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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一直都是支持法制之法的,目的是希望在新政最初的阶段,法制之法能够为自己分担一点火力,亦或者想借此搅乱他们保守派的阵营。
至于说,有人担心法制之法也会给新政带来麻烦,王安石对此是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就不认为这真的能够成功。
巧了的是,张斐也是这么想的。
张斐也从未寄望于自己的四堂课,就能够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就能够解决朝堂分裂的局势,就能够解决朝廷的弊政。
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但他比王安石还要狠,他的要求非常低,沾点便宜就行了。
如果说他的四堂课就换来一个立法改革的契机、窗口,那甭管最终改成什么样,亦或说只是动了一点皮毛,他都觉得这非常赚的,没有必要去强求太多。
而赵顼之前对此也并没有准备,可一看这大好局面,他就想趁胜追击,一举将此事落实。
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但是张斐认为这只会招来更多人反对,若强行推动,也一定会在执行方面出问题的,到时他也会因为被人捧得太高,然后摔得是粉身碎骨。
他对此的基本要求,就是我上完这四堂课,我还能活着。
那就足以。
在这基础上,能赚一点是一点,就是赚不到也没有关系。
因为他跟赵顼都还很年轻,是有资本去跟对方耗的。
所以说,如今这种情况,也都在张斐的意料之中,前面这两份名士报,其实就是写给朝廷官员、士大夫们看得,其中政治意义居多,至于普通百姓,即便认字的也看不太懂。
以往的时候,就是到这一步为止,那么接下来就由朝廷官员、士大夫们去为百姓解读这文章的内容,分析利弊。
王安石就老是吃这亏。
他的文章确实写得很好,但最终解释权是别人嘴里。
但是张斐对此是早有准备。
这寒冬的清晨,那真的是寒风刺骨,冻得人都是直哆嗦。
就连小贩都不会在这时候出门的。
可是在正版书铺面前,站着数十人之多,个个都冻得是鼻青脸肿,鼻涕直接往下面掉,哪怕擦一下都嫌冷。
但没有办法,生活不易,如果他们没法在第一时间拿到这最新一期新闻报,那他们饭碗可能都会丢了。
如今很多人都盼着这一期报纸。
突然,大门打开来,只见几个仆人提着几个大火炉出来,那为首一人又喊道:“诸位,真是抱歉,可能还得再等些时候,先烤会火吧。”
那些人虽有不满,但也不敢有任何怨言,立刻围聚上来,将火炉包围的是水泄不通。
又过得好一会儿,这最新一期新闻报终于出来了。
之前那两版是名士报,因为署名的就是司马光和王安石,虽然这一期也是他们写得,但不能署他们的名,张斐也非常随意,直接就让洪中和白班给顶上。
反正这两篇文章,写得都是非常粗糙,没有人会去关注这到底是谁写的,只要是正版书铺出得就行。
今日王安石赶了一个大早,来到他常去的一个小酒馆内。
这一进门目光就锁定猫在角落里面,一个畏畏缩缩老头,因为目前店里没啥客人,这老头非常扎眼。
那老头见他看来,立刻用报纸遮住脸。
“还想躲?”王安石呵呵一笑,大步走了过去,往边上一坐,“君实,早啊!”
不是司马光是谁。
司马光无奈地放下报纸来,极不情愿地说道:“早!”
王安石打量了下司马光,突然感慨道:“要是我再年轻一点就好了呀。”
司马光一听就知不是什么好话,是面无表情地问道:“此话怎讲?”
王安石道:“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先让你上,等你吃到苦头后,就会明白我的不易,也就不会成天与我作对。”
司马光哼道:“你少在此含沙射影,你知道我不是反对你变法,而是我认为你太过激进,最终只会得不偿失。”
王安石笑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其实经此一事,司马光心里也有数了,即便他上,情况可能也跟王安石差不多。
但是打嘴仗,司马光可不会服王安石,“你现在就看见了,我会怎么做,好好学学吧。”
王安石笑道:“这可是人家张三的主意,又与你何干?”
“不错!这是张三的主意。”司马光点点头,又道:“但我会认真听取张三的建议,若有用,我自会采纳,我可不会像某些人,刚愎自用。”
王安石不服道:“我也会听取张三的建议。”
司马光呵呵笑道:“你那都已经是撞了好几回头,无奈之下,才接受张三的建议,我与你不同,我从一开始就听取了张三建议。”
王安石哼道:“你要比是吧,那行,最初阿云一案,又是谁先听取张三的建议?”
司马光当即反驳道:“阿云一案,我为何要听取张三的建议,他那只是巧辨,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们心里都清楚。你这就属专捡对自己有利的听,你不喜欢的就不听,这兼听者明,偏听则暗,如此道理,你不明白?”
王安石冷冷道:“我也就是没有听你司马君实的建议。”
“几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先别急,快给我们拿一份新闻报来。”
“是是是,几位客官稍坐。”
几个年轻书生的到来,打断了二人的争吵。
二人同时拿起报纸遮住脸,也不知道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还是不想再看见彼此。
之前那一期发出后,他们可没有怎么去关注,这朝廷的动静,他们是一清二楚,根本不需要去打听。
但是这一期不同,这一期可是专门针对百姓发的,他们也想听听百姓的看法。
随着客人越来越多,这议论声也从最初的窃窃私语,变成人声鼎沸。
“官府保护百姓?这这言论有什么稀奇的,这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
“不正常吗?”
“我且问你,这官府何时保护过你?”
“?”
“这位兄弟说得是,官府成天就知道向我们催缴税收,什么时候又保护过咱们百姓。”
“话也不能这么说,若遇到冤情,不也只能上官府诉冤么?”
“你也说了,只能上官府去诉冤,若有其它选择,谁还愿意上官府啊!要官府真的是保护咱们的,那为什么百姓又都不愿意上官府。”
“依你们之言,若遵法制之法,官府保护咱们,就不会向咱们催缴税收了么?”
“你不认字么,法制之法是捍卫咱们百姓的权益,不是不缴税,而是不多缴税,可不再是官府说了算,这可以说是咱们百姓之法。”
“好一个百姓之法,我看也是这么回事,现在的法乃是官府之法,而法制之法就是咱们百姓之法。”
“有没有你们说得那么好,你们是在做梦,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
“听说官家好像非常认同这法制之法?”
“是吗?”
“若是官家支持,那估计有可能成功。”
“但愿如此吧!”
等到这第一波客人离开之后,王安石、司马光也赶紧付了钱,离开这酒馆。
二人是一路沉默来到皇城前。
司马光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真是好一个官府之法,百姓之法,他们理解的比我们还要透彻啊!”
王安石道:“故此他们也知道,这是不可能。”
司马光对此倒也不好否认:“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王安石偏过头去,小声道:“虽千万人!”
“我呸!”
司马光瞪他一眼:“若千万人都反对,那还是百姓之法吗?那只是你一人之法。”
说着,他就挥着大袖往皇城里面行去。
王安石鄙夷道:“真是鼠辈也!连失败的借口都想好了。”
这一期新闻报就犹如冬天的一把火,点燃了汴京市民的激情。
没有什么二法之争,也没有什么儒法之争。
这两篇文章就是用最简单直白的词汇,讲述法制之法的理念。
也就是捍卫个人的正当权益。
这句话咋看再普通不过,本就该如此,但仔细一想,又发现这真是太难了,又太令人心动了。
是立刻得到百姓的拥护和支持。
道理就与朝中那些大臣反对的理由是一模一样,上面过得太舒服,都不想去改变,但是下面过得越来越难,他们都很想变,包括很多年轻书生。
与王安石的新政不同,法制之法是更为直接,更通俗易懂。
王安石的新政基本是从国家利益出发,均输法表面上其实跟百姓关系不大,毕竟贡品还是要交的。
而张斐的法制之法,是从百姓的利益层面出发。
百姓甚至直接将法制之法理解为百姓之法,而将现有的法,就理解为官府之法。
朝中的反对声虽然不少,但并不激烈,但是民间支持声却是非常高昂。
白矾楼。
只见樊正提着前襟,快步往楼下走去,差点撞到端酒上来的酒保,那酒保惊魂未定,就马上说道:“大公子小心啊!”
樊正已经下得楼去,又往大门方向行去。
刚到门前,就见一个年轻人入得门来。
来者正是张斐。
“三哥大驾光临,正有失远迎,失礼!失礼!”樊正是喘着粗气道。
张斐苦笑道:“大郎,咱们这么熟,真心犯不着这样。”
樊正呵呵道:“三哥现在今非昔比,乃一代宗师,不敢怠慢,不敢怠慢。”
张斐一翻白眼,“这宗师未免也太廉价了。”
话音未落,忽听旁边有人道:“在下徐冉见过张三郎。”
张斐偏头一看,但见一个陌生的公子哥向他拱手行礼,愣得片刻,他才赶紧回得一礼,“有礼!有礼!”
又有一人上来,“徐兄,走吧。”
“等会!”
那个叫徐冉的公子哥小声道:“你没瞧见么,张三郎来了。”
那一人立刻看向张斐。
不仅仅是他们两个,就连准备离开客人,突然见到张斐,也纷纷停下脚步,悄悄注视着他。
樊正小声道:“三哥,你看,你这一来,我的客人都不愿离开了。”
“还说,快走吧!”
“是,三哥,里面请。”
那些人又跟着张斐进去了。
刚来到东楼大堂,就听到一人高声喊道:“什么法制之法,这明显就是孟子的仁政和王道思想,省刑罚,薄税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又听一人道:“那你是否认同?”
咦?这声音好像有点熟悉。张斐往里面一瞧,正是他的“爱徒”上官均。
又见站在雅座上的一个白面公子言道:“孟子的思想,我当然认同。”
上官均呵呵道:“那你又认为孰高孰低?”
那白面公子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孟子的思想更高,难道你以为张三能与孟子齐名吗?”
顿时就有不少人起身附和,一个珥笔与孟子齐名,这是他们断不能接受的。
上官均微微笑道:“我与你想的一样,故此,若连法制之法都做不到,就想去遵循孟子的思想,这不就是好高骛远吗?”
“?”
对面那白面公子顿时哑然无语。
正当这时,忽听一人喊道:“张三郎?”
上官均回头看去,见真是张斐,立刻走过来,“学生见过老师。”
张斐瞧他一眼,“上官均,这上课的时候,也没有见你这么能说。”
上官均讪讪笑道:“学生都只是学得老师的一点皮毛,就能让他们哑口无言,学生又岂敢与老师辩论。”
张斐呵呵两声:“是呀!正道没有学到,这辩术倒是得我真传。”
堂中一人突然喊道:“张三郎,方才有不少人质疑你的法制之法是源于孟子的仁政思想,不知到底是否?”
张斐走了过去,笑道:“何止是我的法制之法,我的言行举止,都受到孔孟的影响。而且。”
说着,他看向廊道上方才与上官均争执的白面公子道:“我认为这位公子说得非常对,什么开宗立派,一代宗师,那纯属无稽之谈,至少目前是如此。
我还能说得更好,比如说国家每年给百姓发钱,大家都不用干活,也不用上学。但这做得到吗?显然做不到,光嘴巴去说,谁不会。
孔孟能够得到别人的敬仰,那主要是因为他们的学问得以运用,并且还获得成功。如果法制之法有朝一日,也取得成功,解决我国遇到的问题,那你们可以说我开宗立派,但在此之前,你们就认为它是一句狗屁,那也是对的,我并不介意。”
这一番话下来,大家频频点头。
饶是方才那些对张斐充满敌意的宾客,如今也流露出一丝敬佩。
上官均拱手一礼:“老师虚怀若谷,学生真是无地汗颜。”
“去去去!”
张斐挥挥手:“别在这里拍马屁。”
惹得周边人哈哈一笑。
那白面公子也拱手道:“三郎辞尊居卑,确实令吾等汗颜,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张三郎见谅。”
以前不管张斐说什么,他们都是嗤之以鼻,如今的话,至少大家肯定张斐的学问,目前争论的点,是张斐这门学问能否跻身百家之列。
张斐拱手回得一礼:“不敢,不敢,我还有些事,就先失陪了。”
“三郎慢走。”
张斐又与樊正往楼上走去。
樊正低声道:“三郎的胸襟真是。”
“我只有胸肌,可没有胸襟,一般来说,我都是睚眦必报。”
张斐打断了樊正的话,又道:“我今日来此,是有正事找你,可不是来听你拍马屁的。”
樊正忙问道:“可是关于慈善基金会的事?”
张斐道:“那事不应该是你去向我汇报吗?”
“是是是。”
樊正点点头,又道:“不知三郎此行是为何事?”
张斐道:“我下个月要成婚了,这宴席方面,我打算交给你们白矾楼。”
“三郎是要娶许娘子过门?”
“不然还有谁?”
“呃抱歉!三郎放心,我一定会为三郎筹办的风风光光。”
“唉要是这么简单,我就不会来找你,我就是要低调一点,咱们好好谈谈,我在这方面没啥经验。”
政事堂。
吕公著快步入得屋内,也顾不得礼仪,赶紧来到火炉边,暖暖身子,“这天可真是冷啊!对了,你们可知,这坊间可都非常支持张三的法制之法,并且还将其称之为百姓之法。”
“早就听说了。”
文彦博点点头,又道:“看来我还是小瞧了这报刊的威力,在庆历之时,可也未出现这种情况。”
这个流程,跟他们熟悉的完全不一样。
朝中大臣们完全失去对舆论的掌控。
吕公著点点头道:“此事过后,定会有人想办法,进一步审查这些报刊。”
说着,他又看向坐在正座上的富弼,“富公。”
“啊?”
富弼抬起头来,问道:“何事?”
吕公著好奇道:“富公在看什么,恁地入神?”
富弼哦了一声:“警署方才递上来的一道奏章。”
“曹公正?”
文彦博问道。
富弼摇摇头,道:“这个人你们估计猜不到。”
文彦博道:“警署的官员就那么几个,除总警司曹公正,还有谁会上奏?”
富弼呵呵道:“曹公正之子,副警司曹栋栋。”
“曹栋栋?”
二人皆是一惊。
文彦博不可思议地问道:“曹栋栋的奏章,富公也能看得恁地入神?”
富弼笑道:“写得真是别开生面,并且值得朝廷采纳。”
“?”
这天气时高时低,我这鼻子也跟宋朝的大臣们一样,就怕变,一变就发鼻炎,是头脑眼胀,比较影响状态,写得比较慢一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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