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风起之后（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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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翰等人对所谓风骨文章无法共情的原因，无非就是觉得如这种文章不过是一些空喊口号的口水文章罢了，他们曾见过真正的风骨，就算抛开关居易和关缶，那些不曾被更多人知晓的前赴后继的身影，都是风骨的典范。ap

时至今日，卢翰仍旧常常想起当年在陨墨山的魔窟之中，那个死在他面前的士兵，耳边每每回荡极粗鄙的话，「入你娘，你哭什么？」

在他面前，是当年圣朝野史上的寥寥几句记载：「」刘之文，刘州武宣人，少时骁勇，里正不仁，多欺乡里，一日撞其欺凌邻右夫人，暴起杀人，脱逃三年劫富济贫，江湖多称仁义。

时过三载，闻陨墨山上圣人出，规矩森严兵阵有序奖罚有度，故前往。过三载，赎罪至此，功过相抵，回复白身。又过三载，戴罪立功，月余可下山，官至从九品校尉。

陨墨山突然大难，魔物大乱，之文勇武，深入魔窟，三救卢家子弟卢翰于水火。

卢翰大哭，之文痛斥：「男子何故娘子作态？」

卢方止啼。

刘之文卒，年三十一。——《游侠列传·刘之文》」

短短几句话，一切历历在目，卢翰熟记每一个字，但是每一次都泪落满锦，其中悲痛，是外人所不能明了的。

那一日，从未吃过苦的公子哥儿跪倒在地上，生死存亡之际，因为鲜血成河的味道无法自持，干呕不止，忽听头顶一阵金铁交击，是那个名为刘之文的普通士兵救了他。

不久后，刘之文身死，临终遗言便是那一句听来粗俗不堪的话。

却成了卢翰一生关于风骨这件事的映像。

因此，当看到世上那些关于风骨的浅薄文字出现，许多年没有写过什么文章的山庄副庄主李尘终于写下他的第一篇文章——看前人风，生今日骨。

「我早直当下世上常见种种文章，论今朝理想，看今朝世界，我本觉得这是极好的事情，只因但凡盛世，总有思论，这是大势，是浪潮。

直到前几天看到这样一篇文章，名为‘今日风骨说，我瞧了半晌，终究还是决定也说一些，不仅要写，我还决定和那位作者对着干，除了头上那个瞧着似乎体面的标题，我还要再说一个名字，叫：风骨看生死，论今日盛世，论你文章里的口号，如果这就是你认为的风骨，那我就去你娘的风

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自从做了庄主以后，我很少说这么不体面的话，因为做了庄主以后我就熟读春秋，立志要成为一个体面人。

但是在风骨这件事上，就近些日子那些掉书呆子的假风骨面前，我还是粗鄙一些好。

很多人都知道，我出生是鬼蜮洞天的世家子，这件事或许相比兄长的野史，流传并不算广，但应该也算众所周知。

我知道上界诸君任何一个挑出来，出生或许都要比我强上许多，倘若不是遇到兄长，我这一生大抵也无法走出那个洞天世界，对此，我向来不避讳。

我提起这件事情的原因，当然不是为了自吹自擂起于微末，因为相比兄长，我的经历实在不值一提，我只是想告诉大家，在那个极小的洞天世界里，我的出生实则已经算话本里的贵族，因此在我出生前二十年，绝不知道什么叫做风骨，只知道什么叫风度。

既然说起风度，那么就先说一说什么叫风度，用前几天那些人掉书袋子的说法，风度是指一个人在行为、言语和举止上所表现出的修养和风度。它是一种内在的美德，通过外在的表现形式展现出来，体现了一个人的高尚品德和良好修养。

但是，我们接着再换一种说法，在当时我生来就在世家，潜移默化中以为自己已经比其他人高人一等，所以时刻希望自己不要露出

丑态和怯态，我自以为这就是风度。

直到很多年后，我真的从世家走出来，瞧着这个世界，才发现所谓风度应该有更高级的解释，诸如：我们自己本身要保证自己的独立性和自由性，在这件事的基本上，不要对其他人造成影响，风度不是表面的漂亮，是由内而外的平坦。

看，对于风度的三种理解，往往因为一个人是否接触、见到、做到而产生和不同的变化。

我为什么要忽然说起这件事呢？因为前几天看到那些言之凿凿自以为有道理的风骨之说，都是流于表面。

我本来想再多说几句粗鄙的话以便于表示我对那些文章的愤怒，但是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我特意问了我的朋友，也就是我这位将要发表的书坊的主人，我说能不能在文章说一些不是很合适的话，他问我究竟有多么不合适，我想了想说可能要骂娘。

他一开始很为难，最后才勉强答应说，那就最多让你说两句吧。

我说好。

看这就是风度，哪怕我很想说几句什么，但是为了避免影响别人，我还是决定少说两句，即便我觉得这几句话其实无伤大雅。

接着，我们再说一说什么叫做风骨。

还是从那几篇文章开始说，我觉得那些口号像什么，就像稚童在书院里一开始听到的那些启蒙，一帮人跟着老师大喊，「我们要做什么？我们要做一个自由的人！」

可是现在，你看看聊这些话题的都是什么人？

大家至少都是十几岁的大人，已经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谁要听你的道理？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去看看关于我兄长的野史，谁如果说我的兄长没有风骨，那我必须要站出来和你论一论。可能还有人要说，我兄长的确算是个人物，但是世界上有多少个九殿下呢？

好，所以，我现在就讲一讲普通人的故事，抛开那些在史上流传的著名野史和著名人物。

历史如大浪淘沙，那些一身风骨，死后籍籍无名的人，实在太多，因此，可能会占用诸君很长时间但我仍然希望，各位能安静一些，仔细看一看，不是因为我的身份，当然也不必敬重我，而是敬前人，敬风骨。

——鬼蜮洞中世界，圣朝建立之初。

有程家子，名为程千里，取意为一程山水，远赴千里，也有勇往直前的意思，当时的圣朝还有行千里路方为大人的说法。

程千里生来天资聪颖，少时便有麒麟之相，同辈难有比肩者。

彼时，正值朝代交替之际，风起云涌，除去两族之间的矛盾，还有众世家对平民的压榨，其中目的当然是为在乱世之中获得更多资源。

对百姓来说，乱世是恐惧，是尸横遍野，对世家来说，反而是能够光明正大剥削平民的一把刀！而且这个理由十分正当，名为护佑你们的安！

这时候的程千里早对世家的做法有所不满，虽出生世家，却眼见百姓之苦。

只是当时的他年纪尚轻，即使天赋不错，也仍旧言语轻微，几次提出该让管辖的百姓过的更好一些，不被采纳。

直到百十年后，朝代交替的混乱终于结束，圣朝初立，这个时候的程千里已成了忘忧，在程家的每一句话都举足轻重。

之后，将近千年，程千里在程家施行种种举措，等到圣朝最后一个皇帝登基的时候，程家地界儿仍旧是世上百姓最安居处。

许多人可能要说，所谓风骨，该是生死之际的不畏艰险，正如前几天那些狗屁文章所写的那样。

但是，以数百年的谋划，上千年的坚持，去为万人计，这如果不算风骨，还有什么算他娘的风骨？

——如今说起这些人物，他们无论修行还是家世，都算不得什么大人物

，但时至今日，我仍高山仰止。

所以什么是风骨？

你告诉我什么是他娘的风骨？

不是你一句话两句话出口，不是你喊几句听着就没什么实质性的口号！更不是你们文章里说什么好勇斗狠的打打杀杀！

你以为那些山匪打家劫舍，欺辱平民百姓，一个不小心中了埋伏，死去的时候不吭一声，这就算风骨吗？

风骨是什么，为万众，为大义，为家园，做千万人吾往矣的鬼，做哪怕今日将死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