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无情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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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轻声笑语，一个静静聆听，苍白的面容终于恢复了一些生机。

“媚娘，你可知道，有你这句话，一切都已经够了，对我这个妖孽来说，就算是用我全部的生命去交换，我也很满足很满足了。”他的眼里再也流不出泪，鼻腔中酸涩堵塞却已经告诉了风行烈，他此刻的心情。

迷雾湿润了双眼，风行烈咬咬牙，痉挛的心房在这一刻痛到了极点，她终于能够明白凌羽翔当初心疼自己时的感受了！那不是爱情，只是心痛，很纯粹的心痛，为了这样一个人，为了他的悲哀而心痛！

她紧紧握住柳无歌的肩膀，不断摇晃：“你振作点！你不能放弃希望！你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既然不甘心能让你从地狱里爬起来一次，为什么不能爬起来第二次！天衣阁所有人的生命都在你手上，你还有你的下属，你还有你的势力，你难道要就这样同命运低头吗？柳无歌，我会带你出去的，你要相信我！”

她相信自己的感觉没有错，此时从柳无歌身上散发出的，分明就是放下了一切后的决然，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是死寂的，风行烈知道那是什么，曾经她在紫金山上跳入悬崖的一刻，便是这样的心情。

柳无歌他想死！这个被世界压迫到了极点的人，这个怎样也不肯认输的人，终于还是生出了绝望，终于还是在命运面前无奈的软去！

“没有了眼睛未尝不是好事，这双眼睛害得你还不够惨吗？此时此刻，你再也不是世人口中的妖孽，跟我走吧无歌，我说能救你，就一定能救！”极细的金属丝线从发中取出，拆掉两头绑在发丝上的细绳，露出两段极为短小的锯齿，那锯齿寒光闪耀，吹发立断，只是那么随意地在那条精钢锁链上划过去，便已轻而易举地嵌入其中。

百炼精钢固然很坚实，可难得到风行烈这个从现代过来的人么？这里的提纯技术更本不足够，锁链怎样也是有杂质的，她绑在发间的三根金属丝便是她最后的应急武器，一根用去对付南藩王了，还有两根依然在身上。

她正要动手，却被柳无歌出其不意地一把捉住手腕，那力气简直不像是现在的他能够使出来的，虽然并不能真正阻拦住她，却坚定无比。

“无歌！”

“媚娘，你不明白么？”打断了风行烈意欲的进一步说教，柳无歌惨然一笑，突地，就那麽靠在风行烈的肩头，睁着黑洞洞的双眼，低声轻喃：“妖孽之眼又如何，这么多年我也不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了，我根本不会在乎外人是如何看我，如何想我，可是……”

他蓦地捉住风行烈的衣襟，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揪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脸上露出几分怪异的希冀：“可是那天你却对着我这个妖孽说，你的眼睛很漂亮，没有任何地讽刺之意，那是发自内心地赞美！这对你来说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但对于我来说，却是从未有过的震撼！从小我就因为这双眼睛失去了一切，因为这双眼睛落入地狱，在你接受我的那一刻，你知道我的心情是怎样的吗？”

柳无歌呈现着死灰之色的面庞，突然焕发出强烈的光彩，依旧俊美的脸庞散发着生命的美丽，他笑得是那样温暖而灿烂。

“我庆幸！我真的很庆幸！我庆幸我有这样一双眼睛，可以让你对我说，他很漂亮！我庆幸上天赋予我的是这双妖孽之眼，而不是普通人的眼眸！我庆幸能够拥有让你多看我一眼的异处，哪怕是为了这双眼睛我曾经付出了那样惨重的代价！但是，只要能让你多瞧我一眼，只要能够在这个世上遇见你，引起你的注意，再苦一点又怎样呢？”

“你知道么，在你对着我的眼睛，真心诚意地说很漂亮的时候，我心底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不可能再从你的掌心中逃脱！你就像是我生命中唯一的阳光，给了我渴望至极的温暖，让我明白，原来我也是会期盼这一个人能够喜欢我的，原来我从没有放弃过让世界接受我的希望，只是自己骗自己，得不到世界的认可便愤世嫉俗罢了。”

“媚娘，你可能不知道，连我自己也觉得惊讶，虽然只是几面之缘，但你给我的已经太多太多，让我一颗心全全被你占满，任凭什么也无法将之抹去！直到我发现你是风行烈，我发现凌羽翔和你之间的事情伤痛远遁之后我才惊骇了，我竟然完全没有办法恨你，甚至，我已经在不自觉之中将你放到了所有的一切之前！我想回头去找你，想和你解释清楚，想告诉你我甚至可以不去在乎对凌羽翔的恨意，我只想去问问你，还愿不愿意将拥有这双漂亮眼眸的我留在身边，可那个时候，那些人找上了我……”

身躯的颤抖是那样明显，一层又一层的悲伤从柳无歌身上散发出来，透着绝望的冰寒，带着无尽的悲凉：“呵呵，可能是上天不肯放过我，认为我这个妖孽永远也没有得到幸福的资格，到最后也一定要给我这致命一击！当我因为你珍惜起我这双眼睛的时候，它却彻底毁了！唯一能够让你注视的东西我也不再拥有，没有了这双眼睛，柳无歌便不再是曾经的柳无歌！我拿什么留住你的一线目光？我凭什么恳求你再多看我一眼？看我现在这般的残枝败叶吗？媚娘，我不能跟你走，我没有任何理由跟你走啊！”

不知不觉之中，柳无歌的话音越发破碎不堪，直到现在已成嘶声哀嚎，空洞的眼里流不出泪，只能紧紧靠着风行烈，像个伤心无助的孩子。

“或许我只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一个无能的蝼蚁，拼命地做着可笑的挣扎，拼命地让自己长得更加强壮一点，可任凭我怎么挣扎，我也还是一只虫子，翻手覆手之间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毁灭！媚娘，你告诉我，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是不是因为我的无情就要受到惩罚？是不是因为我曾经夺去了许多人的生命就要这样偿还……”

“无歌……”风行烈痛心地伸手触上他战栗低泣的身躯，无力地轻唤。不是没有其他想说的话，可是话到口边，竟然如同被堵塞住了一般，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安安静静地听着他诉说的每一个字，任凭这个伤痕累累的人倚靠着她的身体，心中的浪潮惊天动地，她怎会体会不到柳无歌这些语句之中的深深情感？她知道柳无歌将她看得很重，可是却没想到，他竟然已经重视她到了这样的地步！

这双眼睛对他来说是一切的根源，理应是他最为痛恨的东西！可是此时此刻，他竟然只是为了她的一句话而改变了所有的态度，值得么？和那几个男人一样，你们为我付出至此……究竟值得么？

其实，柳无歌的所需真的太少太少，甚至只有那么一点点的要求而已，他太容易满足了，只是这样的一句话，一点点真诚，就能够将他彻底打动，可想而知，他曾经得到的都是些什么！只怕从出生开始，他就没有尝过温暖的滋味……

风行烈此刻心中也相当地愤怒，甚至想要捉住曾经每一个喊他妖孽的人问一问，他究竟做了什么祸害人间的恶事！想要仰天怒吼，质问苍天，究竟为什么要一次一次地戏耍这个可怜可悲的男人，让这个内心脆弱到了极点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受到无法抹去的伤害！

是，他是无情！柳无歌是无情杀手，是南藩那个无情的重甲武将，曾经夺取过成千上万人的生命，然而这些都真的是说明他无情的证据么？

他的心底明明就是感性到了极点，明明一点点的温柔就可以将他触动，她只是对他好了那么一丁点儿，他便能够为她放下所有的仇恨，将她全全放在第一位，这样一个人分明是如此的多情，怎么可能用无情来形容他！

根本是这个世界的无情，才造就了他的无情！正因为这个世界对他从来都是无情的，找不到一丝一毫真诚，所以他才会像刺猬一样，用他的无情对着这个世界。

和她一样，傻得可以，非要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这个世界，还固执地不肯停止自己的步伐，直到生命的终结！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风行烈微微一闭双目，再次张开的时候，其中只余下了坚定之色，她的声音很沉稳：“无歌，你没有错，就算有错，也是老天的错！你的眼睛在你出身之时并不是你自己想要的，没人会愿意去当一个妖孽，至于这之后所造成的一系列后果，造成你变成杀人恶魔也不过是因果关系，你根本不用认为自己背负着什么罪孽！”

“至于你的眼睛，你根本不用担心无法再让我注视，因为，它的色泽已经印在了我的心里！我想看的时候，只要闭上双眼，就能看见了！跟我走的理由那就更为简单了，别忘了，我们是同类！”

柳无歌蓦地仰首，眼前虽是一片黑暗，但却似乎瞧见了风行烈自信又颇为强势的笑容，心底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感动至极，那灵魂深处筑起的墙壁，在顷刻之间便已经以飞快的速度崩塌！

“可是……可是我已经是个……”

“没有可是！”风行烈重重哼了一声，直接打断他，手中的锯齿飞快地划入他脚上的锁链中，语气突然变成了一如既往的霸道：“如果我没有发现你也就算了，可此时你已经落在了我手里，难道你还指望能逃出去不成？柳无歌，你也太不把我风行烈当成一回事了吧！你想死就能死了？你还欠了我一笔不小的债呐！我找了你大半个青国，人力物力耗损巨大，你要是不给我补上就这么死了，休怪我找个抓灵的高僧把你召回来天天对着你念叨！”

精钢锁链固然很牢固，也有着一定限度，在那极端锋利的锯齿之下，很快就被锯出了一道很深的口子，沿着这口子锯下去，不要多久便能够让之弄断。

柳无歌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风行烈才好，能够再见到她一面，真的已经是上天对他的关照了！这一次见她，甚至让他立刻去死他也甘愿！但在听见风行烈此时的话以后，他又一次感觉到了无法形容的温暖，一直沁入心脾，五脏六腑全都暖洋洋的，这才从胸中泛起一股酸楚。

他太贪心了！他真的不想这样的温暖如此错失啊！就算知道也许会带给她各种各样的麻烦，可她的坚持，要他还如何放下这唾手可得的小小幸福？

“我……可以吗？”他动摇的语音显示着颤抖的内心。

风行烈看他一眼，淡定的说道。

“我说过，我会带你出去，你要相信我！”

这淡然的话语之中仿佛有一股巨大的魔力，柳无歌在第一时间下意识地点头，脱口而出：“我相信你，无论何时，我都从未怀疑过你。”

风行烈的手微微一顿，却只能留下一抹叹息。

“可是你也要知道，我能给的很有限，但即使这样，我却还是要带你走！”她不禁苦笑着摇头：“真正无情的那个人，或许是我才对。”

柳无歌尚未来得及品味她话语中的意味，面色变突地一阵大变！

“媚娘！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