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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万籁俱寂。

山林里莽榛乱树,杂草众生,偶尔还传来野兽的吼声。

“物是人非啊~”

张易之摇摇头感慨了一句,沿着清澈的溪河往上游走。

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观天色估计是三更天,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天亮。

到时候再找附近百姓打听一下回家的路……

以后要谨慎使用科技进行降维打击,一不小心真就阴沟里翻船。

往前行了一段不小的距离,张易之骤然停下来。

他眯了眯眼睛,望着远处升起了红光,还依稀传来“铛铛”的声音。

寂静的山林里,越往前走,这声音越发响亮。

一座有墙围绕的方形邬堡,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动静。

“铛铛铛!”

声音仿佛重锤在狠狠敲打。

山林建邬堡,张易之觉得极其古怪,秉承着不管闲事的原则。

他转身就走。

小道上,一队黑衣短甲的侍卫策马奔袭,约莫二十来人,鞍边皆悬短弩,腰别横刀。

这些侍卫个个面容冷毅,浑似没有半分感情。

“不对劲,停下!”

突然。

一个古铜色皮肤,筋骨棱起的大汉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几十步外的溪涧。

他指着泥土里微陷的脚印,表情凝重道:“有人经过这里。”

众侍卫循声而来,有人不以为意道:“许是砍柴的樵夫呢。”

“废物!”

大汉狠狠剜了他一眼,厉声道:“你见过樵夫晚上砍柴?”

话罢直接下令道:“追!”

“喏!”

……

清晨,战马奔过,路边野草上的露水纷纷掉落。

一处荒凉的旷野。

唏律律!

侍卫们纷纷驻马,手虽按在腰间横刀上,但目光皆露出无比震撼之色。

“他他他是人…是鬼?”

有侍卫双眼发直,一脸骇然。

只见田埂上,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背负着手,满头披肩白发,身上那猩红的长袍,仿佛染上鲜血。

太诡异了!

关键是此人的面容,他们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

真的从来没有见过!

丰姿隽爽,五官如上天雕刻一般,深邃的眸子却是很平静。

透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淡漠。

张易之面无表情,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

静静的,静静的…

然后他差点睡着了。

荒野陷入良久的沉寂。

张易之看似稳如老狗,心里其实慌得一比。

没了在天上飘荡的热气球,无人会把他联想成神仙。

对方人多势众,万一起杀心,自己身上连防身的武器都没有。

“咳……”古铜色首领踱步上前,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劈头就问:

“你是谁?”

张易之沉默了一会,轻笑道:“闲云野鹤罢了。”

“别再给某装腔作势,从实交待!”

首领拔刀出鞘,铜铃般的虎目迸发一缕杀机。

锵!

锵!

其余侍卫皆拔刀相向。

看着纪律性如此强的军伍,张易之皱了下眉头,冷声道:

“我乃博陵崔氏崔长卿,特游历大江南北,寻求一丝成仙的契机。”

“噗呲~”

有人笑出了声。

成仙?

怪不得穿这么一身别致的衣袍,这头发大概也是染上去的。

首领僵硬的表情微微轻松,心中也不禁哂笑。

博陵崔氏?

这些门阀望族子弟还是吃得太饱啊!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张易之故作一副疑惑的模样。

有人便道:“这……”

“住嘴!”首领断喝一声,截住他的话,转头冷视着张易之:

“崔公子,游历天下是吧?包袱口粮呢?”

张易之:“呵呵,天地精华皆可食用,况且我早已抵达辟谷的境界。”

“继续编!”

首领跨步向前,提起横刀挥了挥,明晃晃的刀刃透着寒气:

“告诉某,你究竟是谁,有没有看到什么?”

张易之眼神不躲避,反而直视着他:

“博陵崔氏崔长卿,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吓我?

老子在朝殿都敢杀人,就你们这些小虾米也配吓我?

首领略默,深深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希望阁下没有撒谎。”

说完传令手下:“给崔公子安排一匹马。”

“你们究竟是谁?”

张易之一张俊美的脸庞彻底冷冽下来,门阀子弟的傲气尽展无疑。

其实绝大多数侍卫都相信他是博陵崔家子弟,毕竟气度仪态实在太出众了。

首领微微迟疑,还是回道:“我们是襄州刺史府上的人。”

“襄州刺史又是何人?”张易之询问。

没想到热气球飘啊飘,怎么就飘到襄阳来了…

看来真是个不问世俗的二愣子,首领恭声道:“郁林县侯李千里。”

说话的时候直勾勾盯着对方,只要稍露破绽就动手杀人。

“哦。”张易之神情淡淡,用应付性的口吻说道:“略有耳闻。”

心里实则翻起了惊涛骇浪。

李千里,原名李琳。

吴王李恪的嫡长子,唐太宗的孙子!

武则天屠戮李唐宗室,而这李琳明哲保身,数次进献符瑞,竟得免祸,并且袭爵。

没想到襄阳刺史竟然是他!

那山林里的城堡、火光,“铛铛”的声音。

只要有点常识就能猜测。

锻铸兵器和铠甲!

这是在高筑墙,广积粮,为以后造反打基础啊。

怪不得这个首领这般紧张,一直追问他看到了什么。

思绪这么多,其实也就是瞬间的时候,张易之脸上也一直是淡然的表情。

“上马吧。”

首领指了指高大的马匹。

三个时辰后。

张易之勒马回头,急声道:“我要出恭。”

“马上就到了。”首领抖动僵绳,面带刚毅之色。

“你叫何名?”张易之问。

“也姓崔,不过比不上公子高贵,崔鸠。”首领回道。

张易之声音逐渐恼火:“崔鸠,你是在囚禁我么?”

崔鸠双腿夹紧马腹,拱手致歉:“未证明公子身份,某要先禀明主公。”

“我倒要看看李千里怎么招待博陵崔氏。”

张易之面色阴晴不定。

此时心里真的很紧张,有种瓮中捉鳖的感觉。

自己是那只鳖…

在神都城,于张易之而言,李千里就是蝼蚁,随便捏造个罪名就能让他进诏狱。

可这里是襄阳,李千里才是地头蛇。

这厮心存反意,必然痛恨女皇跟前的张司长,更别说张司长跟李唐宗室的关系非常僵硬。

僵硬这个词很委婉了。

简直是水火不容!

……

傍晚。

襄阳城刺史府。

客厅。

张易之轻抿一口茶,让自己镇定下来。

蹬蹬的脚步声靠近大厅,张易之抬头便见三个人。

一个是崔鸠,另一个是文士,有股读书人的温雅气质。

而前方那锦服男子,约莫五十出头,端正的面容略带沧桑,黑发中有几缕灰白。

“拜见李刺史。”张易之正了正心神,微微施礼。

李千里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上下打量他,笑着道:

“真是丰神俊逸的美男子,不知出自博陵哪一房?”

张易之长松一口气。

对面不识。

他昂然道:“嫡脉正房。”

“哦?”李千里负手略默,试探道:“可听过张易之?”

嚯!

张易之双目赤红,戟指着他:

“住嘴!此獠辱我崔氏门楣,博陵崔氏与其有不共戴天之仇!”

说话的时候声音颤抖,俊美的面孔狰狞扭曲。

崔鸠怒声向前:“不得对主公无礼!”

“没事。”李千里拦住他,这滔天的愤怒是很难伪装出来的。

不离十,应当是崔氏子弟。

他叹气道:“老夫与神都崔侍郎是故友,非常同情崔氏的遭遇。”

顿了顿,又接着问:“不知崔侍郎跟贤侄是什么关系?”

“不要提他。”张易之转身甩袖,不屑道:“被张巨蟒肆意凌辱,简直丢人现眼!”

那儒雅文士微微颔首,这人不惧崔侍郎,看来很可能是祖宅的嫡脉。

李千里也放下心里的怀疑,笑呵呵上前,热情的把住张易之手臂:

“不知怎么就流落到襄阳?”

张易之上下审视着他,似笑非笑:“李刺史,你在查我?”

“怎么会…”李千里故意板着脸,生气道:“这是关心,毕竟亡父跟博陵崔氏关系密切。”

就在这时。

“有急报!”

一个侍卫喘着气站在厅门口。

张易之淡声道:“我暂时回避一下。”

“不用。”李千里微微一笑。

刚说完关系密切,这就让别人回避,多不好意思。

再说急报也是涉及官场上的事。

李千里望向侍卫:“说!”

侍卫大声道:

“神都城地震突至,百官指责张易之是灾星,民怨沸腾,陛下有旨,六天后将其斩首。”

呵…

张易之微不可察的嗤笑。

这难道就是2g网络和5g的差距?

也对,按照传递消息的正常速度,六天到襄阳差不多。

自己通过热气球打了时间差而已。

“此话当真?张巨蟒真的快死了?”

张易之反应迅速,表情立刻变成狂喜。

而李千里则震惊了!

张巨蟒快死了?

死的好!

此獠不仅是武妖婆的亲信,还跟李唐宗室作对。

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贤侄,博陵崔氏终于出一口恶气了。”李千里畅快笑道。

张易之脸上装出恰到好处的遗憾之色:“可惜不能手刃此獠。”

李千里:“没事,今晚我们畅饮一番,庆祝恶人将死。”

“不…”张易之在大厅踱步,转身坚决道:

“我现在就去神都,一定要在六天后赶到行刑现场,亲眼见证!”

李千里稍默,也没有强留的意思,笑着道:“在这里用完晚宴,我再安排船。”

“多谢李刺史。”张易之作揖致谢。

硬要现在离去的话,恐怕会引起怀疑。

“来人,安排一间客房。”

李千里喊来一个丫鬟,让她带着张易之先去沐浴更衣。

望着渐行将远的背影,李千里颇有些感慨:

“博陵崔氏不愧是千年门阀,竟有如此仪态的男子。”

“主公。”中年文士抬了抬眼,寒声道:

“此人从砚山深处走出,他究竟有没有看到兵器库?”

闻听此言,崔鸠抱拳道:“卑职不太确定。”

“不确定就杀!主公的计划不能出丝毫差错。”

文士温雅的面孔却说出最阴狠的话语。

“杀了他?”李千里迟疑不定。

好歹是博陵崔氏的嫡脉啊,身份可谓是尊贵至极。

“主公,宁可错杀一万,不能放过一个,成大事须得心狠手辣!”

文士皱着眉头,略有不满说道,声音也拔高了些许。

李千里哑着嗓子:“依军师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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