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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丑年九月初六,继扈伦女真哈达、辉发、乌拉三部灭亡之后,□□哈赤借扈伦女真叶赫部悔婚、藏匿布占泰为由,率兵四万人,进攻叶赫。叶赫东城贝勒金台石向大明求援,明廷抚顺游击李永芳派出游击官马时楠、周大岐等人领枪炮手一千名,驻守叶赫东西两城。
眼见功亏一篑,□□哈赤只得还师回赫图阿拉,因为不敢得罪朝廷,还专门修书一封,言明征讨叶赫乃是私怨,只因癸巳年叶赫会兵女真九部攻打建州在先,后又背弃了丁酉年互通婚姻的宰马洒血之盟,叶赫将许配给他的女子悔婚不嫁,他待布占泰有恩养之恩,布占泰不知感恩,却反与他为仇,妄图娶他所聘的叶赫之女。他讨伐布占泰,杀其兵,得其地,布占泰只身逃到叶赫,叶赫不仅不将布占泰交出来,反而收容包庇,如此种种,才有了今日之战。只是这些纯属私怨,他待明国完全无嫌隙,与大明未曾有忤逆之意。写完后,又准备回程途经抚顺时亲自送交至抚顺城门。
十二月廿五他们动身,经过古勒山,一日一夜方才抵达抚顺城外,彼时天光方亮,李永芳竟带人亲自出城三里相迎,虽是寒冬腊月,但李永芳所携□□队一溜儿排开,兵强马壮,那种无论是马匹兵力还是甲胄火器均优于建州军良多的气势,着实令人呼吸一窒,倍觉气馁。
队伍前端,皇太极驭马前行至莽古尔泰身边,目视前方,不苟言笑地说:“巴布海至今还留在广宁。”
莽古尔泰诧道:“这话怎么说?”
“先前谒见了广宁巡抚都御史张涛,也请了旨,希望皇上能勒令叶赫将潜逃藏匿的布占泰归还……但是,显然那个皇帝对我们不太友善。”呵出的气凝成层层白雾,皇太极木然的注视着前方阿玛下马送书,而李永芳则只在马上拱了拱手。“那个万历皇帝朱翊钧,说巴布海身份真假难辨,不能肯定确实乃阿玛之子,不足以入朝为质。这会子和阿都、干骨里他们三十多个人,还都留在广宁呢,估计不多时便能让人打发回来。”
“可恶!”莽古尔泰咬牙,目露凶光。
两人说话引起一旁代善注意,不由勒马过来,劝道:“小声些吧。”
莽古尔泰眼一翻,状若未闻。皇太极侧过头,笑眯眯地拱了手:“先前忙着打仗厮杀,都忘了恭喜二哥,今年家里可添了不少人口。二哥的花销可又多了去处,难得这次出来得了不少东西,回头请功,我定奏请阿玛,多分一些给二哥。”
代善解释:“不过是两个小子成亲娶妻,算不上添置人口,也没增加多少花销。”
皇太极笑得古怪:“怎的没有花销呢?你家的大阿哥二阿哥已娶了妻,三阿哥的亲事也定下了,这些哥儿既都成家了,难道不该分出府去么?”
代善面色微变,才要张口,莽古尔泰啪的一掌重重拍在他肩上:“咱这可得先说好,莽古济那宝贝女儿可是嫁到了你们家,你分给岳托的财产得高于硕托、萨哈廉两人的,要不然别说我跟你没完,莽古济那性子撒起泼来,十头牛都拉不住。你自己掂量着惹不惹得起她!”
莽古济那脾气,是他们兄弟姐妹中出了名的泼辣户,连阿玛都让她一二分,怕她吵起来吵个没完,以免搞得家宅不宁。据说这次她的大女儿阿慕莎莉出嫁后归宁恰好碰上阿玛要出兵,岳托没能抽得出身陪妻子回娘家,惹得莽古济追到代善府中撒泼大骂,代善和岳托都不在家,代善大福晋济兰和莽古济一言不合,两个女人居然差点打了起来。消息传到军营,惹得代善和岳托给人徒增笑料,面上无光。
代善不愿再提家事,生硬地扯开话题,喟叹:“听说布占泰在叶赫病了,希望他命活久些……”
莽古尔泰仰天怪笑一声:“你还真是个长情的,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打小犯这痴病,如今儿女都大了,怎的还没把你这痴病给治好呢?老八,你说可笑不可笑,你那位女真第一的美女表姐老得都成嫲嫲[1]了,二哥居然还执迷不悟呢!哈哈……二哥,老大和你如今是争不起了,但是做兄弟的还是要劝你一句,那个祸水,还是有多远离多远的好。前车之鉴,你别傻兮兮的学老大样儿,犯了阿玛的忌讳。”
他背对着皇太极与代善说这番话,却不曾留意到身后皇太极变了脸色,眼神凌厉如刃,牙关叩紧,绷得双颊颌骨肌肉都凸了起来。
代善面色惨白一片,转而黯然神伤地低下头去。
莽古尔泰知道戳中了代善的软肋,越发得意张扬,揶揄道:“攻打乌拉时,你的正红旗率先破城,你有没有在城里见着东哥?二哥你别装,再装可就假了,军中哪个不知那天布占泰抱着东哥逃出城,你竟一人单骑追至叶赫境内……”
身后马蹄得得作响,莽古尔泰扭头,竟是皇太极驭马掉头走了。
莽古尔泰冲那背影冷冷地笑了两声。
“老五,够了!”冷不防代善一声喝,回头才发现这位平时温文有礼的二哥燃起了熊熊怒火,“你给我适可而止!”
莽古尔泰和莽古济一母同胞,禀性也十分相似,都是欺软怕硬的主,见代善当真恼了,便耸了耸肩,勒马走远。
急赶慢赶,几万人马终是赶在年底回了赫图阿拉。
岳托原还不打算回家,可没道理过年都还赖在外头的,忙完了公务交接,代善一声招呼,他便不得不跟着阿玛一同回家去。
因此次出征虽未灭了叶赫却也掳劫了不少财物,街上来往的人个个都洋溢着喜气,唯独岳托耷拉着脑袋,显得有气无力。硕托倒是归心似箭,这次他抢了不少女人,代善居然默许他留下没有上缴公中,他年少贪鲜,在外头玩得欢,又不禁惦记起家中新娶的美貌妻子。
济兰早起便得了消息,派奴才候在门口等他们爷仨回来。这一别就是四个月,她与代善夫妻一年里也见不着几面,难得过年能团聚,她自然要精心拾掇一番,希望能抓住机会重获丈夫欢心。
是以代善父子刚进大门,济兰便带着一家妇孺老少列队站在庭院中相迎。济兰眼神热切地望着代善,偏代善神情淡淡的,只是冲家人略点了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反倒是一旁硕托和乌日多克小两口久别更胜新婚,甫一见面两人便旁若无人般地黏糊在了一起。
济兰心有不甘,却也不愿落人于后,急忙撇下众福晋,尾随代善身后回了正屋。她这一走,倒不曾发觉庭院中岳托竟像个木桩似的杵在原地,脸上百感交集,惊骇、震惊、羞愤、恼怒……种种交杂在一起,搅得那脸色如同一瞬间开了染坊。
他双目死死地瞪着不远处娇怯怯站着的阿慕莎莉,那眼光恨不能在她身上钻出个洞来。一旁的穆图尔贺刚冲岳托行了个礼,喊了声:“爷……”便被那压抑的气氛所感,抬头望见岳托脸色,目光冷厉,吓得她心头发慌。
但岳托就是不言不语,站在原地只拿眼恶狠狠地瞪视阿慕莎莉。阿慕莎莉穿了一身大红衣裳,低敛着头,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仿若浑然未觉。数月未见,她原本嬴弱削瘦的身子倒是丰腴起来,脸色红润,容色更胜从前。
“爷!”穆图尔贺壮起胆子,挤出一丝笑容,“给爷道喜了。”顿了顿,目光瞥了眼一旁不知道是娇羞太过还是当真太把自己置身事外的阿慕莎莉,穆图尔贺觉得无论如何这都是件大喜事,便顶着岳托一副杀人的表情,笑逐颜开道:“阿慕莎莉妹妹有喜了……”
“住嘴……”他脸色转白,嘴唇微颤。
“……爷您明年就要当阿玛……”
“住嘴——”
穆图尔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打断了话语,她吓得浑身一颤,还没等明白过来,岳托已冲过来拽住阿慕莎莉的手腕,将她强行拖走。
岳托的这一声吼,不仅吓到了穆图尔贺,就连一旁的奴才也吓得不轻,讷莫颜见主子被岳托拖拽得脚步踉跄,急忙追了上去,一连迭声地喊:“爷!爷!福晋有了身子,您小心她摔……”
岳托将阿慕莎莉拖回屋,无视讷莫颜的大呼小叫,将房里伺候的仆妇奴才一并轰了出去,然后重重地甩上房门。讷莫颜只觉得岳托杀气腾腾,仿佛要吃人一般,她吓得没了主张,惶恐地跪趴在廊下青砖上嘤嘤哭泣。
阿慕莎莉只觉得这一路被拖拽得浑身骨头都快散了架,她对岳托本就不熟稔,至今统共也就见过两次面,而上一次还是在洞房……那晚发生的不愉快像根刺一样梗在两人心中。
岳托怒气冲天,将她拎着像个小鸡仔般扔到炕上,阿慕莎莉摔趴在炕上,天旋地转中幸而她还不忘用手护住肚子,只是没提防额角撞上了炕桌角,顿时眼前金星乱撞。
岳托见她用手护着肚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长胖了许多,脸庞圆润了,这些正是他原先心心念念期盼的,只是一看她鲜亮长袍下掩盖不住微微隆起的小腹,他心头的怒气便直冲脑门。
“贱人!贱人!”他恨不能一把掐死她,一了百了,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居然敢这般欺辱他!她真拿他岳托当死人不成?
阿慕莎莉只觉得脖子上一紧,睁眼等视力恢复清明却发现岳托用手卡住了她的脖颈,目露凶光。她浑身一哆嗦,只觉得呼吸困难至极,不由双手用力去掰他的手,十指并用下,胡乱抠抓,长长的指甲套划伤了他的手背,他却浑然未觉,双目充血,表情狰狞。
“说!是谁?究竟是谁?”
“嗬!”她仰天倒在炕褥上,脖子被他勒得无法呼吸,两眼直翻白,双脚拼命蹬腿。
好难受……
岳托见她脸色由白转红,血色充脑,神色显得痛苦至极,眼神茫然地望着他,眼角有泪珠无声的滑落,溅湿了他的手指。
他的手猛地瑟缩了下,然后,慢慢地松开了。
她猛地吸进了一口气,双手痛苦地揪着胸口衣襟喘气,因为呼吸过猛,竟而呛得咳嗽起来,涕泪直流。
岳托瞧她一副花容失色的娇怯模样,心头如锥刺骨般的疼,他退后一步,怕自己冲动之余忍耐不住又会失手杀了她。
她咳了两声后,忽而又滑下炕沿,捂嘴朝地上呕吐起来。
岳托心中痛恨之心稍减,厌恶之心又起:“把它拿掉!”
从被岳托拖进门到差点从鬼门关兜转一圈,阿慕莎莉都是浑浑噩噩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岳托用冰冷厌恶的语气对她说出这句话。
她抬起来,泪痕犹然挂在双颊上,她有些错愕,有些不敢置信,而后她终于领悟过来,扑通跪在地上,一把抱住岳托的双腿,声音嘶哑地哭泣:“不要……不可以。”
岳托挣开,努力控制自己的怒气,免得不小心一脚踹死了她:“你想留下这孽种,让世人耻笑我么?”
指尖只来得及抓住一片他的袍角,她蜷缩匍匐在地,楚楚可怜,浑身发颤:“不是的……不是的……”她泣不成声,“孩子……是你的……”
“够了!”他不愿听下去了,“看在你是我表妹的份上,我给你阿玛额涅留几分颜面,你别给脸不要脸!再胡闹下去,你让我没脸,我也不怕撕破脸,一封休书送你回家去!到时别说你父母没脸,你这条命能不能保得住也得看你运气!”
阿慕莎莉脸色惨白,她知道岳托说的话都不是信口恫吓,平心而论,她失节有错在先,岳托尚肯容忍已是宽宏大量,但是这孩子……这孩子……
她慌慌张张地磕头,泪流满面,额头嗑在冰冷的青砖上砰砰直响,只片刻她的额头便鲜红一片。
“你——”他怒不可遏地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她身子软软的,全身无力,“你真是恬不知耻……”
她泪眼婆娑,咬牙一遍遍重复:“孩子是你的!孩子是你的……”
岳托冷冷一笑:“何必自欺欺人,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一松手,她便瘫软地倒在地上,憋着气啜泣,良久过后,也不知是否她已明白岳托决心已下,事情已无转圜的余地,她突然停了哭声,扬起头来。
岳托低头俯视,她那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虽是面无血色,但那双眼居然迸发出一种慑人光芒,竟似破釜沉舟般的决绝。那一刻的神情令岳托不由自主地想起洞房那晚,她亦是这般用毫不在意生死的眼神来对待他。
“我没脸要爷的休书,也没胆拿掉与我骨肉相连的孩子,爷既坚持要孩子的命,不如一并拿了我的命去!”
岳托勃然大怒,正要破口大骂,她突然站起来,飞快地往墙柱跑去,竟是头也不回的直直撞了上去,动作快得矫如脱兔。岳托下意识地伸手一拉,没拉住,兹啦一声,衣襟扯裂,她去势虽缓,却仍是不免一头碰在柱子上。
这一撞力道不足,她只撞得晕了晕,额角剧痛感便又将她的神志拉了回来。她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竟是再接再厉,打算再撞一次。
岳托羞愤交加,却又不得不将她拦住。他真想不到她是这样的女子,不仅寡廉无耻到了极点,且心性狠绝亦是到了极点。
阿慕莎莉见寻死不成,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声不同之前的默默啜泣,竟是透着无尽的绝望和悲伤:“你拦着我做什么?你还不如让我死了!”
“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岳托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她的嘴,避免她撕心裂肺的哭喊招来人。
她哭得脱了力,握拳不住的捶打他,岳托只能展臂圈箍住她,不让她乱动。
“你还不如拿刀杀了我……”她哭得不住哽咽,上气不接下气。
他倒真是想杀了她,只是理智地思量一下,两家姻亲,她娘家身份摆在那里,岂是他能轻易打杀的?
岳托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一刻觉得自己既窝囊又无能,竟被一小女子搞得束手束脚。他又羞又恨,猛地推开她,摔门出屋。
守在廊下的讷莫颜虽无法将屋内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但也大致猜出一二来,见岳托盛怒而出,她瞬间吓得忘了哭泣,连滚带爬地跑进屋,一见自家的格格正两眼发直地盯着门口,花容憔悴,泪痕满靥,额角更是一片鲜红,皮开肉绽般。
她“哎呀”叫了一声,足下一软,跪在地上,手足并用地爬过去,抱住阿慕莎莉的腰:“格格,格格,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讷莫颜伸手晃了两晃,发现阿慕莎莉神情呆呆的,并不做声,讷莫颜登时觉得天塌地陷了,双唇直哆嗦,连牙齿都打起颤来:“格……格格……孩子,这孩子……爷、爷知、知道了?”
阿慕莎莉仍是不理,两眼发怔,目光毫无焦距地望着远处,一脸凄苍惘然。
注释:[1]也写作妈妈,满语发音mama,祖母、父之母辈、老妪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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