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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七王府,前厅。

李湘头一回见襄七王府屈指可数的几个清客幕僚,居然是在探讨怎么早点儿把慕容瑾弄出来,尽量在他四肢健、不疯不癫的时候把人弄出来,也算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清客之首,姓管名汤(shang),是个年近不惑的病弱书生,双腿有疾,鸦青色素衣更显此人孱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李湘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各府都养着一些清客幕僚,这些人,或文韬或武略或技艺,至少有一样出类拔萃,且非常人所能及。有的只是暂时投入门下,尽人事听天命,期年之后,来去如风,甚至是各奔前程不再往来;有的却是誓死追随,心甘情愿抛头颅洒热血。李湘自己家里有过很多,前者后者都有,但是她不知道,面前这个几个人,是哪一种,如果慕容瑾真的栽在这里了,他们是会另择新主投诚还是不择手段保住慕容瑾。

可无论是哪一种,慕容瑾被扣,而且被送到大理寺细审这件事,他们知道的只会比李湘早。

还有,周拾,周千,后者是慕容瑾身边的小武将,前者是个大夫,听名字就应该是一样的职位,可是,周拾是清客。

“想必各位已经听说了,殿下此刻,应该已经到大理寺了。”李湘默默开了个头,又道:“前朝之事,我所知甚少,殿下也不与我说这些。今日请各位先生来,只是想请先生指点一二,不知此事可有脱解之法?”

李家身份特殊,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家能“与国同寿”,绝大程度上,跟她们绝不站队绝不插手皇子私斗,甚至有可能是私斗的,都不会管,立场坚定,认准了东宫,谁是太子,谁就会拥有李家这张牌,只有没涉及到弄死东宫,东宫他们也不怎么管,毕竟,一个连命都保不住的傻子太子,绝对不能让他真的继承大统。

这一回,明显涉及到三位殿下,更何况慕容瑾是李家女婿,更得避嫌,是以,这次李家也没有动静,别说轻轻放下了,连高高挂起这一步都没有。

李湘还特意给父兄写了信——不用管。

几个人对视一眼,周拾道:“殿下跟这件事肯定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押解至大理寺,也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民怨不消,殿下是回不来的,就算是回来了,也还不如没回来。”

至少,短暂待在大理寺,有个交代之前,不会有人趁乱为难襄七王府,太子坐镇大理寺,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不会真的下狠手逼供,宫里有贵妃和九公主母女在嘉明帝身边晃悠,嘉明帝也很难真的责难慕容瑾。

从某种程度上讲,慕容瑾现在待在大理寺,才是最安的。

无论是谁栽赃陷害,无论是谁高吃了这些事情,想要在大理寺对慕容瑾动手,基本上是白日做梦,更何况还有个太子在那儿杵着。

唯一的问题是……

周拾看着小王妃,默默替自己主子捏把汗,自己娶的王妃,硬生生抢来的,虽然不是他抢的,但是落他身上了,能怪谁?现在只盼那位薛子易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手下留情,看在小王妃双身子的份儿上别下死手,看在皇命难违上别害他们就行。

可就他们知道的而言,恐怕有点儿困难,也不知道周寺正到底拦得住拦不住……

“周拾所言非虚。御田、国寺屡屡出事,不单单是今年而已,现如今,显然是幕后那人开始动了。和四王府推了上巳节的统筹之职,应该也是发现不对劲了,只是不知道这件事与他们有没有关系,此事牵连甚广,已非一人之力可为,亦非一人之力可解。故而,大理寺的确是最安的地方,殿下多住几日也未尝不可。”

管汤靠在椅子上,看起来有气无力,说的话却有点儿无情。

自然,大理寺待着,慕容瑾基本上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也只能基本上保证没有性命之忧。

这个不难懂,没有管汤和周拾的话,也不难懂,问题在于,这个话从慕容瑾自己的幕僚嘴里说出来,就很耐人寻味了,自己主子有被严刑逼供之可能,轻则也难免皮肉之苦,重则有殒命之变故,作为养在府上的清客幕僚,这个说辞,听起来实在是让人心寒。

李湘觉得这几个幕僚清客有点儿狠,对自己人都这么狠,突然就觉得自己没那么狠了。

“多住几日皮肉之苦难免,可几日之后呢?各位不会以为这件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吧?”都说不止今年出过事,往年的也都没有查清楚过,真要是那么容易查,早查出来了,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御史台天天闲得慌,尸位素餐的,少之又少,可以忽略不计。

查不出来,慕容瑾总不能一直待大理寺,先不说审讯那关好不好过、能不能活着过,就说关久了还是没有结果,要么嘉明帝施压大理寺毫无头绪之下,上刑逼供,要么百姓施压直接处置慕容瑾,安抚民心。再被有心人煽风点火,幕后的人火上浇油,在特定的场合,闹出一些别的事情,比如又是代表祈福的四月四围猎,这种时候,一个皇子的安危和清白,与江山稳固、与民心凝聚相比,就没有那么重要了。说到底,也只是个皇子,嘉明帝长大成人的儿子就三个,可是,还有没长大的,而且太子府上已经有子嗣了,再不济,李湘肚子里还有一个。

“可他们也查不出来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殿下有罪。”管汤咳了一声,笑,“最坏的,才是推殿下出去,还没到那一步。”

“先生很乐观,但是,我们也证明不了,殿下无罪。”李湘看着管汤,忍着突如其来的恶心反胃,摸了桌上的一块酸梅干塞进嘴里,“上巳节,的确是殿下负责的,静安寺的赤/***/尸,总不能是真的从天而降。”

闻言,周拾张了张嘴,又默默闭着了,低下头。其他人也没有说话,包括管汤。

李湘又吃了一块,酸的发苦,“襄七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殿下身陷囹圄,各位,绵薄之力,聊胜于无。”

扫了几眼这几个人,李湘又道:“天色不早了,先生好好休息,明日,再请各位一叙。王弗,送先生们回去。”

几个人神色各异,都走了,周拾磨磨蹭蹭的,顺便又给李湘诊了脉,要走不走的,过了半天才道:“不知娘娘方不方便给薛大人去封信?”

李湘定定看着周拾,一字一句:“不,方,便。”

周拾一噎,灰溜溜走了。

李湘回羡仙院之前,等着王弗回来先安排点儿别的事儿,王弗还没等到,吃了半盘子酸梅干,一转头就看见了廊下树荫里的管汤,书童推着他走,行至拐角处了,管汤突然回头,看着李湘,四目相对,管汤扯了扯嘴角,微微颔首,走了,李湘咬断了一块儿酸梅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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