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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大金汗命人修筑界藩城。

五月,因萨尔浒一役,大金国放回朝鲜俘虏,是以朝鲜遣使臣至赫图阿拉报谢。

六月,努尔哈赤先是派穆哈连收抚虎尔哈部遗民,得了上千户。其后率兵攻克开原,斩杀马林等明将

,歼沒其军,还兵驻扎界藩城。

这三个月,我除了每日啃读三国外,一得空闲便让敦达里教我练刀----这是我唯一能想出來在战场上

应急防身的法子----拉弓射箭以我现在这样的烂水平在短期内是根本不可能学得会的,而矛枪盾戟之类的

又显得太长太累赘,我不可能将这些冷兵器舞得趁手自如。想來想去,防身之用,唯有用刀。

皇太极见我练刀,先是不以为然,后來见我当真卯足了劲,努力认真的在练刀法,虽不是虎虎生气,

练了两月却也是学得似模似样,比起之前连拿刀的架势都滑稽可笑的情形來,真是进步神速。于是,一日

回家后,他竟带了柄腰刀送我。

那把刀刀身连柄长约七十厘米,比寻常惯用的要短了些许,刀形朴拙无华,外鞘乃鲨鱼皮硝制,比起

寻常的木质刀鞘份量轻得许多。刀身狭长,略带弯弧,为精钢所制,同样比普通腰刀要显得薄而轻巧,刀

刃锋利,铸有双峰线,刀柄用皮带缠绕,手握的抓感甚好,即使手心蒙汗也不会因此滑手,柄首乃是铜质

,雕镂出凤形花纹。

皇太极把刀交到我手上时,迟迟不肯松手,凝望我许久,才沉声关照了句:“不到万不得已,切勿用

它,刀乃凶物,既可杀人,亦能伤己。”

我用力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将刀接过,不知为何,原本还略带沉重的心情竟出奇的感到轻松起來。

套上最外面那件量身定制的石青缂丝一字襟坎肩,歌玲泽替我扣上前胸的几粒扣子,我抬高胳膊,她

正待伸手探至腋下,忽听边上有个声音喊了声:“等等!”

歌玲泽双手一顿,停下动作,我亦诧异的转过头去。墙角站着葛戴,正神情激动的看着我。

“你先下去!”她挥手示意歌玲泽退下,歌玲泽愣了下抬头瞄了我一眼,见我点头这才行礼退出房间

“姐姐……”葛戴走近我,颤声,“让我再伺候姐姐一回!”我些微愣住,她却已伸手过來,颤巍巍

的替我将剩下的扣子系了,然后取了帽子替我戴上。

退开两步,她痴痴的凝望我,含泪笑了起來:“姐姐穿男装也显得格外威武神气,也只有姐姐这般气

节的人物才配得起爷……”

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回身将桌上的腰刀取了,佩在腰间:“嗯,我走了,兰豁尔就麻烦你多照应

了。”

“姐姐只管放心……”顿了顿,她忽然在我身后拔高声音激动的说道,“姐姐,其实……当年你离开

赫图阿拉回叶赫,我偷偷给爷报讯,爷得知后心急如焚的冲出门,沒想半道却被侍卫给挡了回來----阿敦

奉了大汗之命将府内上下围得跟铁桶似的,拘了三日才撤去禁锢令,可是爷……可是爷却整整一个月沒再

迈出屋子半步……”

我猛然一震,手扶住门框只觉得心潮澎湃,眼眶慢慢的湿了,哽声道:“我……沒怪过他……”话虽

如此,但回想当年只身离城那般凄凉无奈,心里对皇太极毕竟仍是存了一丝期待,一丝怨念。

“……我原以为……你该明白我……”

“……我原以为……即便这世上所有人都误会我,你总是最了解我的那一个……”

热泪眼眶,我深吸口气,加快脚步匆匆穿出厅堂,不顾歌玲泽和萨尔玛她们诧异的惊呼,绕过门廊,

喘息着飞奔起來。

心怦怦狂跳,我冲出大门,宽绰的街道上站满了正白旗士兵,皇太极立在门口,身姿挺拔,晨曦的阳

光点点洒在他发梢上,大白和小白并排站在他身侧……

我呼呼的喘气,他慢慢转过身來,肃然冷峻的面上渐渐有了笑意:“准备好了?”

“是。”我使劲点了下头,冲他粲然一笑。

此生有他,足矣!

“好----传令下去,整军出发!”

天命四年七月廿五,大金汗亲率兵卒攻打铁岭城。城中守兵,连放枪炮,射箭投石,坚守不出。努尔

哈赤遂命兵力聚集,专攻城北,树云梯拆城垛,最终登城突入,拿下铁岭。

我留守在正白旗后营,皇太极特意留下敦达里随身保护我的周全,饶是如此,亲眼目睹皇太极冲锋陷

阵,在漫天炮灰和箭矢中突围攻城,我竟有种生死悬于一线的眩惑感,这当真比自己身陷战场那会儿,更

让我紧张得手足冰冷。

是夜,各旗将士入铁岭城分部扎营,皇太极回营时一脸尘仆,我强拉着他将他从头到脚的摸了个遍,

直到确信他当真是毫发无伤后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却被我弄得啼笑皆非:“要不然我把盔甲脱了,你再仔细摸摸?”

“嘁!”挥手在他光溜溜的脑门上拍了一记,我嗔道,“你想得美,就你那一身臭汗……”

“很臭么?”他故意搞怪的往我身上贴了过來,“你再仔细闻闻,不觉得这是很男人味的么?”

我大叫一声,笑着躲开。

翌日晨起,三军开拔,我明白这才是往此行的最终目的地奔去了。因皇太极需与大汗随扈同行,我不

便跟在他左右,只能和敦达里一起混在小兵里,缀在队伍之后前进。

远远的见前头队伍正经过一片高粱地,秋风吹送,景色独美。呼吸着新鲜的气息,我才心情放松,蓦

地四周杀声震天,竟是从高粱地里出其不意的蹿出大批蒙古士兵來。

敦达里护着我连连后退,蒙古兵虽众,却不是金兵的对手。须臾片刻,竟是被金兵杀得丢盔卸甲,狼

狈不堪的撤退。

蒙古兵方退,金兵重整,我正心有余悸的和敦达里讲着话,忽然马蹄阵响,竟是皇太极骑着大白从前

头绕了回來,安达里心急火燎地拍马跟在后面。

皇太极一脸焦灼之色,等看清我后,明显松了口气,略一颔首,嘴里大声“嗬”了下,仍是驾马飞快

驰开。

“爷这是不放心福晋您呢。”敦达里低下头小声说。

望着皇太极远去的背影,我愣忡了许久,不禁幽幽叹息:“我要随征是否错了?我并不是想……成为

他的包袱。”

大军重整后继续率兵进击,一路追杀蒙古兵于辽河。其后攻打喀尔喀扎鲁特部,生擒扎鲁特贝勒介赛

,其子色特奇尔、柯希克图二人,以及介赛亲信大臣岱噶尔塔布襄以及大臣十余人,共计一百五十余人。

金兵大获全胜,努尔哈赤擒获介赛后,竟未杀他,而是将他囚禁于木笼之内。大军在扎鲁特停驻三日

,五千兵卒散遍方圆百里。

“可是逃了什么要紧的敌人?”瞧这兴师动众的样子,竟大有不把扎鲁特掘地三尺誓不罢休之势。

“不是。”皇太极眼神深邃,眸瞳如墨般黝黑,唇边勾起一丝讥讽的冷笑。

刹那间我如亟电击,恍然顿悟。

“介赛讲不清将布喜娅玛拉到底埋骨何处,汗阿玛……犯了倔脾气,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黯然垂下头。

三年了!我若是在那时当真死了,只怕遗骸也早被鸟兽噬尽,尸骨无存,他即便是掘地三尺,又有何

用?

“悠然!”皇太极紧紧拥住我,从他身上缓缓传來温暖的气息,“都忘了吧……”

我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早忘了。”

他定定的看了我,眼神复杂难懂,但随即便笑着拍了拍我的肩:“那就好。一会儿我还要出去。虽然

明知搜寻无果,不过……总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一时皇太极离开了营帐,我闷坐着发呆,心绪杂乱纷呈。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帐外起了一阵喧哗,

正不明所以,敦达里和安达里两人掀帘进來,我一见他俩,忙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安达里抿了抿唇,有些为难的道:“贝勒爷方才把介赛从木笼里拖出來打了个半死!”

“啊?!”我又惊又急,怔怔的从椅墩上跳了起來。

敦达里微笑解释:“爷方才把介赛打得吐血,额亦都和安费扬古两位大人见到了,便过來劝解,结果

刚把爷拖开了,一旁一言不发的大贝勒突然又发难,将介赛一拳揍歪了鼻梁,按在地上往死里打,这才闹

腾了起來……若非旁人拖得快,介赛那厮的狗命只怕早丢了!大贝勒在军中素以宽厚仁慈著称,可刚才打

人时,那气势竟是前所未见的叫人心寒,外头已有人传这是大贝勒在私报当年的夺妻之恨……不是什么大

事,福晋请宽心。爷心里自有计较。”

我身子轻轻一晃,颓然无力的跌坐回椅墩上。

安达里摇头:“介赛虽是败寇,可是大汗下令将他囚禁,若无谕旨旁人是不得随意处置他的。贝勒爷

虽有计较这回只怕少不得要……”

“有大贝勒挡在头里,贝勒爷左右不过是挨些责骂,罚些银两。”

手蒙住脸,混沌的意识渐渐恢复清晰,我长长的吁了口气:“沒事!不会有事的……爷他自有分寸。

做样子而已!该掌握何种火候,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代善!代善……

这是何苦?何苦啊……

五日后,努尔哈赤带着介赛等人从扎鲁特先行退兵,只留下皇太极正白旗一个牛录的兵力。

“东哥……”

我忍不住一颤。皇太极已有许久未再用这个名字喊过我了,这个称呼听起來陌生而又幽远。

“汗阿玛罚我留在此处,替布喜娅玛拉造一座衣冠冢。”他徐徐的开口,眼望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忽

然扬手一指,“东哥!这一次是真的要彻底埋葬掉你的过去了,我要给你一个全新的人生!”

夕阳斜下,在地平线上拉出一缕橘色的神秘光辉,我眯起眼,将心里淡淡的悲哀扫开,大笑道:“衣

冠冢吗?很好----很好!”心思一转,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座神秘的古墓來,心脏的跳动竟是猛地漏跳了

一拍,我“呀”的低呼一声,叫道,“天哪!难道……”扭头望去,并肩骑在大白背上的皇太极正困惑的

朝我望來。

我咯咯一笑,抓着小白的鬃毛笑趴在它背上,眼角湿润,我笑得气都快喘不过來了。

“悠然!”

“啊,沒事……沒事。”我连忙止住笑意,“皇太极,布喜娅玛拉的衣冠冢,能否由我说了算?”

他眉头一挑。

“我要给自己造一个与众不同的墓穴!”张开双臂,迎着沁凉的微风,我淡淡的笑起,“皇太极!无

论这墓穴造得如何稀奇古怪,不伦不类,你都不要问一个字,等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自然会一五一十的全

部解释给你听……你可否依我?”

他又宠又怜的望着我:“一切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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