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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叶赫后,布扬古要比想像中待我亲热,我揣测或许是他看我还不至于老得掐不动,指不定还能派
上些用场,所以才分外的讨好我。
我欣然接受一切,转身却将布扬古和那林布禄送我的首饰锦缎全都赏了屋里的奴才,直把她们乐得跟
什么似的。我倒也并非是刻意要去收买人心,然而我这个老格格想长期在家好生待着不受气,上下还是得
多加打点才行。
自我回转,叶赫为表感谢之意,同时能更好的缓解与建州的关系,于是将孟古姐姐的妹妹择日送至赫
图阿拉。
是年中,努尔哈赤娶了这位年纪比我足足小一半的堂姑叶赫那拉氏为福晋;后又娶了一位西林觉罗氏
,纳为小福晋。
冬十一月,据闻努尔哈赤命额亦都率师招渥集部那木都鲁诸路路长來归。还击雅揽路,为其不附,又
劫属人,是以取之。
辛亥,明万历三十九年。
转眼在叶赫已经待足一年。超级乏味的一年,每日浑浑噩噩,除了吃喝拉撒睡,感觉无所事事的像是
在等死。布扬古虽然不怎么为难于我,但是看似松懈的管治下却是盯得极严,生怕我跑了或者一个想不开
寻了短见。
七月,建州派出七阿哥阿巴泰及费英东、安费扬古攻取渥集部乌尔古宸、木伦二路----沒想到七阿哥
已经披甲上了战场,皇太极他……是否仍不受重用的留置家中呢?
八月,一则惊人的消息传到叶赫----建州贝勒舒尔哈齐亡故。在幽禁了两年半后,于十九日猝死于暗
无天地的牢狱之中,终年四十八岁。
冬十月,建州大将额亦都、何和礼、扈尔汉率师征渥集部虎尔哈,俘虏二千人,并招抚旁近各路,得
五百户。
建州势力节节扩张,布扬古脸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然而偏生在此紧要关头,那林布禄却因心力交瘁
而病倒。
壬子,明万历四十年,正月。
新年方过,便有消息传來,建州与蒙古科尔沁部族联姻,努尔哈赤娶科尔沁亲王明安之女博尔济吉特
氏----满蒙联姻,努尔哈赤终于跨出了尝试性的第一步。
布扬古终于震惊发怒,我看着他在家宴上听闻消息后遽然变色,硬生生的将手中的酒盅给捏碎了。然
后,他铁青着脸孔慢慢转过头,视线穿过人群,木然的停留在了我的脸上。
我心怦地一跳,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好日子……恐怕终于要到头了。
这一年,我年满三十。这个岁数,以现代眼光來看,根本沒啥大不了的,可是放在古代,却已是祖母
级别的老姑娘。
而现在,我这个曾经的“女真第一美女”,如今的“叶赫老女”,却不得不再次放下自尊,被自己的
兄长遣送至一个我早知会去,却延迟了两年的地方----乌拉城。
马儿懒洋洋的踢踏着细碎的脚步,以踩蚂蚁的龟速前进,间或的它还不时发发拗脾气,进一退二。
我优哉优哉任由它原地打转,反正我不急,急的是前面两位大爷。
穿紫色漳绒福寿三多纹袷坎肩,下巴有些尖瘦,肤色略白,面容秀气的那位是我的小哥,布扬古的弟
弟布尔杭古;另一位着绛色缂金水仙纹袷马褂,容长脸,肤色偏黑,宽额窄鼻的男子是布占泰的弟弟喀尔
玛。
他们两个,一个是奉命來送我的,一个是奉命來接我,同样是两个部族首领的弟弟,身份相似,偏生
长相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就连性子也是南辕北辙,大相径庭。
“东哥你能不能快一点?错过了时辰,让贝勒爷等久了,岂不是……”
“不妨不妨!”喀尔玛在布尔杭古的抱怨声中再次充当了和事佬,“兄长在出门前便关照了,诸事且
随布喜娅玛拉格格心意便好……”
我一扬下巴,给了布尔杭古一个“你多管闲事”的眼色,在看见他吃鳖的糗样后,又忍不住笑趴在马
背上----反正事情都到了这份上了,再坏也不过是个死字,我既已抱定了这份决断之心,反而不再把任何
东西放在心上。
“布喜娅玛拉格格,前头便是乌拉河了,能否请格格弃马乘船渡河呢?”
这个喀尔玛,别看人长得不怎么样,可脾气还真是沒话说。一路上我百般刁难,甚至执意不肯乘坐马
车而要求单独骑马,他都沒说一个“不”字。
“东哥!下來!”布尔杭古已然下马走到我跟前,口气恶劣的用手抓住我坐骑的辔头。
我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从马背上跳下。
眼前是一条滚滚大江,此刻岸边正泊了一艘乌木大船,喀尔玛指挥着奴才将我的随嫁用品一一搬上船
。布尔杭古抓着我的手腕,将我往船那边拽,我不满的甩手。
他瞪了我一眼,压低声音:“你以为自己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如此惺惺作态,也不知丑。”
我嗤地声蔑笑:“我倒是想在家惺惺作态给自己瞧來着,偏生你们爱把我丢來丢去给别人看出丑,我
又有什么法子?”
“你……”他气得扬起手來。
我不买账的瞋视,冷笑:“你敢!你可仔细掂量了这一巴掌的后果。”他果然还是惧了,悻悻的收回
了手,将我死命往船上推。
我也懒得再跟他计较,懒洋洋的踩着舢板跳上船。不一会儿,喀尔玛命令手下撑船渡河,我站在船头
举目远眺,只见临江之畔的平原上拔地而起一座巍然古城。
喀尔玛见我观望,便饶有兴致的给我讲解。原來乌拉城分中城和内城,内城正南开门,略呈梯形状布
局,周长近八百米,四角设角楼,偏北有一处嘹望台;中城呈不规则四边形,周长三千五百多米,中城共
开城门三处,即东门、南门和北门,同内城一样,中城城墙四角也设有角楼。
我随听随点头,其实并沒有多少真正往脑子里去记,望着脚下的滚滚浑水有点心不在焉。
布占泰……不知他见了我,会是如何想法?
唉,脑子里真是一团乱,虽说早已抱定既來之则安之的毅然信念,但我有时难免仍会油然生出一种彷
徨孤独的无措感。
船身猛地一晃,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回过神,发现原來船已靠岸。喀尔玛仍旧指挥着奴才搬东西,不
厌其烦。布尔杭古却在一旁瞪着我示意我下船,我不屑与他啰唣,不等丫头來扶,直接踩着舢板麻利的从
船头飞快的溜下平地。
“你……像什么样子,沒个规矩……”他追在我身后,压低声音抗议,我只当他在狗吠。
平坦的江岸平原上,蜿蜒飘來一串五彩的长龙,翻飞舞动的旌旗让我心神一懔,沒等我想明白,喀尔
玛已然笑道:“兄长真是性急难耐了啊……”边说边意味深长的瞟了我一眼。
我的心怦怦狂跳,勉强按捺住紧张的心绪,只见那队伍飞速靠近,布占泰一马当先,飞驰而來。我下
意识的退后一步,背后却撞上了一堵硬邦邦的人墙。
布尔杭古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去吧!”顺势在我腰间推了我一把。
我一个趔趄,站步不稳的向前冲了两冲,可是并沒有因此摔倒,因为布占泰已抢先一步将我揽在怀里
。
“东哥!”他喊了一声,然后扳正我的身子,眼神热烈而惊喜的打量着我,“东哥!果然是你----你
到底还是來了……”
我很想下狠劲推开他,或者像当年初见时那般狠狠的踹他一脚,可惜身不由已。且不说布尔杭古就在
身后虎视眈眈的盯着我,就是满场的侍卫也绝不会让我讨到半分好去。于是,我只得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用那种所谓娇柔的声音说道:“是。东哥给贝勒爷请安!”
布占泰一阵狂笑,当真意气风发,得意非凡。
随后我便被他直接抱上马背,在众人簇拥下浩浩荡荡的转向乌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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