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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步,快点……”
又催?!他们这帮野蛮人,是不是一个个都开了外挂了,怎么连续熬夜那么多天都不知道累的?有点绅士风度不行吗?我就算不是人见人爱的绝代美女,好歹也是台里外派摄制小组里唯一的女性,难道偶尔照顾一下女同事会死啊?
更何况,我身上还背着三架不同型号的“重量级”相机呢,跑得当然不可能有他们的狗腿快。
真是一票没人性、没血性的男人!
“阿步?”前头sam突然停顿下,转过头瞪我。
好冷的眼神!即使是在光线不明的黑夜里,我还是能感觉出那种杀人的目光犹如刀锋般的犀利。
可是……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脚步已经开始虚浮,跑起来感觉就像踩在棉花地里,全身都在晃悠,快散架了一样。
昨晚上捧着笔记本电脑遴选照片,熬到了凌晨一点多,好不容易忙完,爬上床刚闭上眼睛,居然又被他们从被窝里残暴的挖了起来,说是得到最新内幕消息,在喀尔喀草原的某处地下挖到了一座古墓。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况且挖掘和考察古墓跟我们这次来蒙古草原搜寻探访古迹遗风的采访目的好像也没什么重合点,可是sam这家伙却说,这座刚被发现的神秘古墓是蒙古国迄今为止保存得最完整的,也是最豪华的一座古代地宫。
反正他之前在解说的时候我都在打瞌睡,也没怎么听明白,只有一点听进去了,那就是草原上很少有发现类似这种地下宫殿的。一来是因为在这片区域生存的少数民族实行的不是天葬就是火葬,土葬的很少;二来即使真有古代土葬墓穴遗留,不是已被盗墓贼洗劫一空,就是早被当地的气候腐蚀得差不多。
现在sam言词凿凿的说这座地宫里面干净得半点灰尘也没有,不仅地宫结构完整,没有发生塌陷、腐蚀,甚至连里面安放的每一件陪葬品都崭新得吓人。如果这话不是出自一向死板严谨的sam之口,我真怀疑自己是在听山海经。
就因为这个诸多不可能存在却真实存在了的“奇迹”,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非去一探不可。为了拿到第一手的资料,sam他们不惜下血本砸钱买通了关系,准备趁夜偷偷潜入古墓——我怎么听着我们更像是去盗墓的,而非是去**资料的?
“阿步,很困吗?”不知什么时候,有宏与我并肩走在了一起。
我点点头,有气无力。
从上海飞到外蒙古大草原三天,我几乎都没怎么合过眼,不仅是时差问题,还有宾馆简陋的住宿条件,气候环境的不适应,搞得我是吃什么吐什么,就连平时很爱喝的牛奶,现在嗅起来也是觉得一股子膻腥味,闻到就吐。就我这副平时壮硕如铁板一样的身子骨,这么折腾了三天,竟也一下子掉了七八斤肉,真比吃任何减肥药都有效。
“今天下午我们就能回去了,你再撑撑……”有宏靠近我,小声的说,“别看sam对你好像漠不关心似的,其实他已经订好了明天回上海的飞机票,还是头等舱哦。”
我对他虚弱的笑了笑。也许是我的脸色太过惨淡,草原上的夜风把我的头发吹得犹如茅草般披盖在了脸上,手上的探照灯光线晃过,有宏看我的眼神竟如同见到鬼一般吓了一大跳。
“到了。”走在队伍最前的sam停了下来,压低着声音,在黑暗中与对面凑上来的一个人影商谈了几句,然后那个人就领着我们拐了个弯,钻进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帐篷里。
帐篷挡住了疯狂叫嚣的风,蓬顶上挂着一盏微微晃动的煤油灯,阴暗的灯光下,翻掘起的青草泥地上露出一块沾满青苔的石板。
那人掀抬起石板,地上露出一个仅能勉强容纳一人通过的坑洞:“沿着这里下去……小心点,因为怕被空气腐蚀,底下还没通过风,你们最好点了蜡烛下去……一有什么不对劲,就赶紧上来……”
洞口垂直往下大约十来米,泥土的痕迹便逐渐少了,脚下露出阶梯状的青石,沿着狭窄且陡峭的阶梯往下,约莫走了十来分钟,终于踩到了平地。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像是发霉的味道,淡淡的,类似于檀香。可是对于胃里空荡的我来说,这种气味简直要我的命——从踩下最后一级石阶起,我便开始不停的干呕。
sam依旧丢给我一个冷冽的白眼。
三四盏电量充足的探照灯在空旷的墓坑内上下扫射,最后光源一起聚在了一堵墙上。
弯腰蹲在一边的我,突然听到他们四个人同时发出的抽气声。
“怎么了?”我抬头,遽然愣住,狠狠的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跳了一步。
被光线照亮的并非是一堵真正的墙壁,而是一座硕大无比的石碑。碑体四周雕刻着繁杂的花纹,碑底是一头面目狰狞的赑屃。赑屃通体漆黑,碑面通身却用汉白玉雕刻而成,黑白交相辉映,显得出奇诡异。凑近看,雪白的碑面刻满了熟悉的歪扭字体。
有宏的脸恨不能贴到了碑面上,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你看得懂蒙文?”不是我调侃他,这几天在外头奔波,不通当地文字语言的有宏不知道闹出了多少笑话来。
“不是蒙文!”sam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冒出一句。
我知道他是懂蒙语的,虽然说得不是太流利,但平时瞧他看菜单点菜的架势就知道他的水平了,比起我们这样的睁眼瞎而言,他就是我们这批人当中的绝对权威。
正当我崇拜心极速膨胀之时,他又淡淡的补了句:“我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砰!有宏一不小心脑门磕在了石碑上。
sam推开他,小心翼翼的戴上白手套,轻轻抚摸碑面:“虽然看着有些字是可以辨认出来,但是串在一起却又读不通,意思完全连贯不起来,应该不是蒙文。”
“不用费劲了,看这里!”有宏突然兴奋的低叫,手中的探照灯光束打在石碑左侧,“有字!是中文!繁体汉字啊!”
“在哪里?在哪里?”四个大男人一窝蜂的围过去,把我生生的挤到了外围。我扛起照相机怎么都取不到好的角度,镜头里始终是那四个黑糊糊的脑袋。
“闪开啦!”我不满的低叫,可惜没一个人理会我。
“看这里……这里!虽然比刚才那些扭啊扭的字小很多,不过还是刻得很清楚——”有宏摸索着低下头看,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大家把所有的灯光全打到他所指的角落。
这么一来,我所站立的位置光线陡然暗了下来。虽然我是个无神论者,但身处一座埋着死人的墓室里,被阴冷的黑暗渐渐笼罩包围住时,忍不住心里直发毛,身上一阵阵的泛起鸡皮疙瘩。
“喂,我说你们……”
刚想捋起袖子冲过去准备赶人,却听见有宏兴奋的高声嚷嚷:“布、喜……布喜娅玛拉,写的是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
他喊得实在太大声,以至于空旷的墓室里震起回音,反复的回荡起那五个字:“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玛拉——拉——”
咚!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突然狠狠的敲了一下。
然后,毛骨悚然!
“下面还有……咦,阿拉伯数字?不会吧?”
“写什么了?”
“1582-1616?布喜娅玛拉(1582-1616)?……”有宏的声音猛地顿住,诡异的气流在我们五个人中间流淌。
“哈、哈……”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想缓解一下这种压抑的氛围,便打趣推了有宏一把,“少来了,十六世纪末、十七世纪初那会儿哪会用阿拉伯数字来计算公元纪年?四百年前,那时候还是明神宗万历年……”
我停顿住,脚底有股冷气直冲上头顶。
对面他们一副见鬼般的惧骇表情。
“嘿,这座……这座墓是假的吧?”有宏尴尬的哂笑。
好半天也没人接口。
“是真的……”sam冷冷开口,“这古墓外侧的陪葬坑里挖出的两件陪葬品,已经经过行家鉴定,的确是明末清初时的古董。”他说这话时无比冷静,果然不愧是全公司排名第一的面瘫哥。
我皱皱鼻子,刻意忽略去心头异样的阴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频频摁下快门。
咔嚓嚓……
眯起眼,从相机的摄像镜头看出去,我忽然觉得有些眼晕。刚开始并没怎么在意,还以为是没吃东西给饿晕的,这种头昏眼花,手脚无力,心跳加快的感觉在这三天我也不是头一次领略了。
然而等到耳边突然幽幽的传来一声叹息时,我顿时觉得汗毛倒竖,全身血液似乎倒流,手足冰凉,吓得险些失声尖叫。
“怎么了?”有宏他们这时候已经绕到墓碑后面去了,只有sam还停在旁边等我。
“你……”我迟疑了下,“刚才是不是喊我名字了?”
sam挑眉,摆出一种很不耐烦的表情。
我松了口气,脸上扯出个大大的笑容,急忙跟上他的脚步,从墓碑边绕了过去。
后面是间更大的墓室,足有二三十平米大小,略呈长方形。墓室正中摆了副镶嵌着耀眼宝石的黄金棺。
有那么一霎,我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古埃及金字塔里面的木乃伊人型金棺。
这座古墓到底葬的是什么人啊?那位造墓者的鉴赏品味真是牛逼得一腿,风格多元化到集古今中外精华于一体啊。
地宫、考究的墓室、赑屃碑、黄金棺……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令人大开眼界的东西?
正在我感慨今晚果然不虚此行的时候,有宏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围住那副黄金棺椁,然后不停啧啧称奇的赞叹。很显然,sam在看到金棺的刹那也有种不敢置信的震颤。
打量墓室四角摆放的随葬物品,因为是主墓室而不是陪葬区,所以摆放的东西虽然不多,却件件是精品,而且材质非金即银,样式是我们熟悉的明代汉人常用的器物,只是制作的手工艺并不算精良,不太像是中国中原地区原产的东西。
我越发感到好奇,究竟这墓室的主人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太不可思议了!这座古墓如果被完整的挖掘出来,肯定会震惊世界。难怪sam会如此紧张了,他的职业嗅觉果然比任何人都要灵敏。
我不停的摁着快门,闪光灯嚓嚓的闪。
咻——咻——
墓室内的空气在快速流动,一股充斥着檀香味的冷气从我的颈后直吹了过来。
好冷。
我一个哆嗦,手里的相机险些失手滑落。
心里毛毛的,刚才勉强压下的怪异感猛地又窜了上来。
我猝然回头。
手中相机的闪光灯亮起的霎那,我分明看到一双清澈冷冽的眼眸,毫无波澜的凝视着我……
“啊——”发出一声高分贝的尖叫,我连退三四步,直到后背撞上那副黄金棺。
“搞什么……”sam薄怒。
我指着对面,哆嗦着连话也说不出来。
终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他们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纷纷看了过去。
“啊!”同样不可避免的惊呼。
谁也不曾想到那块石碑背面居然另有乾坤——在那碑后,竟然绘制了一副真人大小的彩色画像。
一个蹲在海子边戏水的女子,身上穿着鲜红的长袍,头顶盘着乌黑的辫子髻,髻上簪花,又有许多形似蒙古族女子喜爱佩戴的玛瑙、玳瑁制成的珠串缠绕垂鬓。一阵冷风吹来,那画像中的女子活灵活现得似欲从碑上走下来,风中恍若隐隐传来那步伐踏动时珠串碰撞的清澈叮呤。
娥眉淡扫入鬓,眼眸明若秋水,红唇微微撅起……一个恍惚,我仿佛听见她唇齿间逸出的惆怅叹息。
“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一声又一声,像缠绵的喘息,像痛彻的低吟,更像是一声声绝望而又悲凉的呼唤,“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掐住了脖子,我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心脏的跳动比我想像中还要疯狂,那一声声叹息似的呼唤仍在耳边疯狂肆虐不去。
“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离开……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回来……回来……布喜娅玛拉……”
脑子里因为缺氧,我开始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可是那幽怨的声音,冷冽的眼眸,却像是一道又一道密密匝匝捆在我身上的绳索,紧紧的勒住了我。
终于,眼前彻底一黑,在我无力的倒向棺椁上时,风中飘来一阵空灵的乐声,一个似男似女的声音在乐声中歇斯底里的歌唱:
“……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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