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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梁王有何事要与朕商议?”
武则天没什么表情的问道。
武三思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御座,调整情绪,恭声开口:
“陛下,延光跟安乐郡主互有情愫,臣厚颜向陛下提亲。”
话音落下,武则天眉眼笼罩着寒霜。
她眯了眯凤眼,冷叱道:
“裹儿的婚事朕自有打算。”
武三思心沉入谷底,略默几秒,谨慎措辞:
“陛下,延光在突厥受了委屈,如今好不容易碰上喜欢的女子。”
他特意提及突厥,就是在委婉的提醒武则天。
武延光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当时突厥兵临河北,他甘愿做突厥驸马。
虽然没起作用,整个突厥也成了张巨蟒屠刀下的孤魂野鬼,但武延光这份付出是实打实的。
“嗯。”武则天轻轻颔首,眼神无波无澜:
“那就给他择权贵女婚配。”
武三思表情一僵,高声道:“难道是武家子弟配不上李家女?”
“呵呵……”武则天缓缓起身,踱步到他面前,冷笑一声:
“还真是,武延光懦弱无能,配不上朕的孙女。”
如此平铺直叙的回复,反而让武三思一愣,哑口无言。
武则天斜睨着他,淡淡道:
“退下吧,朕乏了。”
“臣……”武三思神色难看了几分,还是拱手告退。
望着他的背影,武则天突然轻飘飘道:
“宗族内部动静挺大。”
武三思脚步一滞。
“部曲私兵少了很多,该不会去蜀中了吧?”武则天声调微冷。
武三思脸部肌肉跳动,转过头一脸茫然:
“啊,臣听不懂陛下在说什么,为何要去蜀中?”
武则天盯了他几秒,轻描淡写的说:
“你心里清楚,不过朕丑话说在前头,敢对子唯不利,朕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武三思唯唯诺诺的点头。
“不过。”武则天笑了笑,淡声道:
“武家若是铸成大错,遭到子唯报复,也别求朕主持公道。”
说完挥手:
“退下吧。”
武三思脸色如常,心中带着滔天愤怒离开。
他算是明白了,武家完完全全就是陛下的工具人,拿来制衡旧唐势力,现在张巨蟒权势熏天,一人能抵挡整个旧唐势力。
如今陛下已经不需要武家了!
武三思暗下决定,不仅要杀了张巨蟒,还要让武延光抢走安乐郡主!
一缕缕不易察觉的精芒在他眼中闪烁。
面对神都第一美人,即使是见惯美色的他,也有着难以克制的兽欲。
如此娇艳欲滴的少女用来暖被窝则是神仙般的享受。
……
神都城一座茶楼。
姐妹俩相对而坐。
李裹儿一袭木锦火红裙袂上下翻飞,裙内白绸束腿轻薄柔软,把一双笔直浑圆的长腿完美地衬托出来。
可此刻她的表情却是冰冷至极。
隔着紫檀茶几,李仙蕙都能感受到妹妹眸光的森寒阴冷。
“裹儿,你觉得谁是始作俑者?”李仙蕙蹙眉问。
她知道妹妹有多喜欢张巨蟒,断然没有移情别恋的可能性。
“一定是太平这个贱妇!”李裹儿沉着脸。
这不是她无端猜测,她很清楚太平的心思。
“慎言!”李仙蕙花容失色,厉声道:
“她是咱们亲姑姑,岂能直呼名讳,这是大不敬!”
“姑姑?”李裹儿呵了一声,冷笑道:
“除了她,谁有本事煽动这么大的舆论?污蔑我名声的时候,怎么不念着我是她侄女?”
李仙蕙沉默了片刻,低声劝说:
“裹儿,身正不怕影子斜,舆论发酵也会有慢慢平息的一天。”
“你如果跟殿下撕破脸,那绝对占不到便宜。”
李裹儿眯了眯美眸,语气平淡:
“拭目以待,我是一定要报复的。”
“你……”李仙蕙叹息一声,略过这个话题,轻声问:
“据说武三思进宫给武延光求亲了,你说陛下会不会答应?”
李裹儿表情僵住,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
对于奶奶的心思,她很难琢磨透。
“万一陛下为了稳固宗室团结,又戳和一桩李武联姻呢?”
李仙蕙颇为担忧道。
李裹儿脸色阴云密布,语气抗拒中透着冷漠:
“那就找人阉了武延光,再不行,活埋了他。”
李仙蕙一惊,旋即露出苦涩的笑容。
求而不得,这是人作恶的根源。
如果妹妹真得不到张巨蟒,恐怕会顺势堕落下去,往后什么恶毒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她就搞不懂了,张巨蟒究竟哪里好?
有权有钱,打仗运气好,长得俊美一丢丢而已。
行事强势,冷血无情,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视人命于草芥……
这哪里是优点,这种男人就是毒药,靠近就能感觉到危险。
不过为了不让妹妹坠入魔道,她还是帮着出主意,神神秘秘道:
“裹儿,我建议使一出苦肉计。”
“哦?请姐姐详细告知。”李裹儿神情严肃。
李仙蕙清了清嗓子,低声说:
“让两个刺客去挟持小麦芽,然后你出手相救,这样就能博取臧太夫人的好感。”
“有了臧太夫人的支持,只要她表明立场,陛下一定会同意的。”
话落,李仙蕙骄傲的抬了抬下巴。
李裹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姐姐。
她真怀疑姐姐是捣乱的,如果手段真这么浅薄,别说跟太平博弈,几下就被她吞噬得干干净净!
“怎么,这主意不好么?”李仙蕙疑惑。
李裹儿深吸一口气,冷着脸,淡淡道:
“刀刃指向小麦芽,他一定会更厌恶我的,你觉得这么拙劣的伎俩他会查不出?”
李仙蕙脸蛋微红,嗫嚅道:
“那要怎样才能扳回一城?”
李裹儿端起茶杯,拿手帕擦拭杯沿,红唇抿在上面,平静道:
“想想武三思,他意图跟我家政治联姻,不就是为了遏制太平么?”
“放低身段虽然是妥协,但也是利弊权衡。”
李仙蕙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自己的心机计谋跟妹妹不在一个层次。
“我先回了。”
李裹儿扔下这句话,摆着纤腰离去。
马车里。
半垂落的纱幔,愈发映的李裹儿脸上阴晴不定。
她踩掉云纹金丝软底儿的绣鞋,两只玲珑足儿虚悬,目光看向贴身女婢,吩咐道:
“阿琉,你去上官婉儿府邸,秘密搜查她的卧室。”
包子脸的女婢惊愕,犹豫道:
“郡主,那可是上官待诏。”
李裹儿斜卧锦榻,手托在香腮上:
“她在皇宫值班,白天不会回来的,府邸守卫力量必然空虚。”
“可……”包子脸侍女还是有些忐忑。
李裹儿盯着她,冷言:
“你不是通晓武艺么,不会连几道围墙都无可奈何吧?”
简单的激将法,却让阿琉跳脚,她骄哼道:
“郡主别小瞧人!”
李裹儿抬了抬眸,不置可否:
“那就证明给我看,仔细探查卧室和其他地方,别遗漏任何角落,回来告诉我。”
阿琉双手捏着裙角,鼓了鼓腮帮,委屈巴巴道:
“擅长私人府邸是死罪,万一被捉了,郡主可要帮婢子开脱喔。”
李裹儿颔首:“一定。”
“很快就回来。”
阿琉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
夜晚,繁星点点。
积善坊绣巷街,马车在巷口停下。
李裹儿深吸一口气,平复紊乱的情绪,带着阿琉走了下去。
很快来到府邸门前,李裹儿侧头看了眼四周,让阿琉上去叩门。
半晌,一个健妇打开门,一见安乐郡主造访,恭声道:
“郡主请到内厅稍作,奴家去通知上官待诏。”
李裹儿点了点头,随她入内。
在会客厅没等多久,一袭素雅长裙,气质清冷的上官婉儿走了进来。
“深夜冒昧造访,还请上官姐姐见谅。”
李裹儿躬身福礼,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
上官婉儿心一沉,她有种预感,这位不速之客来者不善。
不过她面上不动声色,回礼道:
“郡主能光临寒舍,是婉儿的荣幸。”
李裹儿审视着眼前的女人。
一如既往的美丽,温婉淑雅的气质散发出难以描述的魅力。
就是靠这个勾引他么?
上官婉儿能察觉到对方眸子里迸射出的复杂情绪。
李裹儿收回目光,上前亲昵的把住上官婉儿手臂,美眸笑成月牙状:
“婉儿姐姐,你那块镜子呢?”
霎那。
不啻于平地起惊雷,上官婉儿娇躯僵住。
李裹儿盯着她,语气不再轻柔,泛着冷意:
“哪里买的。”
上官婉儿与她对视,依然沉着冷静:
“你搜过我房间?”
“呵…”李裹儿嗤笑一声,甩开手,淡淡道:
“不愧是以精明著称的上官待诏,瞒天过海啊。”
上官婉儿轻轻一笑,柳眉微抬:
“郡主,深夜来访,就是以审问罪犯的语气来盘查我么?”
“抱歉,你还不够格。”
李裹儿眼神骤然锐利,寒声道:
“对,我区区一个郡主,哪里能跟批阅奏章的上官待诏相提并论?”
“不过上官待诏,你的腌臜事可瞒不过我。”
上官婉儿脸色陡变,腌臜这样尖锐的词汇,就是在侮辱她跟张郎的感情。
“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上官待诏,也会恼羞成怒?这样奇妙的镜子哪里来的呢?”
李裹儿厉声质问。
上官婉儿面色微沉:“我说了,你没资格询问我。”
“行。”李裹儿恍然点头,“那我借婉儿姐姐的浴室洗个澡。”
说着裙摆微扬,阔步迈出客厅。
上官婉儿没有挪动脚步。
“姐姐,带路啊。”李裹儿转头看她。
上官婉儿迎上她的目光,大步上前。
两人各怀心思,绕了几条走廊,走到热气腾腾的温泉小屋。
“姐姐,推门而入。”李裹儿理顺垂至耳旁的发丝,平静开口。
上官婉儿心头一凛,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
“怎么啦?”李裹儿靠近她,悄悄说:
“姐姐有本事抢男人,没本事开门么?”
嚯!
上官婉儿瞳孔猛地一沉,罕见失态。
李裹儿目睹她的神色变化,声调冰冷道:
“浴室里有两双木屐,一双明显大,是男式的吧?”
“镜子真乃巧夺天工之物,普天之下,谁有本事制造出来呢?”
“神皇犁,水泥,烟花,张易之应该可以吧?”
图穷匕见!
上官婉儿深吸一口气,眸子里面透露着深寒,漠然道:
“郡主,私闯我府邸,这罪名可不小!”
李裹儿针锋相对:
“凭你上官待诏的能力,想收拾我太简单了,毕竟连我的男人都敢抢。”
“呵呵……”
上官婉儿眼尾上挑,抬手推开半掩的房门,莞尔道:
“你的男人?他会弄你么?”
“他会亲手脱你的裙子,抚摸你身体每一寸肌肤么?他会把你扛在肩上……”
上官婉儿指着浴室每一处地方,唇中不断吐出腌脏之语与下流动作。
身后的李裹儿目光像淬了毒,嫉妒和怒火让她精致的脸蛋都剧烈狰狞。
贱人!
不要脸的贱妇!
指甲深嵌肉里的疼楚让她平静下来,讥讽道:
“没想到温婉的上官待诏也有下流的一面。”
上官婉儿转头看她,似在挑衅:
“张郎值得。”
李裹儿眯着眼:
“你不怕我告诉陛下?身边最信任的女官背着她跟张易之偷情,张易之在陛下心里什么地位,你最清楚不过。”
顿了顿,她试图掌握谈话主动权,娇笑道:
“陛下插手张易之的婚事,也是满足她的心理,她希望张易之在感情方面服从她的安排。”
“而你,就意味着背叛,在陛下眼里,背叛罪不可赦!”
话音落下,上官婉儿非但没有惶恐,反倒微笑道:
“那就立刻揭发我。”
李裹儿惊愕,尖声道:
“你不怕死?”
上官婉儿脚步轻缓的走过来,欣赏眼前的少女:
“为什么会死?无非丢掉官职权力罢了。”
“以如今张郎的权势,足以保下我性命,你觉得陛下会愿意跟张郎闹翻么?”
“所以,我怎么死?”
最后一句话,漫不经心的声线,夹杂着丝丝轻蔑。
李裹儿呆愣当场。
一番话,她就失了主动权。
是啊,张易之一定会保下上官婉儿,奶奶会因为愤怒失去理智么?
几乎不会,而是妥协,仅仅罢掉上官婉儿的职位。
上官婉儿继续灵魂补刀:“这样,我就成了张郎的金丝雀,每天长相厮守。”
轰!
这句话如刀刃划过李裹儿的脊梁骨,让她忍不住一颤。
如果告诉奶奶,她能从中获益么?
不会!
甚至变相成全了上官婉儿。
怎么会这样……
上官婉儿凝视着她,美眸蒙上一层冷意。
跟我耍心机。
回娘胎里再练练吧,你娘韦玉都不够我打的。
“不!”
李裹儿骤然反应过来,情绪慢慢恢复,冷笑道:
“你岂愿意做金丝雀?你上官待诏会向往整天弹琴写诗的日子?”
“你担心不能给他帮助,你害怕失去权力,你惶恐自己没有价值。”
“若是想做金丝雀,张易之早就满足你了!”
上官婉儿垂眸敛帘。
她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个对手。
段位比韦玉高几层。
李裹儿面无表情,踱步到温泉四周墙壁,点亮了琉璃灯,语气自傲道:
“你我坐下谈谈吧。”
上官婉儿看着眼前的人儿,脸蛋圆润,桃花眸子妩媚多情,是个什么话儿不说,就能勾人的少女。
偏偏还心机缜密,难缠啊。
“你不好奇,我如何识破你们的私情么?”李裹儿继续说。
上官婉儿好奇,她十分好奇。
她自认自己隐藏得很好,丝毫没有露出破绽,唯有刚开始时,被来俊臣的小弟察觉到踪迹。
来俊臣因此被张郎削首,此事过后,她行事愈发谨慎。
李裹儿褪掉鞋袜,将玉足放入温泉里,语气平淡道:
“你的妆容露馅了。”
上官婉儿轻抚脸蛋,更是疑惑。
李裹儿瞥了她一眼,冷声道:
“你上官待诏行事雷厉风行,在宫里一直是素面无妆,可自打两年前,你却喜欢上各式妆容,还爱上调配香料。”
“每当张易之出征在外,你又恢复了素颜,比如现在,为何?”
“女为悦己者容,你想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他。”
话音落下,上官婉儿震怖?
她哑声道:“你观察我?”
李裹儿略默,语气带着滔天醋意:
“我只会看他,当你注意力都在一个人身上,自然会发现一些微小细节,连带他接触过的女人。”
上官婉儿端详着她片刻,叹息一声。
这已经不是用聪慧可以形容了,甚至是妖孽。
李裹儿玉足荡漾着水波,双眼迷离,柔声道:
“我对他魂牵梦绕,蚀骨相思,我心心念念,就是想和他一起牵手白头。”
顿了顿。
她跟上官婉儿对视:
“不过我愿意分享给你一点点。”
上官婉儿没有回答,这种话随便听听就好了,谁给谁分享还不一定呢。
“别绕圈子了,直接说目的吧。”她平静道。
李裹儿唇畔多了一丝笑纹:
“你能左右陛下的判断,跟她说谣言是假,并且促成我跟张易之的婚约。”
这个回答不出上官婉儿所料,她疏朗一笑:
“凭什么?”
李裹儿目光灼灼:“凭我能保守秘密。”
上官婉儿摇头:
“我不放心。”
李裹儿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不放心,而非不答应。
那就是担心自己会泄密,两者交易不对等。
李裹儿跟上官婉儿对视长达几秒,轻启朱唇道:
“杀武延秀的不是韦团儿,而是我,在他死之前就身中剧毒了。”
上官婉儿目光微闪,她肯定记得服侍陛下的女婢韦团儿。
对于李裹儿杀人,她心里丝毫不起涟漪,从小生活在权利倾扎的皇宫,杀人算什么?
但杀了武延秀,只要这消息广而告之,不止陛下愤怒,连武家都会跟李裹儿誓不两立。
“你我有共同的秘密,关系才能更近一步。”李裹儿淡淡开口。
上官婉儿直视着明亮的灯火,斟酌利弊得失。
她很清楚殿下对张郎的心思,但站在她角度。
张郎手握郡王爵位,她再不济,也能是侧妃,而非民间的小妾。
所以李裹儿上位,跟殿下上位,对她而言没什么差别。
她也不惧跟两人明争暗斗。
可如今形势所迫,毕竟有秘密掌握在李裹儿手上。
只能背刺殿下了……
“婉儿姐姐,你会帮我吧。”
不知不觉,李裹儿已经穿好鞋袜,走到上官婉儿跟前。
上官婉儿沉默不语。
“姐姐,告辞了。”
李裹儿意味不明短促哼笑一声,就款步离去。
沉默就是答案。
太平,我的好姑姑,真遗憾喔。
侄女慢慢陪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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