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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吃着小宴,虽则多有异心,但是还算安生,转眼间便至暮色转黑。
席间言语中竟又谈起来即将兴办的会稽山学。
说到这会稽山学,谢令姜心里略微有了些想法,但是并不开口说话。
再过了些时辰,天色渐晚,众人便纷纷说要去看闹新房。
谢令姜原本不怎么想去,可是郗道茂,王孟姜,谢令和三个人都把她团团围住,就连丘十一娘也兴致勃勃的走了过来。
“何不去看看?我也没见过这样的热闹呢,想来该是很好玩的。”
谢令姜只能被这些娘子们围着,一同前去,这新房设在后院东厢,里头早就围了别的娘子们。
年纪小的谢令和伸着脑袋要从盖头底下看新娘子的模样,把别人都笑了够呛。
裴九娘确实是盛妆,瞧上去雍容华贵,艳丽大方。
王孟姜慌的她的手给握住,“令和你可不能这样急呀,人家新郎还没看新娘子长什么模样,怎么叫你先看了?你个小鬼头?”
再过了一会儿,新郎王长豫果真来了,瞧他相貌清秀,风姿绰约,今日看上去真是精神气十足的。
门口那些郎君们都在看着里头,但是似乎还没有进来的想法,谢令姜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瞧上去倒是淡定,只是心里头也觉得怪好奇的,谢令姜已经不记得上辈子自己嫁人时是什么模样?但是瞧着别人成婚,心里头居然也觉得有些纳罕,要知道自己将来是厌恶这些仪式什么之类的东西,所以上辈子成为大妇也没怎么去别人家?
按照传统习俗来说来说,新婚夫妇进入洞房之前,要从亲属中选一位儿女齐全的吉祥长辈充当全福夫人。
而中书郎庾亮的夫人毋丘氏就是今日的全福夫人,只见她手执托盘,里面装满枣、栗子、桂圆、花生等,走进洞房,一边抓起这些果子撒向寝帐,一边吟诵:“撒个枣、领个小,撒个栗、领个妮,一把栗子,一把枣,小的跟着大的跑。”
看着自己的姑母正在撒东西,丘十一娘看的有趣,抿嘴一笑了。
庾道怜在一旁有些酸酸的开口:“你才多大了,就这样傻笑,像一朵花似的,难不成你也想嫁给我阿兄?”
谢令姜幽幽的看了庾道怜一眼,她发现这小娘子的确是没什么心机,有什么说什么,说实话就是没脑子了。
丘十一娘一时只觉得有些尴尬,旁边王氏的娘子们都有些侧目,至于桓玉霞和衡阳郡主,余姚郡主在一块儿更是直接就笑出声来了。
“哈哈,小小年纪就思春。”
“她以为自己是谁呀?不过是个外乡佬,怎么还以为自己能当宗妇吗?”
“谁都可以成为裴九娘吗?丘十一娘是异想天开了吧。”
谢令姜留意到南康长公主与桓温的长女桓伯子此时此刻站在一旁,似乎有作壁上观的意思。
谢令姜忽的想起来,这位出自谯国龙亢桓氏的嫡长女,比之她的姊妹桓玉霞而言并不如何出色,长到十岁被赐封郡主封号,但是并不讨喜,却最终成功嫁至太原王氏,也就是四婶王荃的嫡亲侄子,名辅王坦之的嫡次子王茂和家里头,算是赫赫有名的政治联姻,却又恩爱和谐无比,从未闹过矛盾。
谢令姜也许就是在这一刹那起了祸水东引的意思,微微一笑,询问道:“桓郡主,你可知道庾夫人在干些什么呢?从前未看过,倒是不明白?”
桓伯子这时温温和看过来,解释道:“这也不难,我从前是看过几场婚礼的,也问过阿娘这个问题,阿娘和我说的话,现在,我也可以和你说一说。枣子谐音“早子”,栗子谐音“利子”或“妮子”,花生意味着花花搭搭生,既生男又养女,合在一起,就是早得贵子,儿女双全。”
桓伯子声音温和,又身份贵重,左右便都仔细的听她说了,方才丘十一娘的尴尬顿时也解除了,此时便是感激无比的投来一笑了。
庾夫人丘氏也面色极为柔和,而后开口道:“请新郎掀盖头。”
谢令姜这时就想离开了,外头好像挤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她一只手牵着谢令和的手,另一只手牵着谢道聆,想要叫她们离开。
谢道聆此时还嫌的不够,踮起脚尖往那头看:“阿姊,怎么不看看新娘子的模样?新娘子肯定最漂亮了。”
谢令姜又不好批评她,正准备哄她的时候,新郎王长豫心里一跳,有些紧张的准备挑起盖头的时候,外头好像有什么在争吵,好像说有人翻墙了,前头的宾客闹事,而后那些郎君们前呼后拥的从窗子翻进来,冲进来。
这些小娘子们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被撞的东倒西歪,有的还被人抱在怀里了,庾夫人丘氏大惊失色,连忙让丫鬟们把门打开,小娘子们争先恐后的往外逃。
谢令姜心里一咯噔,怪不得今日里头总觉得不大安宁,原来出在这啊!
衡阳郡主索性被丫鬟护在边上,她是司马氏的郡主,自然旁人也不敢轻慢于她,她有心想看桓玉霞,却发现桓玉霞正在从容不迫的被几个人护着往门外走去,那面上分明还挂着得意无比的笑容,似乎有些挑衅的盯了一眼慌张不已的谢氏大娘子谢令姜。
衡阳郡主心里头觉得有些不好,可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情绪,有心想要护谢令姜,可是,此时这样动乱,也只好以保全自己为主。
桓伯子似乎未曾发觉别人的异状,很快的出来了,谢令姜拽着谢道聆和谢令和二人往外走,可是很快的感觉到有些不对,这些郎君们不知从哪冒出来,谢令姜,压根分不清楚他们究竟谁是谁?这真的是世家大族的郎君们吗?并非王谢庾氏,倒是有点像是桓氏和其他氏族。
谢道聆吓得嚎啕大哭,想要往外赶,可是被撞得东倒西歪的。
谢令姜就像是庇护雏鹰的老鹰,努力的张开双手,好不容易快到门口的时候,谢令和和谢道聆,居然被人撞了出去,这门被人从外头关了起来,门里到处是小娘子们的哭声,谢令姜先被人推了一把,而后好像被人拦腰抱住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门外头桓玉霞唇角的阴冷笑意。
而后就见大门被彻底的封死,谢令姜受制于人。
王长豫体弱,此时被郎君们围住,裴九娘的盖头被掀起来,那娇艳的面容上也是惶恐。
今日之事,倘若说出去,那便是令人震惊的绯闻,还有是荒谬之谈。
谢令姜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的味道。她自幼身体孱弱,服了许多药,对这些习以为常的中药的味道十分了解。
寒石散,又称五石散。这是自先魏名士何晏耽声好色,服了五石散后,顿觉神明开朗,体力增强后,在他的影响下,广为流传的。寒石散处方不同,可药性皆燥热绘烈,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当今贵族中人相继服用,一时成为风气。
可是如何会在婚宴上出现的呢?
是别有用心的人撺掇这些郎君们服用寒食散,想要以此大闹破坏王相长子王长豫的婚礼吗?
谢令姜观察了四周后,发现许多人都处于一种非理智的躁狂状态,闹新房是如此好的一个借口,可是,裴九娘,乃至她,以及在此的许多小娘子就要承受这样的侵辱怠慢吗?
谢令姜伸手从发髻上摸出一个小簪子,这簪子倘若打开,便是最锋利的利刃,只是今日这大喜之日,纵使有些燥乱,难道自己还能让她染上鲜血吗?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裴九娘裴脂砚十分害怕惶恐,此时有人朝着她身上的喜服下手,有人轻佻至极的摸了一下她如同黑玉一样的长发。
声音里更是带着一种怠慢:“如此娇娇娘子,倒是便宜了王敬豫这个病秧子!”
谢令姜抬眼望去,居然发现那调笑之人居然是孙泰,骇然一惊,琅琊孙氏的孙泰,上辈子杀了王知音和自己举家的孙恩的叔叔。
难不成苗头在此?
琅琊王氏和琅琊孙氏生死之仇的源头,孙氏被称为寓居江左的次等士族的因由,都在此处吗?
谢令姜努力的回想王导嫡长子王长豫的生平,只知道他在升平年初就英年早逝,丞相王导和夫人曹氏嚎啕大哭,哀忧至极。
说王长豫身来体弱,所以英年早逝,而他的夫人裴九娘呢?好像并无消息。谢令姜努力的回想,却发现上辈子年幼时真是活的太过糊涂,居然一无所知。
此时惊慌失措的被调戏的裴九娘就像是迷途的麋鹿,谢令姜心里头忽然有了可怕的猜想,难不成就是因为新婚之日裴九娘被亵渎,而后郁郁寡欢,因病离世,而王长豫也因此而心生愤恨,又不保养身体,也英年早逝。
孙氏与王氏之仇就从今夜开始吗?琅琊王氏权势高涨,而后鞭笞孙泰,斥责琅琊孙氏为寓居江左的次等士族。
又在经年之后,孙恩心中暗记此仇,而后起义,灭杀王氏族人。
谢令姜心里百转千回,而后她睁大眼,努力的翻转身子,朝着正抱着自己朝里头走,快步走去的一个郎君。
“这位阿兄,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这郎君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在做些什么。
谢令姜一本正经的微笑:“既然你不知道,那把我放下来可好?你这样抱着我,我感到不舒服。”
对方看着她的眼睛,居然下意识的真的把她放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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