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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作为当世与洛阳齐名的两大古都,它的规模是十分大的。

鼎盛时期的长安城,有12座城门及8条主要街道,其中最长的街道长达数千米。

尽管后来长安城久经战乱,许多建筑都遭受到破坏,但它的基本格局并未受到改变。

在当世的长安城中,宫殿、贵族宅第、官署等建筑占据全城面积的三分之二,而它们都大多集中在长安城的中部与南部。

至于长安城中的市场,则全部集中在城内的西北方向。

由于长安城往来的商人过多,故而时至今日,长安城的西北角足有九座占地甚广的市场,时人称之为“长安九市”。

长安九市的设立,代表着长安商贸行业的发达,也代表着当权者对商业活动的管制。

而这层管制,却从另一方面让华安收集情报的举动更为便利。

因为长安九市都集中在一起,那么一旦某个市场中出现不同寻常的事,那么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九市的任何一处角落。

华安所开的药材铺并不大,他所开的药材铺也不在九市中最繁华的那几座市场当中。

华安不想太过显眼。

可是尽管他的药材铺所处的地段不好,但在商人的口口相传之下,他很快就从其他的商人口中得知了魏军正在大肆购买药材的消息。

或许目前魏军的这副举动,还只是在那几座最大的市场中进行着。

但在华安有心的打探之下,他知道魏军大肆购买药材的举动,很快就会波及到他所在的市场。

魏军的这一点异动,让华安在无人之时,激动的勐拍双掌。

他先期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没有白费。

但十数年的囚禁生涯,早就让华安养成小心谨慎的性格。

他知道情报有时候就是一把双刃剑,若是在某些方面出了差错,那么很可能会导致糜旸做出错误的判断,这一点是华安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华安并没有第一时间,将他打探到的情报着急的送往梁州。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华安利用他八面玲珑的手段,不断穿梭在长安九市中,进一步打探着魏军的举动。

“魏军购买的药材,大多是治疗外伤的。”

“诸市正要求各药材铺尽快补齐货源。”

“有些想囤积居奇的药商,被魏军捉走生死不知。”

种种消息或在华安的打探下,或在华安的亲身经历下被他所得到。

商人的身份让华安打探起情报变得如鱼得水。

因为共享情报对于商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一种盈利手段。

唯有时刻关注政府的第一动态,才能为自己谋取到最大的利益。

再加上华安乃是土生土长的徐州人士,他那一口纯正的中原口音,更不会容易引起人的怀疑。

东海糜氏当年能成为徐州豪商,发战争财当初便是他们最重要的钱财来源之一。

在有着这种家传之下,对于出身东海糜氏的华安来说,他想从众多复杂的商业情报中,得出他想要的那个答桉并不难。

而在心中的那个答桉渐渐成型之后,华安就立即回到了自己的药材铺之中,召来了他的一位从弟。

身居敌境,刺探情报,这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

对于这样危险的事来说,寻常的下人可以看情况就地招募,但身边必须得跟着一两位完全信得过的族人。

在这位从弟来到身前之前,华安对他耳语了一番。

等华安耳语结束,他的这位从弟脸色已经变为骇然。

看着从弟脸上骇然的神色,华安表示理解。

但他却不担忧这位从弟,会因为心中的害怕,而做出一些他不愿意看到的事。

背叛家族,是当世做人的底线之一。

也不是说任何族人都肯定不会背叛,只是会背叛家族的族人,早在当年魏军的强压下离开了他们。

华安看着从弟脸上的骇然之色,他语重心长的对着从弟嘱咐道

“一定要将这个消息带到少族长口中。”

华安口中所言的少族长便是糜旸。

糜竺去世的消息,之前早已经通过特殊的渠道被华安知道。

被华安知道的,还有糜竺临终之前的遗言。

糜竺临终之前,指定糜芳为糜氏的下一任家主。

本来按常理来说,糜竺死之后应当是糜威继承家主之位。

但是兄终弟及在当世也是被认可的一种继承方式。

再加上糜威主动放弃继承家主之位,所以现在糜氏一族的家主便是糜芳。

而所有人都知道糜竺之所以会指定糜芳继承他的家主之位,为的是将来将糜氏家主之位,顺理成章的传给糜旸。

故而目前所有糜氏族人,都会在私下里尊称糜旸为少族长。

听着华安言语中的凝重语气,华安的从弟慎重的点点头。

他的点头代表着,他会用生命为代价,顺利地将这个消息带到糜旸的耳中。

在对着华安点头之后,华安的从弟便带上了一些盘缠,然后在当日下午便出了城。

出了城之后,华安的从弟快速的朝着梁州而去。

没有携带任何随从,是怕随从不可靠。

没有将情报写在信上,则是为死无对证上一道保险。

当糜旸的族人被他接回季汉开始,他们就是糜旸手中最可靠的一张底牌。

在离长安千里之遥的沔阳县县府中,糜旸站在一旁的高楼之上,看着下方的众多民众。

这座高楼乃是当年萧氏掌控县府时所建。

萧氏之所以会建这座高楼,无非是为了民变之时,县府中的兵卒能够登高观察敌情。

可以说萧氏修建这座高楼的本意,就是为了能更好的镇压当地民众。

或许在当初高楼建好之后,萧氏先祖也曾踏上这座高楼,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边用鄙视的眼神俯瞰着,下方被他当做泥泞的民众。

只是当今日糜旸带领着法邈站在这座高楼上时,尽管他的眼神也是俯视,但他的眼神中却充满着自豪与喜悦。

因为今日是沔阳县府,按照均田制发放一应田亩的日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沔阳县清查田亩人口的工作终于完成。

在完成这项工作之后,新任的沔阳县令为了讨好就在城外的糜旸,他马上开始筹办起沔阳一县的新政授田事宜。

按照糜旸推行的均田制,沔阳县民无论男女,只要满足年龄条件皆可按人口发放一定数量的田亩。

或许授田的举动,并不是糜旸首创,历朝历代都有。

甚至当年群雄割据时,一些诸侯也做过这样的举动。

但是糜旸的授田与前人所做的,可谓是大不相同。

前人的授田名义上都很好,但他们所授的田亩大多都落入各地的世家豪族手中,根本就没办法直接落到真正苦难的百姓手中。

而在进行均田制的授田之前,糜旸已经用强硬手段推行下去三长制。

三长制最大的作用,便是查清大量被世家豪强荫庇的人口,并且将那些人口独立出来,不再成为某一家一姓的奴隶附庸。

在有着这点前提之下,足以保证均田制所授的田亩,可以真正按照他内容中所描述的那般做到“能耕者皆有田”。

而单单是这一点,就可以让任何得到这个消息的百姓,感到无比的振奋。

田亩在古代百姓中的地位,是他们谋生的根本,也是他们一辈子当中最重要的依托。

可以这么说,只要统治者能保证绝大多数百姓有田可耕,有粮可收,那么这个王朝就可以算是盛世。

在这时期的王朝,百姓的向心力是最强的,属于那种绝对真心拥护统治者的状态。

古代的百姓要的一直都不多,可惜在历史上的绝大数时候,就是这点简单的要求,统治者也没办法满足百姓。

于是乎天崩地裂,就在刹那之间。

糜旸前世虽是农家出身,但他的那个时代谋生手段有许多,所以无法深切体会田亩对当世百姓的重要性。

可是现在站在高楼之上的他,在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幕后,却深切明白了这一点。

高楼之下是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群。

他们皆是受到三长的召唤,来到县府内外的沔阳百姓。

在那众多的百姓之中,由于他们刚刚被解救出来,所以大部分百姓都是面黄肌瘦的,甚至他们身上都没一件像样的蔽体衣物。

现今已然进入十月,天气开始慢慢转冷。

本来以现在的天气,那众多百姓应该感觉到寒冷才是。

但是糜旸却并没有从众多百姓的脸上,察觉到多少畏惧寒冷的畏缩之意。

相反这一刻每位百姓的脸上都流露出,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喜色。

那种喜色糜旸从来都没有见过。

糜旸以往见过的喜悦大多是大胜后的欢喜,或者是封赏时的欢喜。

那些欢喜大多热烈而澎湃。

但现在众多百姓所表现出来的欢喜,却有一种难言的含蓄,好似百姓是在担忧现在正在所经历的一幕乃是一场梦一般。

他们不敢放声高呼,不敢手舞足蹈,他们只敢默默的排着队,然后用一双闪烁着亮光的眼神注视着前方。

在许久的观察之下,糜旸好似明白了那种亮光所代表的含义。

那层含义叫做希望。

或许百姓因为没读过书,不懂得均田制的施行会有着怎么样的意义,他们甚至连均田制的内容都背不全。

但是他们却知道,这种叫做均田制的制度,是在切切实实地授予他们田亩,让他们心中浮现起了对未来的期盼。

有田的他们,才能配称为人,不是吗?

以往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在世家豪族的掌控下,虽付出了巨大的劳动,但最后能得到的却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粮食。

甚至他们就没被那些世家豪族当做人看过。

那点微薄的粮食,莫说养活家人,就是养活自己都很艰难。

于是在过往的时日中,一位位家人死在他们的眼前,面对这种惨状,他们能做的唯有卑微的乞求与无能的痛哭。

这一切根源,不就在于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田地吗?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即将拥有属于自己的田地。

县府内外的众多百姓,看着前方与自己一样的人在县府的属吏手中领过属于自己的田契。

看着那些与自己一样的人,在拿到田契后喜极而泣的样子,他们的脸上就流露出无比激动的神色。

自己也即将成为他们。

想到这一点,众多百姓眼中光彩越来越亮,随着长龙般的队伍不断上前,他们的心中也不断浮现起一个人名——糜旸。

他们将这个人名深深地记在心中。

他们不知道拥有这个名字的男人,现在正在背后的高楼上注视着他们。

但是他们却知道,正是这个男人让他们有机会拥有自己的田地。

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一种叫做民心的无价之宝,正在均田制的切实实施之下,不断汇聚在糜旸的身上。

而这种情况,此刻正在梁州的全境各处,都在悄然的发生着。

或者现在民心并不能立即给糜旸带来多大的帮助。

但在将来的某一日,梁州十数万民众会以最淳朴的民心,报答着糜旸今日对他们的恩德。

一饮一啄,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糜旸并没有在高楼上待多久,他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高楼之上,主要就是想观察沔阳县的属吏有没有在阳奉阴违。

在察觉到并无出现这一种情况下,糜旸便也动了离去的心思。

只是由于看到自己的新政,给众多百姓带来了喜悦与希望,所以糜旸在离去之时,心情显得很好。

何为州牧,世人有着各种各样的解释。

但是糜旸却有着自己的见解。

“州牧受四方之图籍,镇一国之安宁,内抚生民,外讨不臣。”

这句话既是说明州牧的权力,也是在点明他的义务。

现在见自己正在逐渐完成“内抚生民”这个义务,这怎么能让糜旸不感到满足与欣喜呢?

可心情不错的糜旸在回到军营不久后,却得到了一个令他心中生起担忧的消息——长安司闻从事有要事禀报。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糜旸的心中隐隐浮现一个猜测。

内抚生民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要他外讨不臣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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