我努力地找治愈你内伤的法子,努力地想让你活下去……”
他的声音苍凉,却又含了诸多不甘,“看来终究是我们自作多情了,终究……我们在你心中没有那么重要,是可以被你轻易舍弃的。”
沈清怨张了张嘴欲待解释,可鹿鸣此刻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压根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一番话说完,便垂着头离开了。
而一旁听见了所有的谢遥早已青白了一张脸,鹿鸣那番话虽是说给沈清怨听的,可却像凌迟一般一刀刀地剐在他心上。
虽然已经在极力维持声音的平静,但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无法控制地颤抖,“阿愿,你不是普通的内伤吗?为什么……为什么……”
沈清怨此刻只觉得脑袋似有千钧重,勉强提起精神,懒洋洋地开口道:“我有点累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谢遥的心口此刻如被火钳钳过一般又灼又痛,他费尽心力地照顾了她这么久,她怎么还是那般清瘦。
人生茫茫,宿命无常。他苦苦等待十三载,原以为相见遥遥无期,但终让他等到了重逢的时刻,他还以为是上天怜他,原来不过一场镜花水月,或许从此碧落黄泉,他再无处寻她。
命运从来都残酷得让人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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