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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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阮玉仪因着昨儿午后睡得足,早早便醒了。木香替她梳洗打扮,去了程朱氏处请安。
道旁的木槿凋得差不多了,只余下零星一两朵,还捱着寒风,趴在枝头。枝条僵硬地往外伸着,像是干墨拉出的线条,枯败得紧。
她过路时,并不停下步子,只侧头匆匆看了一眼,不甚在意。木槿花期长,待来年暮春,便有了下一茬了。
进了程朱氏的院儿后,发现除了昭容外,另外两个姨娘也在。那着一身艳色衣裙,面色红润的便是梅姨娘,她瞧着比程朱氏年轻不少,而实际上,梅姨娘只小了程朱氏四岁关紧。
分明差不多是同龄人,梅姨娘因着骨相更佳,挂得住皮肉,更显得风韵犹存。加上她温和的性子,不难理解程老爷为何更欢喜这个温柔乡。
阮玉仪一一拜见了,也便落了座。
再微略掀起眼皮,却见上首的程朱氏脸色阴沉,抿着唇一言不发。程朱氏昨儿将程行秋心仪长公主之事说与程老爷后,不想他勃然大怒,抄起杯盏便往她脚边砸去。
他说,行秋已有一妻,如何再娶?你真是糊涂!
她心中暗道,便是他这般不知变通,才常年居于一职,不曾升迁。像是这般想,面上却是不显的。
程朱氏细细将其中利弊剖与他听,提及次子的亲事时,他脸上的怒色一凝,再反驳不出旁的话来。她知道,程老爷可怜的是仪姐儿这个儿媳,至于是哪个儿子的妻,却是不甚在意的。
说到底,也只是顾念情分,拉不下脸去安排仪姐儿往后的日子,既如此,由她来唱这个白脸便是。
程朱氏想着,瞥了下首处的梅姨娘一眼,眼带不屑。秋儿的事虽是算说清了,可他到底心里一直念着这个贱胚,这难得着家一趟,夜里又宿去她屋了,真是惯会勾人的。
梅姨娘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也不回避,直直迎了上去,“夫人可是身子不适?瞧着脸色不太好。”这话却是不知是否有意膈应人了。
她们两人向来不对付,这阮玉仪是知道的,可她来得晚,却不知当年只差一点,梅姨娘便是那个正头夫人了。她半路被程朱氏截了胡,岂能不怨。
昭容心大,真以为程朱氏是身子抱恙,还关心了一句,“待会儿请府医瞧上一瞧才好。”她拈起一边的点心,放入口中。
程朱氏一哽,缓了口气,勉强道,“多谢公主担心了。”
正品着点心,昭容忽地眉头一皱,取出帕子,将口中的东西小心吐了,“这儿膳房的手艺真是还得多花功夫,比不得本宫府上的厨子。”这点心似是糖搁多了,入口化开,满嘴的甜腻。
“自是比不得的,”见状,程朱氏也尝了一点,糕点虽是干涩了些,但甜口的吃食向来是这个甜度,谁做不都一样?
可又不能逆着长公主来说,于是她面带厉色,吩咐道,“今儿膳房疏忽,便扣半月月钱,以为惩戒。”一边的婢子垂首应下。
“说起来,”昭容看向阮玉仪的方向,悠然道,“妹妹身边这婢子手艺似乎不错,本宫嘴巴挑,妹妹不若就将人让与本宫。”
她铺垫了半晌,原是要将话题引向这来。阮玉仪如何能同意,“她是我从婺州带过来的,并非府中之人,让与殿下,怕是不妥当。”
严格来说,带来夫家的丫鬟也算作嫁妆中的一样,处置权是在她的手中的,至于尚未有名分的昭容,更是无权处置。
阮玉仪怕木香多心,暗里捏了捏她的手心。
昭容轻笑一声,“不过一个婢子,妹妹护得那般紧做什么。过几日本宫再给你弄来十个八个的都不成问题。”
她明面儿上是觉着木香手艺好才想着要人,其实在她自个儿都不知晓的隐秘处,她是心里憋了口气,非得与阮玉仪争上一争,心里才好受。
她不晓得两人情谊,自是觉得没什么,但阮玉仪却是一直将木香当姊妹来看了的。
一边的梅姨娘也被抢过人,这会儿也共了情,温声开口,“殿下若是欢喜厨艺佳的,不若直接去外头寻一个来,不也更省事些,也免得弯弯绕绕找那许多婢子来抵了。”
昭容睨了她一眼,许是觉着一个姨娘,不够格与自己搭话,她并不接话,转而问木香道,“你自己说。”
她满以为这些下人们都是更看重银钱的,她的身份摆在这里,木香没有不接下这根橄榄枝的道理,因此她的语调夹杂着一种势在必得的轻慢。
木香往出迈了一步,站定,先是规规矩矩一礼,才缓声道,“奴婢多谢殿下赏识。”
闻言,昭容弯了下唇角,以为她是接受了,正待出声,却听木香接着道,“只是奴婢不愿。若殿下真的欢喜奴婢的手艺,奴婢做了给您送去便是。”她语气决然,并给出了解决的法子。
有何不愿?跟着她一个天家女子,多少人讨不来的差事,她还有何不满!
昭容一向自视甚高,也受不得旁人的回绝,毕竟她身边大多是奉承她的人。这会儿死死掐着手心,忍着不在程朱氏面前摔东西,她冷笑一声。
“好,你们主仆俩都是一个脾性,早通好了气儿的。”
一边的婢子连忙上前拉住她,给她轻轻拍着背,却被昭容一衣袖挥开。
周遭似乎一下子冷下来,侍立着的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时间没有谁说话,更不愿撞到长公主的火气上。阮玉仪则悄悄捏紧了手边的杯盏,她已是步步避让,却避不过昭容偏生要找茬。
程朱氏本就心情不明快,有些自顾不暇,因而半阖着眼,不愿理会这些明争暗斗。这会儿见长公主发了脾气,这才圆场道,“殿下息怒,这事儿叫仪姐儿再思量些时候,等想清楚了,再将人送来不迟。”
这仪姐儿虽是性情乖顺,可未免太不通人情世故。公主既是开口要人了,都是往后要做妯娌的,哪里有回绝的道理,这不是明摆着下对方的脸面么。
昭容冷哼一声,勉强算是同意了。
气氛正僵持间,门口进来一小厮,禀到,“梅夫人,老爷正找您。”他四下观察,见夫人脸色不佳,便简明地说了,自己将头低了又低,简直是快要埋到衣襟里去似的。
原本一个姨娘是没资格被称作夫人的,可老爷的宠爱便是规矩,于是阖府上下便一直这般唤着。
梅姨娘被点名要去,面上平静如水,朝着上首处欠身一礼,便随小厮离开了。
留下程朱氏脸色更是阴沉,可到底是老爷开的口,也不好置喙什么。于是只随口扯闲话几篇,见时辰差不多了,便托辞自己要歇着,便将众人遣散了去。
昭容自是也无意多留,冷眼撇了阮玉仪一眼,拂袖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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