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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北宫,大汉朝的中央机构和政治中枢。
光禄勋刘虞奉诏见驾。
近日,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前太尉张延被中常侍赵忠指控其滥用职权,贪赃枉法。天子大怒,命令中黄门(中黄门就是由宦官组成的近卫军队,平时值守宫门,如果天子出宫,就骑行左右,夹乘舆车。)把张延抓捕到北寺狱审讯。张延是河内人,其父亲张歆在先帝时也曾任职太尉。其家在河内是名门望族。他去年五月代替太尉邓盛出任太尉,今年二月因为西凉平叛不利被罢职。
中常侍赵忠检举揭发张延,纯粹是想献媚讨好天子。前些时候他劝谏天子严惩西凉叛逆,结果导致朝廷招抚失败叛乱再起。天子因为这件事,一气之下在朝堂之上打伤了赵忠,责令他闭门思过。中常侍张恭随侍天子左右,听到天子几次埋怨远在西凉主持肃贪的平虏中郎将李弘心慈手软,竟然至今没有抓到什么显赫人物贪污的把柄。中常侍张恭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忠和张让等人。赵忠手上恰好有张延几次受贿的证据,他为了平息天子对他的恼怒,立即上奏揭发。结果天子派人抓了张延,赏了赵忠,让他回宫继续随侍。
张延的家人和好友四下奔走,希望尽早赎出张延,免得老人家在狱中受罪。自从北寺狱中的人犯纷纷赎买离去之后,北寺狱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森和恐怖了。张延的从弟知道光禄勋刘虞最近很为天子恩宠,可以帮忙说上话,所以三番两次携重礼上门,恳求刘虞在天子面前替张延求求情,早日把人从北寺狱赎回来。刘虞拿了人家的好处,当然要出力了。
天子正在抚琴。琴声哀怨而凄凉,令人心生戚戚。
刘虞初次进京面君时,天子就曾在宫内招待过他,言谈甚欢。刘虞长相沧桑,学识渊博,为人忠厚,口碑一向很好,在宗亲官僚中,他的才能和人缘是最好的。这大概也是天子喜欢亲近他的愿意之一。
刘虞站在大殿之外,默默地倾听着凄婉的琴声,心中恻然。
当今天子喜好辞赋和鼓琴。天子的这两个爱好,和先帝如出一辙。两人之间虽然不是父子关系,但在爱好和天赋上却有着惊人的相似。
刘虞在尚书台待了有半年多时间,和天子经常见面交谈,他对天子的看法竟然慢慢发生了改变。
天子的智力,绝对在一般人之上。他对修辞和琴韵的领悟,绝对来自于他先天的禀赋。不过,刘虞在天子的辞赋和琴声里,看不到沉稳和凝重,它们总是透露出太多的浮华和浅滑。天子太注重表象,他总是把精力浸淫在辞赋和琴韵的技巧上。刘虞知道,这一方面是因为天子年轻,久居宫中,生活奢华,对人生的喜怒哀乐没有什么太多的经历和感悟。另一方面,他认为天子缺乏一位好老师,一位忠诚而正直的老师。因为没有这样的老师为天子讲授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圣贤之道,因而天子缺乏人格的修养。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虞发现天子在政治上同样如此。天子对政事,往往能够领悟其中的曲折和风险,在御览大臣们的奏疏时,往往也能感慨世事之艰难,对事物做出较为中肯的评价。但奇怪的是,他缺乏决断力,他常常反复征询中官(乏指各种职务的宦官)们的意见,对中官们的见解有一种盲目的属于感情上的信任,他把这种信任加进了权力,让中官们参予政事并赋予了他们很大的权柄。这几年,随着叛乱迭起,天灾不绝,大汉朝已经摇摇欲坠,步履维艰了,而在这种困难的情况下,中官们更加得势擅权,骄横贪暴,弄得天怒人怨,举国悲哀。年轻的天子警觉了,他开始尝试着自己拿主意。然而,因为上述的两个原因,天子的亲政,更让刘虞觉得恐惧,失望,忧虑。
琴声渐缓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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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的情绪很低落,神情忧郁。
他坐在琴台后面,挥手叫刘虞起来。
“五年前的今天,小皇子出世,然而,他的母亲却被人鸠杀而死。爱卿,你说这杀人之人是不是应该处以极刑?”天子垂首望琴,小声问道。
刘虞吓了一跳,顿时紧张起来,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更不要说回话了。
天子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
“爱卿是不愿意说还是不能说?”
刘虞大骇,浑身上下寒毛倒竖,扑通一声跪伏地上。
光和三年,天子二十四岁。这年的十二月,后宫的何贵人产下一子,当时这是天子唯一的血脉,天子非常高兴,立即册立何贵人为皇后。隔了一年,后宫的王美人又为天子生下一子。天子把新生婴儿抱在手上,怎么看都觉得像自己,小头小脑的,可爱至极。天子随即依此意给这个小皇子取名为“协”。
这本来是一件锦上添花的好事,但宫内的斗争太残酷也太血腥了,喜事转眼之间成了丧事。何皇后生性骄横猜忌,容不得这种隐藏的祸患,她在张让等中官们的帮助下,迅速鸠杀了王美人。等天子跑来看产妇的时候,王美人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天子爆发了平生最大的一次怒火,他叫着喊着要废掉皇后,诛杀她的九族,但他经不起中官们的苦苦哀求,另外自己心里也着实有点惧怕将来兄弟阋墙,上演争夺皇权的宫闱惨剧,所以他愤怒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就放弃了废后的念头,不过他从此不再临幸何皇后,他觉得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鬼。
天子怕刘协也给皇后借故杀了,匆忙把新皇子抱给母亲董太后扶养。董太后与何皇后就像民间的婆媳一样,也是一对冤家,经常吵闹斗气。太后担心自己的孙子给那个凶残的女人害了,十分小心在意地呵护着这个苦命的孩子。天子也怕这个孩子养不大,便依自己母亲的姓给他取了个小名叫“董侯”。
王美人出身门阀,天资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天子志趣相投,两人感情一直不错。王美人没有了,天子日夕思念,心痛如绞。他为了寄托哀思,费尽心血写了一篇长长的,充满感伤情怀的《追德赋》。何皇后看到以后,非常生气,觉得自己在天子的心目中还不如一个死人,愤怒之下,她将天子的大手笔顺势扔进了火盆里,烧得竹简劈啪乱响,化为灰烬。
爱屋及乌,天子对刘协的溺爱到了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步,就连他的母亲都觉得他做得太过分了。然而,他们母子有一个共同的想法,那就是废嫡立庶。天子打算在自己百年之后,把皇位传给自己喜爱的儿子而不是那个凶残女人生下来的儿子。这个想法一经诞生,立即就象春药一样蔓延了天子的全身,让他浑身都充满了战栗和激情。他对谁都不敢说。他现在能信任谁?他的这个念头只要稍加泄露,刘协立即就会死于非命。他很悲哀,他虽然贵为天子,手握天下万民的生杀大权,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也保护不了自己喜欢的女人,他甚至不能惩罚一个害死自己女人的杀人犯。他要夺回这一切,他要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因为他是天子。
天子缓缓踱步走到刘虞身边,伸脚踢了踢他的肩膀,说道:“爱卿当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刘虞差点绝望了。好不容易混个九卿的官干干,还没过瘾就要被杀头了。这话能说嘛。说是吧,皇后和大将军要是知道了,自己以后在洛*本无法立足。说不是吧,立马得罪皇上,更不用混了。
“这是陛下的家事,臣实在无从说起啊。”刘虞虚晃一枪,意图蒙混过关。
天子“哼”了一声,伸腿又踢了他一下,说道:“算了,起来吧。”
“朕找你来,是想问问西凉的事情。”天子指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皂囊(装奏疏用的袋)说道,“弹劾李中郎的奏章越来越多,朕现在连看都不看。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虞赶忙躬身说道:“臣以性命担保,李中郎对陛下,对我大汉,的确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陛下这是信任李中郎。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陛下圣明。”
天子随意地挥挥手,说道:“你知道朕为什么信任李中郎吗?”
刘虞不敢乱说话,躬身候教。
“这么多年,只有李中郎一个人送钱给朕之后,没有提任何要求。”天子赞叹道,“很简单的原因。”
他又问刘虞道:“爱卿知道李中郎这次西凉肃贪,前前后后为朕挣了多少钱吗?”
刘虞摇摇头。他也想知道。
“一百六十亿钱。”天子睁大一双小眼睛,怒气冲天地说道,“这么多年,他们几乎偷去了我大汉三年的赋税,这些无耻之徒。”
刘虞吃惊地说道:“太惊人了。我大汉如果风调雨顺,最好的年份也就收入赋税六十亿钱。陛下竟然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抄没这么多……”
“这有什么稀奇。”天子打断他的话,生气地说道,“还没有逮到大家伙。象张延这样的大家伙要是抓他几十个,朕至少还能再赚一百亿钱。你想想,当年先帝带领一帮中官捕杀大将军梁冀,查抄他家财产三十多亿钱,由此想见现在朝中大臣们有多富裕了。”
刘虞一颤,冷汗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李中郎不是忠臣,那谁是忠臣?哼……”天子冷笑一声说道,“弹劾?哈……弹劾?朕就没有看到谁主动请缨,要求去西凉平叛的。他们弹劾?好啊。朕打算迁升李中郎为护羌中郎将,督西凉军政,你看如何?”
天子对李弘的袒护那是显而易见的,现在有谁这么大方,拼命送钱给天子?这个时候说不中听的话,那纯粹是自找没趣。何况刘虞根本就不想提什么反对意见,在内心里,他一直把李弘当作自己的门生故吏,是自己人,所以刘虞不假思索地说道:“陛下圣明。以凉州目前的状况,委派新刺史的确没有意义。李中郎在西凉肃贪,劳苦功高,应该予以嘉赏犒劳。”
天子认真地盯视了刘虞,看的他有点毛骨悚然。
他不是不懂天子的心思,但天子的心思实在骇人听闻惊心动魄,这种事历史上多了,那一次不是杀得血雨腥风,血流成河。刘虞不敢想啊。无论是从国家从自家宗室性命来说,这种事都是不能粘的。只要是粘上的,无论是失败者还是胜利者,最后有几个不是身首异处,诛灭九族?废嫡立庶,本身就违背了大汉律,不容于天地之间,那是大逆不道的事啊。这种事连普通的门阀家族里都绝不容许,身怀异心者都要遭到家法惩处,更不要说在皇室帝王之家了。刘虞觉得眼前的天子不仅仅是拿小皇子刘协的性命在开玩笑,也是在拿自己的母亲董太后及董太后的家族开玩笑,更是拿大汉国的社稷开玩笑。天子竟然连这种事都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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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看着刘虞,心情很复杂。
他理解做臣子的心。虽然荣华富贵很诱人,但性命更重要。他以同样的话先后试探过杨赐,问过赵忠,问过皇甫嵩,甚至问过最近一段时间他十分宠信的小黄门蹇硕,但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大家都顾左右而言他,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只有老太尉杨赐,天子的老师,他在临死之前,上了一道奏疏,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大堆,但意思很明显,劝诫陛下打消这个念头。
但天子不这么想。王美人的死,惊醒了这个庸碌无为,浑浑噩噩的人。他倒不是非常在意王美人的死,而是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天子,根本就没有为所欲为的权利,自己就是一个被人喊做“万岁”的白痴。
那年他二十五岁。他开始重新审视和思考自己手上的权利,最后他得出结论,他自己没有权利,他的权利都被自己身边的宦官,国戚和臣僚们拿走了。
本朝自光武皇帝以来,历时两百多年,在十四个皇帝中,十五岁以下即位的就有九个,最小的是殇帝,生下来只有一百天就当皇帝。年幼的皇帝即位后,不能亲理朝政,通常由母后执掌朝纲。太后们自己的能力有限,又不敢相信别人,只好重用自己的家人来处理政事。年轻的太后们让自己的父兄担任辅弼大臣,把持军政大权,逐渐形成了外戚专权的局面。
从本朝的第四代皇帝和帝(刘肇)起,宦官因为经常接近皇帝,逐渐由原来单纯侍奉皇帝,到传达皇帝诏令、掌握文书,权力逐渐加大。年幼的皇帝成人后,就要亲政,要执掌大权,他们只能依靠身边最亲密的宦官去发动宫廷政变,把外戚势力打掉,夺取大权,于是就形成了宦官专政的局面。等到这一任皇帝死了,他的母后及其父兄又选立幼小的皇太子做皇帝,外戚又从宦官手里攫取大权,于是就又出现了外戚专权的局面。幼小的皇帝长大后,又依靠宦官打击外戚。于是,就出现了外戚和宦官交替执政,互相篡权的动荡局面。
由于孝和皇帝以后的很多皇帝都是早年夭折,如殇帝在位时间只有九个月,少帝只有八个月,冲帝只有五个月,质帝只有七个月,废帝也只有五个月,这样就使外戚和宦官之间的倾轧斗争更为激烈。无论是外戚或是宦官专权,皇帝都是傀儡,只能任由这两股势力的其中一个来摆布,但不管这两股势力如何操纵朝纲,大汉的另外一个永不倒塌的势力,却在一直顽强而坚定不移地推动着大汉前进,这就是门阀世族。
世族们绝对排斥宦官。排斥宦官的理由很简单,在门阀世族的眼里,宦官不具备人格,只是天*内执帚奉盏的奴隶。君臣之间,有社稷大义可言,真正的臣子应当是社稷之臣,而非天子的私臣,所以君王对臣不可无礼,而臣子对君王亦可去就,但是对宦官则无须如此。
世族官僚也排斥外戚,但外戚的出身都是门阀世族,这一点又造成他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到了一定的时候,世族官僚往往都和外戚联手对付宫内的宦官。
然而,门阀世族出身的官僚们有一点是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的。宦官们最早介入朝政的时候,并不是一心一意要和世族官僚们过不去。
那位被世族官僚们用各种制度和礼仪禁锢在宫内的天子,不时地想把耳目手足伸展到皇宫之外的更为广阔的天地之中,他想为所欲为,他想直接干预由官僚们把持操纵的朝政。然而,天子既不能抢回被外戚霸占的权利,又被世族官僚们的清规戒律禁锢着,怎么办?他如何生存?天子只能倚仗宦官以求取自己失去的权利。天子如果不倚重身边的这帮残贱之人,他即便顶天立地,也是四顾茫然,真成了他一天到晚挂在嘴上的谦称孤家寡人了。另外,天子倚重宦官,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天子和宦官们的私人感情。主子和奴才朝夕相处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他们之间的感情即便不是最真诚的,也不是君臣大义这种崇高却冰冷的道德所能替代的。
六年前,当宦官们极力唆使天子册立何贵人为皇后时,宦官们是有目的的。因为他们最不希望册立来自门阀世族的女人做皇后,以免再出现象梁翼,窦武那样势力庞大的大将军,给他们造成生存上的威胁。
何皇后是南阳人,出身低贱,她家世代都是屠户。当年何皇后进宫,也是依靠了宦官的帮忙。宫女必须要出身良家,但何家却是贱藉,没有资格。中常侍郭胜是何皇后的同乡,主持了当年的选妃,即本朝称为“算人”的工作。他在接受了何家的重贿之后,把何家这位美女弄进了宫。不久,她倚杖自己的姿色进入了掖庭宫。在宫中,何皇后还有一个更为坚硬的后台,那就是中常侍张让,因为何皇后的胞妹,嫁给了张常侍的养子。
但是,宦官们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何皇后也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何进。他每天操着屠刀卖肉,心中却一直在祈祷妹妹能得到宠幸。何进在他父亲死后,自作主张贿赂宦官,把自己的妹妹送进了大汉的皇宫,意图谋个出人头地。苍天不负有心人,他的妹妹终于受宠,被封为贵人。何进随即扔掉了屠刀,翻身一跃成为皇亲国戚。他先是被拜为郎中,再迁虎贲中郎将,后又出任颖川太守。皇后册封的当天,何进被召进京,拜为侍中、将作大匠、河南尹。可能是因为他的出身太微贱,宦官们没有像当年对待董太后的哥哥董宠那样借机把他杀了,但是宦官们忘了他的微贱可不同于别的微贱:他是个屠夫。
现在,何进的权势受到宦官和世族官僚的打压,虽然执掌北军,但还没有威胁到宦官和世族,所以三方势力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互相制约,又互相利用,隐约成鼎足之势,其中犹以宦官的势力最为庞大。他们的势力平衡直接造成了天子大权的旁落,天子就是想夺一点权利回来,都无处下口。
天子心里明白,却敢怒不敢言。他记得当年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谋诛宦官的时候,形势非常好。大将军当时掌握了北军五营,羽林军,虎贲军,甚至统领中黄门的黄门令都是窦武的人,谁都以为万无一失。但是,中常侍曹节,黄门令王甫等宦官硬是一夜之间翻云覆雨,反而尽数捕杀了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将两派势力连根拔起,就是窦太后也被逼无奈交出印玺,打入了冷宫。窦太后当时说了一句很有警世意义的话,献媚的人并不就是忠诚的。但谁是忠诚的臣僚?
天子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当他要废皇后杀皇后的时候,虽然是中官们跪在地上苦苦劝谏,但说白了就是威胁。闹僵了,把宦官逼到绝路上,逼到最后也许就是天子死得不明不白了。天子久居宫中,自然知道其中的诀窍。他只要不把某一方势力逼到绝路,无论自己怎么吃吃喝喝,做出多么荒诞不经的事来,甚至打打人,骂骂人,杀杀人都没有关系。
这次西凉肃贪,天子借助李弘的实力,突然之间掌控了朝堂上的主动权,他狠狠地打击了一下三方势力,悄悄地扶植了一下自己的宗亲,又巧妙地给三方势力留了条活路,最后自己赚发了。
他突然之间明白过来,权利的掌握是靠实力,而不是单纯的说几句话,在诏书上盖上印玺就能拥有的。他要有实力,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要有一个忠于自己的将领统率这样一支军队。如果自己做到了这一点,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要钱就有钱,要杀谁就能杀谁,要把刘协做太子谁敢说半个不字?
现在,大汉能够带兵打仗的将军,象皇甫嵩、朱俊、卢植、董卓等都是士族官僚出身,他当然不能相信,更不能把废嫡立庶这么大的事随意说出来。不是士世族出身,完全靠军功升迁起来的就只有李弘,那个被朝中大臣称作古今第一酷吏的北疆蛮子,鲜卑人的奴隶。
问题是,自己怎么肯定李弘忠于自己?怎么肯定李弘一直忠于自己?
他决定派人去看看,派不同的人去看看,最后自己判断总结一下。如果李弘的确值得自己信任,那么自己就赌一把,不是赌掉自己的性命,就是赌掉自己的江山。如果李弘的确就是一个草莽之辈,不值得自己信任,那自己也就没有必要为了他得罪朝堂上所有的人。
“听说爱卿的长子议郎刘和的丹青之术颇为高超?”天子突然问了一句让刘虞摸不着头脑的话。
“回陛下,尚可入目而已。”刘虞谦虚道。
“爱卿,你看,让小黄门蹇硕为犒军使,带着议郎刘和,北军中候刘表,还有大将军掾侍御史袁绍四人同去西凉慰军,你看如何?”
刘虞闻言,心里暗暗替李弘担心,他小声说道:“陛下此议非常好,这样也可以暂时堵堵大家的嘴,让陛下安静一段时间。”
“不论李中郎有什么过错,一切等西疆平定了再说。”天子说道,“另外,让刘和给李中郎画几张像带回来,我要看看他长什么样。”
刘虞连声答应,然后说道:“陛下,张延张大人虽然受贿数额较大,但毕竟事出有因。张大人为我大汉呕心沥血,任劳任怨做了许多事,没有功劳也还有苦劳,陛下……”
“他家人替他交钱赎罪了吗?”
“已经交了,陛下。”
“朕写一张赦书,回头你去提人。”
天子说道:“另外,张温,袁滂,董卓他们刚刚回到洛阳,西凉的叛军就又闹事了。爱卿,你看,这些人是赏呢?还是要追究他们的责任?”
刘虞看了他一眼,心道:这还不都是你的错,答应的事又反悔,出尔反尔,现在倒要追究别人的责任。
“陛下,赏罚严明,才能鼓舞人心啦。他们在西凉征战年余,功劳还是很大的。”
天子站在琴台前,沉默不语。
前太尉张延被打死狱中。
光禄勋刘虞怒不可遏,大骂掌管北寺狱的黄门令。
张延也是经学大家,时常在太学授课,门生弟子众多。他的死激怒了太学诸生,三百多名张延的弟子在北宫请愿,要求严惩凶手。天子正在封赏西征大军的将帅,闻言大怒,命令卫尉率南军卫兵将太学诸生驱散。
同一时间,小黄门蹇硕、议郎刘和、北军中候刘表、侍御史袁绍四人带着慰军车队飞速出城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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