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3 冒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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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吉翔刚来到医院就被邓朝洪叫住。

邓朝洪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小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邓老师，什么好消息？”

“你做综艺节目的时候，文班亚马说要来做手术，还在电视节目上露面，记得吧。”

“记得。”吉翔笑了笑，“这是终于想明白了？”

终于……想……明白了……

这话说得要多自信有多自信，要多凡尔赛有多凡尔赛。

邓朝洪微微一怔，随后苦笑。

“是，文班亚马的团队昨天联系我，准备近期飞来手术。”

“不是去魔都么？”

“来得及，咱们先去魔都给李牧之手术。文班亚马那面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过来。”

“行啊。”吉翔微笑回答道。

“小吉，你来。”邓朝洪拉着吉翔左右看看，就像是做贼一样，可他还是不放心。

从办公室走到值班室，最后又去了卫生间。

一早的医院到处都是人，吉翔见邓朝洪一脸谨慎，很是无奈，便拉着他去防火通道。

防火通道里也有患者家属悄咪咪的抽烟，走了两层，才找到没人的地方。

“邓老师，您要跟我说费用的事儿吧。”吉翔直接挑明。

邓朝洪无语。

“文班亚马那面给多少钱？300万刀还是500万刀？再少可就不合适了。而且钱的事儿院里面怎么说？”吉翔问道。

“！

！”

邓朝洪彻底愣住，随即一股子侥幸席卷全身，甚至他觉得自己开始脱力。

昨天听到匪夷所思的价钱的时候，邓朝洪兴奋过后有过一点点小心思。

吉翔就是规培医生，年轻、懵懂、一心只顾着手术。

内马尔手术，邓朝洪也没听到有关于手术费用的说法。

要不费用这块自己不提，蒙混过关，最后都落在自己口袋里？

邓朝洪想了一晚上，但还是没拿定主意。

一早看见吉翔的时候才觉得心中不忍，还是拉着吉翔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说钱的事儿。

可邓朝洪万万没想到吉翔竟然早都心里明镜一般，给出的价钱也大差不差。

“你是怎么知道？”邓朝洪小声问道。

“国际上知名运动员做手术大约是这个价钱。”吉翔笑道，“不过呢，二次手术敢接手的医生不多，邓老师可以多要点。”

“！

！”

“到底给多少？”

“450万美元。”邓朝洪道。

“翻倍吧。”吉翔澹澹说道，“900万美元，愿来不来。”

“我艹！”邓朝洪一句脏话脱口而出，完全违背了从前儒雅的人设。

吉翔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在邓朝洪看来，450万美元的手术费用已经是天价，可吉翔非但不知足、不兴奋，还觉得这笔钱太少，张嘴就要翻倍。

而且这么做的话违背了邓朝洪一直以来对医生的认知与理解。

人家飞来做手术，已经是对自己水平的信任……不对，是对吉翔、对整个医疗团队的信任。

飞刀钱要有，可给个十万八万就差不多了，何至于给几百万美元！

再说，医生临时涨价，张嘴就谈钱，这让邓朝洪更加不习惯。

更何况吉翔开口就翻倍。

从前有几个段子，讥讽外科医生收红包。

比如说给自家老爷子做手术，也要先收红包，要不然手术都做不下去之类的。

邓朝洪的三观发出咯吱咯吱的破碎声音。

“邓老师，人家是美帝的篮球明星，现在还是新秀合同，只要这赛季打好，明年就会拿几千万的顶薪。”吉翔道，“放心吧，他不在乎这点。”

“小吉，你做节目的时候内马尔来手术你收了多少钱？”

“没要钱啊。”吉翔回答的理直气壮。

“！

！”邓朝洪头顶的惊叹号越来越多，额头拉出黑线。

“当时不是录制综艺节目么，我又不缺钱，内马尔能来华手术，算是帮了我一个忙，还谈钱干什么。他们没说，估计医疗团队内部也有巨大的分歧，抓紧时间做，术后木已成舟再说。”

“可文班亚马就不一样。”

邓朝洪觉得吉翔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在跟自己开玩笑。

“说真的，没问题，邓老师。”吉翔笑了笑，“昨天我爸给我一份资料，有精算师算过，900万美元是他们能承受的上限。”

邓朝洪再一次被吉翔的话惊呆。

精算师，医生什么时候还要和精算师打交道。

“您放心。”吉翔安慰道。

“小吉，你不是不缺钱么。”邓朝洪小声问道。

“我不缺钱，但医疗组其他人需要。”吉翔道，“赵哲赵医生刚来这面安家，需要钱的地方不少。我妈给我的零花钱是够用，但直接给他钱的话好像有些不对。”

邓朝洪默默的听着吉翔装逼。

“每一笔钱都我拿，我担心赵医生的压力大。还是自己挣的花起来更舒服，您说呢，邓老师。”

“呃……是吧。”

“交税得45，您也可以跟文班亚马的团队说需要税后450万美元。”吉翔建议道。

“这么高的税？！”

吉翔愣了一下，用诧异的目光看着邓朝洪。

邓朝洪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缺钱，但挣到的钱很少缴税，这里面的种种，吉翔瞬间就想明白。

“剩下的您留一部分，医疗组里赵医生和林医生各自拿一部分。”吉翔很爽快的分完钱。

真特么装啊！

邓朝洪心里在哀嚎。

关键是吉翔真的不在乎钱，几百万美元他看也不看，直接分给自己、赵哲、林九……什么来着？邓朝洪犹豫了一下，才想起林九则这个名字。

“对了，还得留点。”吉翔忽然说道。

邓朝洪微微一笑，嘿，总有装过头的时候。

至少得给吉翔留一半。

“器械护士唐嫣那也给点，具体邓老师您拿个方案，有时间咱们坐在一起商量下。钱么，多挣就是了，不在乎一时。以后挣钱的机会有的是，您说呢。”

吉翔挥了挥手，很随意的说道。

邓朝洪欲哭无泪。

吉翔他，还真特么的不在乎钱。

“邓老师，咱们什么时候飞去魔都？”吉翔问道。

“要是把文班亚马的手术算上，咱们越快越好。”

“那就明后天。”

吉翔拍板，请假的事儿再加上资格审核、备桉都要走医务处。

一般来讲飞刀都是去下级医院，附二院算是省内数一数二的大型三甲医院，飞刀不少。

可往上走，去魔都飞刀，这还是第一次。

白处长拿着审批表看了半晌，嘴角露出笑意。

……

“吉翔医生，到魔都我请半天的假。”

林九则对分钱不在乎，等医疗组几个人坐下开完会，商量钱怎么分后，他小声和吉翔说道。

“哦，不算请假，只要不耽误手术就行。”吉翔笑了笑，“你家是魔都的？要回去看望老人？”

林九则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看样子，并不是被吉翔猜出他家是魔都的，随后惊讶，而是有别的事儿。

吉翔微微一怔，林九则是什么人他算是比较了解，心念电闪，旋即迷茫。

林九则平时孤傲的很，再加上小透明的潜质，吉翔实在想不明白林九则到底有什么难为情的。

而且不光是难为情，林九则的表情古怪莫名，吉翔一时之间竟然感觉林九则的情绪像是千层饼，一言难尽。

“林医生，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林九则失口否认。

瞬间！

沉浪的八卦特性在吉翔心里澎湃起来。

可这是林九则的个人，吉翔本性又不想过多参与。

两种力量在内心交织，吉翔第一次知道两个小人打架到底是什么意思。

请完假，一行5人飞去魔都。

唐嫣坐在头等舱的座位里，四周打量，她对这份“工作”满意至极。

原本以为每个月在冯雨晴那拿到一笔额外的收入就已经算上上大吉，可没想到光是去当个器械护士就能让自己拿到几百万！

她有点小兴奋，可飞机上吉翔表情犹豫，似乎心里有事，唐嫣几次和吉翔说话都没有得到回应。

“老赵，吉翔这是怎么了？手术有难度？做不下来？”唐嫣小声问赵哲。

赵哲也发现了吉翔的怪异。

他挠挠头，“咱干活的，多做少问。”

“切！”唐嫣鄙视道。

“小唐我跟你讲，挣点钱不容易，而且你别以为咱是不可缺少的，就咱，换谁来都行。”赵哲压低了声音给唐嫣讲道。

本来有些话可以不说，但唐嫣性格开朗，着实讨喜，赵哲更是不愿意刚成立、稳定的医疗组出现结构性问题，所以先给唐嫣打个预防针。

有些事需要自己这个老主治默默的去做，虽然吉翔不知道。

“害，我知道。”唐嫣嘿嘿一笑，“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是这个意思吧。”

“大约是这个意思，给你讲件事。”赵哲笑眯眯的耳语道，“这不是要过年了么，前几天我去上坟。”

“……”唐嫣瞥了一眼赵哲。

“都是小坟包，不是公墓，找祖坟难的很。”赵哲滔滔不绝的讲道，“这次简单，我拿着咱们附二院的工牌和医疗组的审核文件，结果看见一股青烟冒起来，我捋着就过去，直接找到我家祖坟。”

“！

！”唐嫣哈哈一笑，赵哲是真没正经事。

“赵哥，敢拿自己家祖坟开玩笑的，估计也就你了。”唐嫣笑着说道。

“不是开玩笑，我估计我家先人九泉之下有知，也会很欣慰。”赵哲的腰挺起来点，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在源辽当主治的时候，分钱是从上往下分。都说利润有多大多大，可最下面干活的人分到手的钱是最少的。”

“大头的钱根咱根本都看不见，主任能拿到的都是一小部分，至于下面当牛做马的临床医生能喝口汤就已经算是摊上个好主任。”

“对了小唐，你们在手术室里，有额外的收入么？”

唐嫣摇了摇头。

“就是。”赵哲依旧压低了声音和唐嫣说悄悄话，“用的所有东西，收入都被护士长、科主任拿走了。真在临床一线干活的人，却没什么收入。”

“你看这次，小吉压根不拿。咱这么讲，小吉要是拿走80，甚至拿走90，有毛病么？”

“没有啊，所以我才觉得他有毛病，那可都是钱。”唐嫣道。

“嘿，遇到个好领导，祖坟都冒青烟，这绝对不是开玩笑。”

赵哲这次没有话痨，他似乎想到什么，打了个寒颤。

“赵哥，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啊。”唐嫣没注意到赵哲的情绪，忽然换了话题。

赵哲以为唐嫣懂自己说的意思，所以开始闲聊八卦。

“不要，我不适合结婚。”赵哲叹了口气，“我给你讲个事儿，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婚么？”

“为什么？”唐嫣好奇的问道。

“因为前些年有些骗子从刷单入手。”赵哲叹气，虽然说的是从前的往事，但他的情绪依旧高涨不起来。

“我前妻刷单，被骗了5万多块钱。”

“！

！”唐嫣惊讶，“真有这么傻的人？我一直以为是编故事骗人玩的！”

“不是傻，我研究过，这些东西直达人的本性。前些年还有清华教授被杀猪盘杀了千万的事儿，你知道么。清华教授，人家可是纯纯的高知。”

唐嫣摇头。

“不说这个，我前妻因为刷单被骗5万多块钱，把钱补上也就够了。我还怕她上火，安慰了一整天，结果最后她得出来一个结论——因为嫁给我，所以她才会上当受骗的。”

唐嫣瞪大眼睛，没搞清楚其中的逻辑。

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其实呢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赵哲又叹了口气，“还不是嫌我挣得少。你看现在漫天的短视频、小白书什么的都是炫富的。劳斯来斯幻影每年产量都比不上小白书喜提劳斯来斯，你说可笑不。”

“害，那都是吹牛的，当不得真。信了，就输了。”唐嫣很镇定的说道。

“是呗，但我前妻信，所以被骗子找了个破绽骗走5万多。”

“自从她哭着说因为嫁给我所以才导致被骗，我就知道一定要离婚了。那时候我的感觉……就像是有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来。”

“真心是失望透顶。”

“害，赵哥，那都过去了，现在你也不缺钱了不是。”唐嫣劝到。

“不缺钱更没必要找老伴了。”赵哲笑眯眯的说道，“我现在的日子多自在，何必呢。”

“话……”

“情人节要礼物，纪念日要礼物，各种日子都要礼物，但却记不得我生日，你说何必呢。我挣钱养家，平时看看直播，也挺好。”

“真要是到走不动的那天怎么办。”

“你不还年轻么。”赵哲道，“不是占你便宜啊，暂时算是一个医疗组的战友，最起码我去养老院，你能去看看我。住院躺在c里，你能给我推点药，让我走的舒服点。”

“赵哥，你这四十多年白活了，人走茶凉你不知道？”唐嫣鄙夷的说道。

“你不做，不是还有小吉么。”赵哲很坦然的说道，“小吉可是仗义的很，我老了那天，小吉一定会让我舒舒服服的走。”

唐嫣神情微变，抬头看前面的吉翔。

赵哲给吉翔的评价已经不是拍马屁了，高到自己这辈子压根没听过的程度。

吉翔正在和林九则聊天，唐嫣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他们聊什么。

“林医生，有什么困难就说，我看你好像有些难言之隐。要是不方便就算了，但我能帮忙，一定会帮。”

吉翔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

他是真想知道林九则为什么会这么为难。

正说着，空姐走过来蹲在林九则的身边。

“吉先生，您喝点什么？”空姐殷勤问道。

吉翔瞥了一眼林九则，见他早已经见怪不怪，便笑了笑，“给我一杯白水，林医生，你要什么？”

空姐听到吉翔的话后，终于看见了林九则。

她吓了一跳，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水。”林九则道。

空姐落荒而逃，至于向吉翔要联系方式的事儿也忘了个干净。

“吉翔医生，我……唉。”林九则沉声说道，“家丑不可外扬。”

听到家丑不可外扬这六个字，吉翔整个人都沸腾起来。

隐约中，沉浪的背影在吉翔身后冉冉升起，耳朵竖起来，像是天线。

可林九则的话都这么说了，吉翔也没辙。

“唉。”吉翔拼命遏制住自己心里的八卦。

“我爸是个科学家，咱们国内第一批研究电子设备以及芯片的。”林九则忽然说道。

“！

！”

吉翔竖起耳朵，认真聆听。

“可惜，我爸年轻的时候被派去前苏联留学，走错了路。”

“哦，这我知道。”吉翔马上附和，生怕林九则住口不说。

“前苏联走的是晶体管路线，美国走的是集成电路路线，而且前苏联用的是三进制。”

“是，我爸后来也说晶体管有优点，但在和平年代，缺点更大。可是三进制却特别先进，只可惜现在已经没了培育三进制成果的土壤。”

这算个毛线的家丑？

吉翔有些困惑。

往大了说，这是一位老科学家穷其一生的探索，虽然最后结果是失败的。

在这个以成败论英雄的世界上，或许他们不值得被人记住。

可是在吉翔接受的教育中，他认为这些人都是无名英雄。

只有不断的试错，才能找到正确的路。

很多科研人员研究了一辈子的东西，最后因为某篇论文的出现被直接否定，这导致研究人员所有心血付诸东流。

可他们的存在没意义吗？

吉翔正想着，林九则继续说道，“我爸已经研究的走火入魔了，所以生我的时候比较晚。”

“老爷子高寿？”

“七十多了。”

“那的确挺晚的。”

“我爸……”林九则说起自家老爷子，愁容满面，戛然而止。

吉翔安慰道，“老人家做科研走火入魔，也是正常，但你肯定不知道到底是走火入魔还是坚持科学真相。”

林九则摇摇头。

“要是每天住在实验室里，那就好了。”

“哦？！”吉翔的耳朵动了动。

“我……”林九则说着说着，犹豫了一下，他侧头看吉翔。

吉翔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求知欲”，这让林九则为之侧目。

在他的印象中吉翔根本没有这种属性。

略一犹豫，林九则缓缓说道，“前些年我申请哈弗，后来进了医学院。各种奖学金拿了一个遍，觉得可以把老爷子接出去。”

“有我照顾，也能放心点。毕竟我爸在国内也没什么事儿，属于半拉废人。”

“于是呢，他来到美国。”

“可是在美国他很不开心，我妈走的早，我爸还是学俄语的，在波士顿根本没办法和人交流。波士顿和那些大城市不一样，华人区比较小，人也不是非常多，还以年轻人为主。”

“我爸就想去洛杉矶的唐人街，但……你说他要是跑到洛杉矶去，我在波士顿，距离也太远了点。”

吉翔点头，“那样的话还不如留在国内。”

“对啊。”林九则愁苦说道，“我爸当时每天抱怨，想找个老太太搭讪都找不到。”

“噗嗤。”吉翔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

林九则微微愠怒。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吉翔连忙道歉。

这时候空姐过来，端了一杯白水。

吉翔接过，递给林九则，微微一笑，“我还要一杯。”

空姐怔了下，一脸疑惑，随后躬身道歉，回去取水。

“我爸在波士顿住的百无聊赖，后来死活非要回国。”

“回呗。”吉翔道，“老人家是科研工作者，当年送去前苏联学习的年轻人可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离退休的工资也不少，医保也高，花不了几个钱。要是腿脚方便，老年病少的话，回国也不错。”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九则道，“可是我爸回来是回来了，等我第一次回家，被他……被他给搞无语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

“等下飞机我带你去看。”林九则想了很久，做出决定。

虽然家丑不可外扬，但和吉翔说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