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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低沉的天空,迷雾从江面升起,把整个开阳镇笼罩在了里面。
天,依旧寒冷。但临近年底,整个镇上都沸腾了起来。
连摆渡的艄公都没有时间停歇,把一船又一船的人带到了江对面。或许是年底将至,艄公哼唱着一曲曲不知名的歌谣。那清亮的嗓音,连歌谣都显得喜庆了起来。
明哲站在船头,双手背在身后,望了出去。江面上吹起一阵风,带起他的衣摆飞扬。连那乌黑浓密的发都给风吹凌乱了。他却丝毫没有在意。
这天,怕是要变了。
从船上下来,钱来早已经候着马车等在一旁。明哲上了忙车,微笑道:“直接去作坊吧!”
“诶。”钱来音调略微的拔起。他知道,少爷每次回家再出门,心情总是最愉快的。连带着,他都希望少爷能够多多回家才行。
骏马踏过青石板,踢踏踢踏的响。猛地,骏马嘶鸣,马车堪堪停了下来。
明哲皱了皱眉头,正准备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已经听见马车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苏明哲,你不得好死。今日你毁了薛家,可别忘了,当初是谁保你进了镇里,万事无忧的。现在翅膀硬了,想过河拆桥了,我薛某告诉你,办不到。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定不让你称心如意。”咆哮的声音,带着滔天的怒气,卷着阴冷的风滚滚而来。
钱来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人,疯疯癫癫的,喝道:“还不让开。”
那人却仰头大声的笑了起来,露着微黄的牙齿,让人看着却觉得添了几分恶心。
“今日你苏明哲有本事了,就从我身上压过去。我倒是不相信了,这天下没了王法。”
钱来愤怒的瞪着双眼。
明哲撩开车帘,连正眼都没有看一下,声音低沉道:“做生意,讲究的是礼尚往来。当年,仁和堂进镇里,固然少不了你们帮忙,但你们从仁和堂捞到的好处自不是一点点。而今,我仁和堂开门做生意,苏某讲的无愧仁义良心,做生意坦坦荡荡,可你薛家却背地里使绊子,连我仁和堂的货物都敢吞下…我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薛家如今剩下的家底,如果你安安分分,还够你折腾两辈子,如果再这样闹下去,我定当让你薛某后悔今日之行。”
明哲清冷的声音,在嘈杂喧闹的人群中响起,竟是一时半会儿让众人都闭嘴不语了。
对于这些日子,薛家出事,镇上早已经流传了好几个剧本。正当大家好奇,却得了事情的真相,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自是正常的。
“…你。”那人的手指在空中微微颤抖。
明哲放下帘子,“行驶。”
钱来忙是低头应下了。
马车从重重叠叠的人群中向前面驶去。只留下那人神情凄惨的站在那里。他的模样落在围观人的眼里,自是叹息不已。谁人可曾想到,往日那样的富贵,不过一夜,竟遇见了这样的变化。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刚才那“够你折腾两辈子”,可是让大家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
“要我说,家里不是还有钱嘛!至于这样要死不活的?”
“这你就不懂了。对于我们这样从未得到的人来说,容易满足。可对于那种从有变无的人来说,那打击可是致命的。”
“哎。这豪门大家的,还真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以前还瞧着两家走得挺近的,哪里知道今儿竟是闹出这样事情来。”
“哼。那豪门大家里,腌臜事多着呢。好多都还是见不得光的…那些事情又哪里是我们这平常老百姓能够懂得。所以说,像我们这样就好了。一日三餐吃饱,开开心心的过日子。不见得比那豪门大家的吃海参鱼翅强。”
“我瞧着,这是吃不这葡萄说葡萄酸吧。”
“去你的。”
热闹的人群散了去,再是没人注意到刚才那人去了什么地方。
马车停在店铺面前,明哲撩开车帘从里面下来。钱来垂着头不敢抬头看少爷。他心里直叹气,刚才还好好的,就因为那人,让得少爷这会儿整个人周围都是低气压。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明哲直接上了楼上的38看書网桌上,早已经摆放好这几日堆积下来的账本,等待着他的处理。他拿起一本,神情十分不耐烦的翻了翻。账本“啪”的一声被扔在了书桌上。响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响起。与大街上那嘈杂喧闹是一点也不一样。
门,轻轻地叩响。
“进来。”
丫鬟摆放好茶水,转身欲出去。走到门口。却被叫住。
“去叫钱管事过来。”
明哲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书桌,既然来了,也该做一点事情,不然总这样拖下去,是极其不好的。毕竟,谁也不知道,事情会有怎样一个变故。
钱来过来。
“等会儿去酒楼定一桌酒席。在亲自去翠绿斋和李府递了帖子,就说我苏某请他们喝一杯酒。”
“知道,少爷。”钱来拱拱手,退下去。
明哲的嘴角则是微微的翘了起来。
—
来弟站起来,扭动了一下脖子,然后又伸了一个懒腰。
屋里的灯光已经弱了不少。她拢了拢衣服,过去拨了拨灯芯。屋里顿时如万千星光挤进屋里来,光亮了不少。她却是站在那里,久久不动。她的双眼盯着灯芯,眉头微微的皱着。
这些日子,总算是打听到了冯家人回来后居住的地址。如她所料,现在虽然还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那冯家人明显不是省油的灯。不然,她也不会得到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那杜灵儿竟是嫁了冯辉云儿子做小。
都快忘了的人,又重新蹦跶在眼前,事情就不可能那么的简单。虽说好些年过去了,当年的事情她也只记得模模糊糊,但是她总不会忘了,杜家是因为什么菜败了的。
那个从一开始见面,就笑得那样假的女人,瞧着就不是什么好货色。这会儿,再跟冯辉云一家搅在一起,要是不生点什么事情出来,她“田”字倒着写。
只是突然得了这消息,她却是有些迷糊了。这事也不知道需不需要告诉二姐。这段时间,二姐夫家里因为镇上的事情也是忙得一团糟。虽说二姐呆在老家,但她的心肯定是担心着二姐夫的。如果此刻再把这事说了出去,二姐不管身心怕是一刻都不得闲了吧。
她暗暗地捏了捏拳头。决定暂且把这事压制下来。她知道,这些人凑在一起,总归忍不了多少时间的。只要她让人多注意一点就行。她倒是要瞧瞧,这些人到底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她可没有当年爹娘那么心善了。如果这次,那些人再做出什么事情来,她定当抓住把柄,把他们给扭送官府。让他们知道,如今这官饭也不是好吃的。
心中有了这样的计较,方才那乱糟糟的心才算是理顺了一点头绪。
“三妹,还没睡?”
房门轻轻地推开,刘氏进了屋来。她看见站在那里发呆的来弟,略微皱眉。
来弟回过神来,瞧见她进来,笑了开来,“娘,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刘氏几步过来,摸了摸她的脸颊,“看见你屋里灯亮着,就进来看看。这天冷的,你看看你,穿了一件单衣就站在这里,也不怕染了风寒。”她说话间,就拉着来弟过去坐到了床沿上。
来弟笑了,“娘,这屋里生了火炉,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冷。”渐渐地,声音倒是弱了下来。因为她瞧着娘那样子,是不高兴了。她知道,娘又是在担心她不会照顾自个儿的事情了。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娘,您就放心吧。女儿如今长大了,真的知道怎样照顾自个儿了。”
刘氏皱着眉头,“就你这样,叫娘怎么放得下心来。”
来弟笑着,“娘,您…”
刘氏挥挥手,不耐烦似的道:“好了好了,大半夜的,早点休息,还折腾什么劲儿。”她说话间,就把来弟往床上推。
来弟本想说等娘出去了再熄灯睡下的,可瞧着娘那样儿,心中一软,就顺着娘的手势躺了下来。娘替她规规矩矩的盖好了被子。不忘叮嘱道:“夜里睡觉安分一些,可别把被子踢开了。”
来弟仰着头,她看见娘的脸背着光,藏在阴影里,可是那眼中柔和万分的光,竟让屋子暗了一些。她微微偏头,嘟嚷着,“娘,又不是小孩了,您快些出去吧,我也累了,想睡觉了。”她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娘睡着。
她想,看不见娘的目光,心里或许会好受一些。
也不知娘坐了多大一会儿,又听见说了几句,见她没答应,便以为她睡着,才起身熄灯,一点声响都没有的出了房间。那轻微的关门声响起,来弟转过身来,恍惚瞧见门缝里有一抹光似的。只是眨眼就被关在了门外。
她望着黑漆漆的屋子,细微的叹息一声。
眼看着就要离开这里了。本是高兴的事情,心中却总有万千的不舍。她走了,爹娘会寂寞吧,小弟那顽皮的模样怕是要闹翻天了。似是想起小弟平时的行径来,乐得合不拢嘴。
寂静的夜,窗外再是没有一抹光,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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