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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烈都城格鲁。

大批的异国骑士出其不意冲破城门,涌入格鲁城中,由于格鲁地处西烈内陆绿洲,前有魔鬼之洲天堑阻挡,其军队都分布在沙漠与绿洲交汇处,对于这天降之兵根本来不及回撤,城中守备空虚,节节后退,大队人马长驱直入,直逼西烈皇宫。

面对这兵临城下的局势,西烈皇室最为忠心的飓风骑却是阵营不稳,一分为二,其中一部分留在皇帝兰萨身边,弓箭对峙层层防守;另一部分则是位列攻城一方,跟随那冷峻男子身后,面目肃然看着昔日的主子与同僚,而驻扎在皇宫附近的南越军队却忽然销声匿迹,始终不见其踪影。

皇城下战火一触即发,后宫更是谣言四起,一片混乱,宫人们尖叫着惊惶逃窜,兰萨平日性情暴虐冷酷,众人碍于威严不敢违背,真正效忠之人极少,此时听说王朝颠覆大祸临头,谁也顾不上谁,一门心思卷了宫中珍宝财物朝外奔逃。

“苍鹫已死,神鹰当立;真皇归位,天下大吉!”宫门外众人齐声高呼,声音震耳欲聋,门前空地上火光冲天,那苍鹫图纹的旗帜被掷在地上,随性践踏,肆意焚烧。

城中征鼓声、呐喊声乱成一片,不知有谁起头,大道两旁围观的百姓拍手唱道:“去伪王,迎真皇,弃暗投明变新颜,管教百姓心欢畅!”

听着这些歌谣,皇城守军的面色更加惶然,纷纷后望,兰萨立在城墙之上,目色复杂望着底下与己面容相似的年轻男子,沉声道:“放箭!”

无数羽箭嗖嗖射出,铺天盖地,宫墙下人马纷纷避退,待得箭雨过后,又自抢上前来。

一辆马车飞一般驰来,刚一停住,就有两人跳将下来,站到银翼身边,正是秦惊羽与丞相卫术。

“啊,是卫丞相——”城墙上有人低叫。

眼见这权重位高的一国丞相都加入到敌军阵营,皇宫守军人心惶惶,手上羽箭的力道愈发软弱无力。

兰萨站在墙头看得分明,忽然弯弓搭箭,对准卫术一箭射去!

砰然一声,银翼挥刀来挡,将羽箭击落在地。

卫术抹去额上冷汗,朝银翼拱手低道:“多谢殿下救臣性命。”

秦惊羽眯眼看着皇城上的人影,冷哼一声,从腰间摸出那卷布轴,拔高声音道:“皇宫里的将士们,尔等听着,我手里是元昭帝的亲笔手谕,已经尤总管验证无误——”话声远远传出,城墙上的士兵都停止攻击,噤声相望。

银翼见她故技重施,唇角轻扯了下,没想到下一瞬却见她将布轴举过头顶,朗声道:“就请卫丞相当众宣读罢!”

当众宣读?她明明知道手谕的内容,为何……

就在银翼微怔之际,卫术不敢怠慢,双手恭敬接过来,小心展开,沉声念道:“朕百年之后,将皇位传与……”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身边唇边含笑的布衣少年,瞥见那晶莹黑眸中一抹深意,眼神交流,心思转动,继而高声唱出,“将皇位传与嫡皇子,兰棠!”

秦惊羽指着银翼高呼:“大家看清楚,之前的太子殿下是兰萨找人假冒的,卫丞相可以作证,他,才是流落民间的皇室血脉!”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卫丞相在百姓心中威望不小,他当众宣读先帝遗诏,自然无人有疑,静默了半晌,宫门外成千上万的人齐声高叫:“真皇归位,天下大吉!”对当年元昭帝之死,这西烈朝野心存疑惑者不在少数,这多年来受兰萨残暴统治,早已怨愤不平,此时更是反对倒戈之声迭起,声震天地,一浪高过一浪。

声音稍停,秦惊羽即是朝着宫墙上的兵士高声道:“尔等可听清楚了,你们拥护的皇帝不过是个无凭无据的假货,真正的西烈帝君在此,立即放下武器,缴械投诚,我可以担保新皇会既往不咎,保你官职不变;若是继续抵抗,则以谋反罪论处,就地正法,株连九族!”

沉默了一会,那城墙上有人将长矛刀剑抛了下来,高叫:“我愿意投诚——”好几人掉头朝下方阶梯处奔去。

兰萨见状大怒,从箭袋里抽了数支羽箭,三箭连珠,接连射出,只听得嗖嗖几声,那几名士兵背部中箭,倒地不起。

“这就是背叛朕的下场!飓风骑听令,给朕继续射!放火箭!”

墙上铁甲裹身的飓风骑士均是弯弓搭箭,箭尖抹上桐油磷火,面对底下箭尖相对的昔日同僚,却有一丝犹疑。

“同室操戈,自相残杀,便是飓风骑的主旨吗?兰萨这奸诈小人,到底哪里值得你们如此维护——”

秦惊羽正高声质问,忽闻咯吱一声,那原本紧闭的宫门竟是缓缓开启,门缝里影影绰绰,隐约可见几名黑影夹杂其中,厮杀不断,像是……萧焰手下的黑衣侍卫!

几乎同时,马蹄声声,有人策马过来禀报:“启禀主子,银主,东西两侧宫门已破!”

“干得好,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左右两路夹击包抄,从他身后绕过去,合力全歼!”秦惊羽精神一振,杵在宫墙下这么久,费尽口舌,等的就是这一出!

那人微顿一下,又禀道:“有不明身份之人暗中相助,我们才能迅速得手。”

暗中相助?

秦惊羽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吧。”想起方才混战中所见的几道黑影,心里有些明白援手是谁,但是他为何这样做,真是匪夷所思。

皇宫内侍卫如何守御,己方队伍如何偷袭进攻,不断有人来报,这一呼百应,里应外合,使得对方军心大乱,樯倾楫摧,到得夕阳西下,宫门终于洞开,大队人马直冲进去!

这飓风骑与暗夜门合二为一的队伍,一个是西烈本土精兵,一个是大夏江湖强手,一路几乎没遭遇顽强抵抗,宫内火光耀眼,沿途尽是跪地磕头的宫人,卑微虔诚迎接新主到来,殿内一群哭哭啼啼的后宫女人跪在地板上,瑟瑟发抖,胆战心惊。

秦惊羽跟在银翼身后冲进那空荡荡的大殿,又在宸宫各处找了个遍,却没找见兰萨,更不见乐皇后的人影。

刚从别院取出琅琊神剑,就见一人疾奔而来,向她报道:“主子,有一名太监说,见到兰萨与几名侍卫骑马冲出西门,马上似乎还带着有人,向东逃去。”

秦惊羽转头与银翼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追!”手一挥,率领暗夜门下得力之人,连同飓风骑百余名驰出皇宫,朝东追击。

大队人马追到城门处,获悉兰萨已经出城,而夜色深浓,城外大道一片静寂,哪里还有人影?

有人点起火把,借着火光,秦惊羽望向黑暗中往远处延伸的道路,忽道:“银翼你还记得不,这路我们走过。”

银翼看她一眼,迟疑道:“你是说天台山……那个山庄?”

秦惊羽点头道:“是的,乐皇后的身体经不住长途跋涉,这天台山是必经之路,兰萨势必停驻歇息,我们全速追击,要不了两个时辰就追上了!”兰萨奸诈狡猾,武功高强,若是今日被他逃走,却是平生一大祸患,为防他朝卷土重来,必须乘胜追击,斩草除根,再说乐皇后还在他手中,对银翼而言也是极大的牵制!

想到这里,心中愈发着急,双腿一夹马腹,策马疾驰,银翼见她如此,也是率众跟着追出。

一路飞驰,但听得蹄声得得,将士们手持火把,将夜幕照得亮如白昼。

秦惊羽左右四顾,没见得萧焰身影,倒是有些奇怪,平日他对自己黏得甚紧,这会却不知去了哪里,不禁问道:“对了,你看见萧焰那厮没有?”

银翼哼道:“没有。”

秦惊羽挑眉,自从自己下了马车与银翼人马汇合,就没再见过他,这家伙让手下相助破城,自己却隐身不见,又在搞什么鬼?

按下心中疑惑,打起精神控制缰绳朝前驰骋,她骑术虽不算太好,但座下却是特意挑选出来的良驹,周围又有那么多高手护航,慢慢地也就越来越熟练了。

天边灰蒙蒙的,泛起一丝鱼肚白,一行人终于到得山庄大门前。

庄内灯火晦暗,大门虚掩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均是山庄的侍卫,到处斑斑血迹。

众人跳下马来,一名飓风骑士快步奔过去,在尸体旁查验一阵,回来禀道:“殿下,死者都是一刀毙命,除了兰萨,没人有这样高的武功!”

秦惊羽怒道:“这奸贼竟连自己人都杀,简直丧心病狂!”

银翼担忧乐皇后的安危,一时心中大急,推开大门大步往里走,其余人等跟在他身后,秦惊羽被数名暗夜门人护在中间,调动起超常五感,仔细观测周围环境。

草木茂盛,花树繁荣,笼罩着淡淡薄雾,一切都跟之前没甚区别,只不过到处都是尸体,足有数十具之多,看那身上所着服饰应是庄里的仆妇随从,整座山庄都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

火光一路闪耀,众人疾步飞奔,最后停在那座熟悉的小院门前。

秦惊羽听得院内低沉绵长的呼吸声,摆了摆手,低道:“我感觉到了,他就在里面。”

银翼闻言没有半分犹豫,一脚踢开院门,秦惊羽怕他有事,招呼了众人跟着走进去。

宫灯幽幽,院子中央的竹亭中,一道冷峻孤傲的身影坐在石凳上,手指轻抚着亭子的木栏,听得众人脚步声,也不惊讶,淡然道:“你们竟追到这里来了。”

他却不知,两人早前从死城逃出,第一站便是这座山庄,在此躲避数日,熟悉程度堪比西烈皇宫!

秦惊羽也不解释,冷笑道:“这有何稀奇,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能把你找回来!”

兰萨并不看她,仍在原处坐着,冷淡自语道:“记得二十三年前,朕被人暗算中了埋伏,天色也是这般黑,也是像这样死伤无数,到处都是血,朕的随从侍卫都死光了,只剩下朕一个人,强撑着逃回格鲁,不想却在这树林里迷了路,也许是天意,竟误打误撞遇到了紫烟……”转头望着那栋灰砖灰瓦的小屋,似是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碧眸里闪过一抹柔情,“朕经常在想,她一名身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是如何把朕从溪边搬回来,悉心照顾……”

银翼上前一步,沉声打断他道:“皇后呢,你将她藏在何处?”

兰萨没有理他,又自顾自说道:“朕贵为皇子,天下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却独独对她一见钟情,朕只待伤势好转就向她求亲,却没想到……”

“没想到她早已有了意中人——”秦惊羽顺着他的话,揣测道,“那就是你的皇兄,元昭帝?”

兰萨哼了一声,继续说下去:“朕伤愈回了格鲁,一门心思想着回去找她,无奈边境出现流匪,等朕连挑七座山寨,数月后风光凯旋,心道这回朕又立功勋,定能说服皇兄应允这桩婚事,没想到皇兄竟抢先一步,昭告天下要立她为后,并在天台山大兴土木修建避暑行宫,还下诏让朕前往监工……”他忽然抬头,仰天长笑,笑声听起来无比凄厉,“哈哈哈,谁能明白朕当时心里的感受,明明是朕先认识她的,凭什么朕就要拱手相让,就因为他是皇帝,朕是王爷吗?”

秦惊羽听得摇头:“你错了,感情的事只讲求两情相悦,却没有先来后到的说法。”

“两情相悦?”兰萨冷笑,“他能给她什么?他那么文雅懦弱的一个人,除了写写画画,吟诗弹琴,他还能做什么?若不是朕为他卖命,英勇抗敌,他何以能坐拥江山美人?这后位,他能给她,朕一样可以!”

“于是你就暗地策划,谋逆篡位?”秦惊羽逼问。

兰萨眸色闪烁,低沉道:“那是流匪余孽作乱,在山崖处设下埋伏,火石掷下,事后凶手已经被朕千里追捕,凌迟处死,此事天下皆知。”

秦惊羽冷哼道:“休要狡辩,流匪余孽再是厉害,比得过你西烈皇室的飓风骑吗?明明是你见死不救,之后又暗下毒手!你弑兄霸嫂,罪恶滔天,银翼替天行道,为父报仇,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说罢一抬手,身后的一干暗夜门人纷纷挥刀亮剑,飓风骑也是弓箭相向,只等银翼下令,立时击杀。

兰萨横刀当胸,傲然伫立,目光扫过众人道:“朕只有一个人,的确敌不过你们这么多人,但朕的精神长存!你们动手吧!”

飓风骑闻言即是垂下弓箭,退后一步,秦惊羽见状一愣,就听得一人悄声解释:“依照西烈风俗,两王相争,只可单打独斗决定胜负,若以群力,就算胜出,也会被天下人所不耻!”

秦惊羽心头一沉,问道:“那比武之后又将如何?”

那人迟疑下,低声答道:“以武决胜,成者为王。”

银翼听得点头,朝兰萨一步踏出:“好,我答应你,我们再战一次。”

见得兰萨面露得色,秦惊羽不由叫道:“银翼你回来——”这个笨蛋,显然是中了人家的圈套,兰萨是西烈第一快刀手,刀法出神,他已经输过一次,难道还要去枉送性命?

“我已经决定,你们退后百步,任何人不得相帮。”

沉稳说完这句,但见他头也不回,走向那灰白雾色中的人影,直至相距十尺,方才站定不动,慢慢举刀。

兰萨忽然哈哈大笑:“手下败将,就凭你,也敢与朕对决?”

银翼一声不吭,碧眸眯起,眼底闪动着冰寒嗜血的光芒,狼的本性,全然爆发!

秦惊羽双拳紧握,朝场中之人看去,只见两人屏息凝神,面色比那小屋上的砖石还要灰白,双眸一瞬不眨盯着对方,庄严冷冽犹如石像。

再看兰萨眼眸一闪,目光忽而上扬,却不是盯着银翼手中的刀,而是停在他的额发之上——

那里,碎发参差不齐,正是之前被兰萨的快刀所削!

秦惊羽暗道不好,这兰萨久经沙场,深谙取胜之道,显然是在和银翼打心理战术,不管是心生畏惧,还是出离愤怒,高手过招,只要有那么一丁点情绪外露,都会被对方有机可趁!

而就在此时,天边朝阳初升,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兰萨手中的弯刀,紧随那第一道射入山庄的阳光,像是一道耀目的闪电般,凶猛歹毒,迅捷无比,向银翼的肩头狠狠劈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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