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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辰年元旦发生的最大件事莫过于□□哈赤正式建国称汗,定国号为金,改元天命。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受封为四大贝勒,参与国政。
衙门里男人们忙着叩天拜汗,木栅内众贝勒台吉的福晋们却从汗福晋阿巴亥那里收到了春蚕。
“好恶心,这是要做什么。”
“这虫子真能变出衣裳吗?”
阿巴亥笑吟吟地面对众女眷:“大汗开国,自今日起,我们也要像汉人那样养蚕,种植棉花……”
莽古济在一大堆人中终于找见了自己的女儿,她不声不响地低着头站在门槛边上,毫不起眼。莽古济啧啧摇头,一路挤过去,把女儿拎出来:“你躲这做什么?”
“大福晋跟前人太多,挤不过去。”
莽古济用手指戳她脑门:“是挤不过去还是根本是你在躲?那么多女眷上赶着巴结,只有你缩在后面。”
阿慕莎莉笑着挽起莽古济胳膊:“额涅,过几日我带兰豁尔回家看你和阿玛。”
“我听说你家里的那一个有喜了?”
阿慕莎莉哼哼唧唧,微微点头。
莽古济气倒:“你和岳托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傻子都看出你俩夫妻不对劲,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额涅?”
“哪有啊,我这日子过得不是挺好的么。”
“好?我看不出你哪里好来,男人的心都被人勾跑了,若是再被别人早一步生出儿子来……”
“好了,好了,额涅。穆图尔贺不是刁钻的人,岳托是你亲自选的女婿,你还信不过他的为人么?”
日子终究是女儿女婿自己过的,她说再多也不能照拂女儿一辈子,终究女儿已经嫁人了。
“你自己心里也该有个数,别不长心眼。和岳托好好相处,夫妻之间没什么矛盾不可开解的,你看我和阿玛吵了十几年,不照样还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不照样生了你们几个?说到底,吵归吵,他毕竟是你丈夫,是你下半辈子的倚靠。你在家能任性,能倚靠父母,出嫁了就只能倚靠丈夫……”
啰啰嗦嗦,老话重提的说教了一番,阿慕莎莉一副老实受教的姿态,幸而莽古济很快便被其他人叫了去,阿慕莎莉只觉得烦闷,瞅了个空档便从屋里溜了出来。
没想到屋外廊下已有人先一步避了回来,是个年纪和阿慕莎莉相仿的年轻福晋,不过身材略显娇小,五官灵动可爱,脸上脂粉未施,衣裳穿得不算华丽,倒也简洁干净。
“姐姐好。”那年轻福晋人也乖觉,嘴儿更甜,见了阿慕莎莉没半分尴尬,反而落落大方地向她施礼。
阿慕莎莉心生好感,还了一礼:“妹妹是哪家的……”
话未说完,身后有个声音冷冽冽地飘了过来:“昆布尔!”
那年轻福晋眼睛一亮,甜甜一笑,嘴角酒涡荡漾:“姐姐!”
阿慕莎莉回身,不由愣住。来人她认得,虽没有正式接触过,但因渊源不浅,大家彼此也在不少场合碰过面——正是杜度的福晋,乌拉那拉宁古希。
宁古希紧绷着一张脸,对阿慕莎莉眼角也不扫一下,只伸手拉住了昆布尔:“你还真是没心没肺没记性,管谁都叫姐姐。”
昆布尔笑道:“那有什么差别?你是我嫂子,我叫声姐姐,不是更亲近么?”
杜度的三个妹妹,阿慕莎莉没有不熟悉的,可这个昆布尔显然不是她们三姐妹中的任何一个。正疑惑昆布尔是爱新觉罗家的哪位格格时,瞥眼扫到宁古希身后站着的那群女眷里有个还未留头的小女孩,可不就是杜度的二妹?阿慕莎莉不由扬声唤道:“济鼐!”
济鼐怯怯地走了出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阿慕莎莉姐姐。”
宁古希冷笑一声:“二格格,你可得喊对了人才好,不然搞乱了可要被人笑话咱家没规矩。”
济鼐吓得手足无措,她生来就胆小卑弱,这会儿见众人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更是紧张得连话都讲不全了。
“阿……阿……堂嫂好。”
“妹妹何必见外!”阿慕莎莉拉住济鼐。幼时她三天两头去大阿哥家玩耍,济鼐可说是她看着长大的,以前还不过是内向害羞些,如今大了,却变得唯唯诺诺了。
昆布尔跳了过来,一手搂住济鼐的肩头,笑靥满面:“二妹妹给介绍介绍,这位漂亮的福晋是哪家的嫂嫂呀?”
她说得天真俏皮,倒把周围看客逗乐了。
济鼐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大贝勒家的大堂哥福晋。阿……堂嫂,她……她是我家二嫂。”
阿慕莎莉轻轻“啊”了声,有点儿惊讶:“是国欢的……”
宁古希重重一哼:“走了。免得堂姐找我。”
她声音虽不高,但这一句话去引去许多人的注意,众人纷纷跟随她的脚步,走回正屋。
阿慕莎莉笑容有点儿窘,宁古希排斥她,对她有敌意,这些其实都可以理解。杜度对她的亲近友好,就连婚后也一点儿没改变过,还像小时候那般,一有什么新鲜玩意他便派人送过来给她,虽然她最后都没有收,但杜度如此待她,说得好听些是兄妹情,说得难听些……
昆布尔略带歉意地冲她笑了下:“可有人陪你一同来的?”
显是见她身边没有女伴,怕自己走了,她一个人会冷清,所以才有此问。
真是个体贴细致的好姑娘。
阿慕莎莉答道:“没有。我们已经从大贝勒府分户而居,所以也没和弟妹们一同过来。家里原还有一位福晋,不过正好有孕,身体不适,所以没有同来。”
昆布尔眼中透着羡慕:“姐姐可有孩子了?”
“有一位格格,前年生的,如今正是淘气顽劣的时候……”说这话时,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温柔之色。
昆布尔大大的眼睛里光芒忽闪了下,略微黯淡地低垂下眼睑:“真是好福气……我看你年纪也不比我大多少,居然那么早便做了额涅。”
阿慕莎莉这才恍然自己方才失言了。
国欢的身体自小就不好,小时候总是生病,家里因此经常请有萨满来跳大神,也有断言曾说国欢体弱,怕养不大,是夭折之相。杜度十分疼爱这个弟弟,只说不信,小时候她找杜度玩耍,杜度总是要带着国欢一起……
真没想到有一天,连国欢都已长大成家。
回想起过去种种,她心中柔情横生:“你放心,会有孩子的。”
“可是有人说,二爷他……”
“别信他人满口胡说,国欢身体好着呢,你们肯定会有孩子的。”
昆布尔显然很高兴听见这样的慰藉。不管真假,有人这样宽慰,心里不至于总是空落落的:“谢谢,希望借你吉言。”
彼时,衙门外的长街上,银装素裹,安达里神秘兮兮地拦住了正要送信的敦达里。
“走开。我赶着交差。”
“别呀,哥,欸,哥……未过门的嫂子究竟长什么样?要不要兄弟替你先行打探一番?”
安达里嬉皮笑脸,成心想看敦达里出糗,没想到敦达里绕到一旁,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那张连日奔波,被风吹得有点儿微皴的俊秀脸庞神色如常。
安达里心里忽然冒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见敦达里要走,他突然想也不想地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嗯?”敦达里回头,眉头微微挑起,见安达里表情深沉,不由笑道,“少不了跟你讨礼,你先预备着。”
“敦达里!”他突然喊他的名字,难得的一本正经。
“嗯。”
“爷究竟为什么这么突然的给你指了门亲?”
“这有什么突然的,我过了年可是十九了。”
“不对!不是这样,肯定哪里不对。你和爷……你们有事瞒着我,不行……爷说等你成完亲便带你夫妻俩一同去狩猎,我也要跟着去!”
“小孩子气!”敦达里轻笑,一指甲弹在他的额头,“你要觉得爷待我亲厚过你,你大可自去求爷指婚去,必没有不允。”
“我不是说这个!”安达里嘟着嘴,仍是一脸倔强。
“行了,我不跟你多扯,我还有事。”
敦达里甩开安达里,快步离开。
靴子踩在冻成冰渣的积雪里,鞋底发出嘎吱嘎吱声响,安静且寂寥。
笑容,不知不觉地缓缓收敛。
仰起头,雪飘得并不是很大,寒冽的风却远没有那些话更让人心里发紧发疼。
“不想娶亲?我还以为我不提,你就该懂得什么话能说什么话是永远不能说的……敦达里,别对我说这个‘不’字,你应该很清楚,你承担不起……”
四贝勒的话犹响在耳,敦达里双肩微微发颤,迷茫的看着漫天飞雪,双瞳空洞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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