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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名唤青儿的,这时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道:“主子……主子,救救……嗯……我家公子吧……”
艾飞鸾也不理青儿随后又说了些什么,抬脚便往宜兰馆奔过去,两个影卫对视一眼,紧紧跟上。
“哐啷”一声,艾飞鸾重重推开宜兰馆与外头隔开的院门,宜兰馆三座小楼前的院子里,博澜跪在正中间,看那衣衫尽湿的模样,竟不比叶府门外跪着的文俢贤好,而他脸上也同和与一般青紫交错,肿肿的僵硬着。
博澜听见门响,想回头看看,却是连这样一点力气也没有。前日主子出门,宜兰馆里便有些不安生,毕竟侍人们能服侍主子的机会原本不多,可一身荣宠却也只是主子的一句话,过了月初三天,人人都想得主子青眼,却叫他先拨了头筹,若是飞鸾还能连着召幸其他人也就罢了,偏偏主子一到晚上又出了门,众人心中的怨怼无从发泄,自然个个看他不顺眼。直到昨天晚上,飞鸾还没有回来,管事家的天禄公子便带着主子院里另两位宠侍闯进他的房间,先是一顿耳光抽得他天晕地旋,才训斥他狐媚惑主。
什么狐媚惑主,博澜自知还没有那样的本事,若主子真被自己迷惑了,也不可能打发了他又连夜去了名炎处,之后还连着三天夜宿府外,想来这几位也是看出这一层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吧。名炎是云常侍的人自然无人敢动,天禄公子则是总管艾忠的小儿子,那是获赐了主人家姓氏的人,就算是奴才,也比其它人高了一等,更何况天禄以往一直受宠,长姐又是齐子萱更是协理着商盟的大小事务,博澜心里知道,只是因着这层关系,主子也断不会为了他去主持什么公道。
博澜自幼在家中极受压制,习惯谨小慎微,进了院子以后也是不知该如何同院里原本的几位相处,久而久之也就渐渐被排斥在这一群人之外。
飞鸾疾步上前去拉起波澜起身,耳中却听得叮当一阵铁链曳地的声响,仔细看去,却是博澜小腿上缚着几圈铁索,好好的脚腕上不知被什么东西整的青肿一片。
“谁让你跪在这里,又是谁对你用私刑?”艾飞鸾只觉不可思议,这几日她见到太多可怜的男人,原以为至少自己这里是没有这些事的,还异想天开的想要替醉梦赎身,带他回来……
博澜见飞鸾生气,身体一阵瑟缩,便是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艾飞鸾脸色极差,向身后的影卫恨声道:“不管什么人,全都给我带到这里来!”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又对着旁边跟上来服侍的两个小厮道:“去给我传刑堂掌事过来,行刑的人也一并叫来。”
不片刻,小院里就多了□个男人,天禄凝珠青岚三个和各自的小厮站在一起,两三步远的地方,是名炎带着小厮妥儿,与那三人界限分明。
飞鸾一眼扫过去,几个人的出身便清晰起来,却也是后来和允一一报说的。
总管艾忠家的小儿子天禄,升平苑出身的青岚和凝珠,云常侍沾亲带故的外甥名炎,还有身边这个,西南通县知府庶出子博澜。
自这些男人被放回来,她几乎没有招过谁,独独允许博澜日日来送一碗甜汤,初四更“幸”了他,虽然后来又去名炎那里宿了半宿,但名炎是云氏的人不敢轻动,也就只有拿博澜开刀了。
蹲下身体亲自将博澜脚上的铁链摘下来,又招手让人扶他回屋休息,艾飞鸾一扫众人才冷声道:“你们谁让博澜跪的,他那一身的伤,又是谁指使用的刑,谁动的手?”
小院里一片寂静,谁也不敢随便说话,飞鸾也不急,只是眼光始终冷厉着,她的任务中也曾有过刑讯,自己也被俘过,比心理优势,这些男人和她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片刻,那天禄终于忍不住道:“是我。”天禄说话的时候大方仰着头,眼里却尽是委屈,显是以前被宠坏了的,没想过飞鸾竟会将他与众人一并招到院子里来审。
“跪下!”飞鸾蓦地大声喝道,天禄是总管之子,平素仗着宠爱跋扈惯了的,却哪里被人这样呵斥过,腿一软当即跪倒在石子小路上,身体瑟瑟抖着。
艾飞鸾道:“你不是喜欢让人跪吗,那就自己也尝尝滋味,免得量刑不准。”
正说着,门口又是一阵响动,却原来是两个小厮请来了刑堂家法。
艾飞鸾转向早已经吓得无所适从的青岚凝珠,“动过手的都有谁?”
青岚凝珠见平素受宠的天禄都跪下了,忙不迭的叩头请罪,说自己只轻轻打了几下,他们身后的小厮更是怕的厉害,艾飞鸾心中冷笑,对那些家丁道:“这几个动了手的,一律杖三十,教他们认清楚谁才是主子!”
艾飞鸾举步进屋的时候,外面已经传来板子扬起的风声和青岚凝珠二人挨打的惨呼,飞鸾心中一阵不自在,将这种简单暴力的方式用在身处弱势的男人身上一向是她所不屑的,可今日进门,看见和裕博澜脸上的肿痕,飞鸾却没有更好的办法教训他们自爱尊重,社会的大环境摆在这里,她若软弱,必然有人会在这其中受到伤害。
疗伤的地方在博澜的西楼上,博澜和裕两人各占床榻一边,几个大夫分别围着两人把脉上药开方子。博澜的伤势明显更重一些,见到飞鸾进来,想起身行礼,身上却一丝力气也没有,动作一顿,几乎从榻上跌下来。
飞鸾见博澜小脸惨白,冷汗如浆,心里也是一痛,上次因为一句话没说清楚就让他担惊受怕着,想不到只隔了两天便伤成这样,正想安慰他一下,便听见旁边和裕“哇”的大哭出声。
众人一惊,想着府上的规矩,下人再疼,也没有在主子跟前这样哭的道理,偷眼看飞鸾时,却发现这位主子半点也不意外,反而一脸纵容。
和裕只是伤了脸颊膝盖,刚刚在脸上涂了药,这时候一脸花花绿绿的颜色,想是膝盖上的药有些蜇人,他如今见飞鸾回来,放下包袱,一痛便哭出来,飞鸾看过去,那大花脸哭着的样子,说不出的喜感可爱,好像自家小堂弟小的时候一样,开始总躲着她,抱一抱就哭,后来却又粘人的不行。孩子心思单纯,不过几天光景胆子就大起来,这时候疼得紧了,哪还记得那些规矩。和裕自小如此,训教公公是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却都没用,但总不能将他打死去,艾府下人的命都是主子的,主子不发话,谁敢乱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和裕调过来服侍飞鸾的时候,下府上管教他的人才满脸愁容。
“多大的人了,刚过了年,有十三了吧?,还好意思这样哭?看还怎么嫁人?”飞鸾被和裕哭的心情稍稍放松,禁不住取笑他道。
和裕听飞鸾这样说,果然慢慢停了哭声,抽抽搭搭道:“我在小姐屋里伺候,才不嫁别人。”
飞鸾顿时不敢说话了,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孩表白这事很奇妙,可是在这个男婚女嫁普遍偏早的年代,和裕这个年龄说出这种话,一个不小心可就不好收场了。
这世界的医生有男有女,女的称大夫,男的则唤作医士,不过地位都不高,多是家族世代相传,或者出身不好的女孩儿赚钱糊口才从事的营生,艾府上有专门的医馆,如今好几个医士忙着,飞鸾也插不上手,就坐在旁边看,到两人的伤势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她走到博澜身边轻轻拍着他的手道:“这几天伤着,就好好休息几日,别的都不要放在心上,我自然给你做主的。”
博澜费力的抬头看她,眼睛里却是浓的化不开的愁色。主子这样做虽然是替他做主,可是却也叫他狠狠得罪了天禄那几个,他们最懂得讨主子欢心,若哪天主子看他不顺眼了又该怎么办,那些懂得察言观色的,一旦得了势,主子便什么话也不用说也足够他生不如死。
“博……澜,博澜,谢主子,但,但是,就别罚天禄公子……他们了吧,公子,他……一直协理院里大小事……”
“你怕什么?”见博澜说的断断续续,汗珠儿一个劲的往下淌,飞鸾皱眉,伤成这样还给别人求情,恐怕也不是本意,她相信这世界上必然有能够以德抱怨的人,但是博澜毕竟不过十六,而且他眼里的愁色怎么也掩不住,那么这番话,怕更多的是因为担忧日后受到报复吧。
博澜微微一震,见飞鸾有些不悦,便不敢再说。
飞鸾叹气,这少年还是太怯懦了些,除了替他做主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如今连自己的心都没有梳理清楚,轻易承诺的,连她自己也不知能不能做到。
外头的板子声停了片刻,突然有些响动传进来,和焕进来说是总管艾忠来了,正在院子里跪着,飞鸾点头让他想办法弄一张岭南三十七县的地图,若实在没有,便只要西南地区的,接着又安抚博澜道:“你就安心歇着,别多想,我去处理些事,你有什么想要的,最近若有人从西南过来,可以顺路到通县捎一些。”
博澜抿抿嘴,轻摇头道:“谢主子,博澜……没什么,想……想要的。”
飞鸾知道博澜还是胆怯,即便有什么也不敢说,叹了口气道:“那你歇着吧。”起身走到外间,和林已经捧来了一套新衣,飞鸾换掉穿了一夜的衣服,出门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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