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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眼前吓得浑身发抖的郿县长,糜旸用手中的长剑挑起郿县长手中木盘上的玺绶。
在打量着玺绶的同时,糜旸的余光扫向眼前这座并不算高大的郿县城,他的眼中中充满着玩味。
眼前的郿县城内外,早已经不能见到哪怕是一名魏军,当下留在郿县城内的,只有一些老弱的县兵。
再加上他率军一到达郿县后,郿县长就开城投降的行为,充分证明了一个事实——曹真弃城而逃了。
说实话,对于这一件事是糜旸事先没有预料到的。
原本糜旸还以为,当他到达郿县后,迎来的会是一场艰苦的攻坚战。
可没想到,他拿下郿县会是一件如此轻松的事。
方才率军前去城内先一步探查的姜维,不久后就回到了糜旸的身边。
在姜维的禀报下,糜旸得知了郿县内并无伏兵。
得知这件事后,糜旸放下了心中的最后一丝戒心。
糜旸先是好言宽慰了郿县长一番,糜旸的话语中流露出有继续让眼前这位郿县长任职的意思。
糜旸的这个打算,让郿县长受宠若惊。
他实在没想到,他还能继续执掌着郿县。
糜旸之所以不打算更换郿县长的人选,主要原因在于他知道,曹魏境内的国情与大汉不同。
曹魏的地方长吏,大多为当地的世家豪族子弟担任,那些世家豪族子弟背靠家世,在当地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
糜旸若贸然更换郿县长,加上他帐下没有合适的替代人选,那么这个举动肯定会引起郿县当地的局势不稳,这不符合汉军接下来的利益。
曹真舍弃郿县后,糜旸肯定是要进一步率军追击的,这种情况下,郿县的安稳就很重要了。
当然糜旸也看出来了,眼前的郿县长有着大多数世家豪族子弟的特性——墙头草,两边倒。
为了无后顾之忧,在率军继续前进之后,糜旸是会留支精兵控制住郿县的。
在糜旸的恩典之下,郿县长不断地表着忠心。
就在郿县长滔滔不绝的时候,糜旸却突然问起了一件事:
“当年法公讳真的坟墓可在城外?”
糜旸突如其来的问题,令郿县长一愣。
糜旸口中的法公,郿县长是知道为何人的。
他便是桓灵时期,在郿县一带鼎鼎有名的儒学大家法真。
以法真在扶风的名声,出身世家的郿县长不知道他那是不可能的。
可郿县长意外的是,糜旸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位已经故去数十年的名士?
随后郿县长反应过来,糜旸为何会有这番询问了。
法真除去是扶风有名的儒学大家外,他还有着另外一层身份,那便是法正的祖父。
而世人皆知,糜旸是法正的入室弟子。
在当世入室弟子,有时候与儿子也无多大区别。
按照这层关系的话,糜旸与法真之间也有着不浅的渊源。
想来糜旸顾问法真坟墓所在,可能为的想去法真坟墓前祭拜一番。
在猜出糜旸的用意后,郿县长斟酌着用词答道:
“回禀大将军,法公坟墓并不在城外周围。”
回答完后,郿县长不等糜旸再度发出疑问,便又紧接着解释道:
“前年雨季多雨,渭水水量暴涨,毁坏了原来郿县的城墙。
那时为了安顿郿县内外的百姓,逆魏特地在离原来郿县以西的平缓地带,重新建立了郿县。
便是当下大将军眼中看到的这座。
至于原来居住在郿县中的百姓,一小半跟随小臣西进来到这郿县安居,另外一大部分则是就近安置在离原郿县不远的武功县中。”
“想来大将军尊师的族人,在那时候也跟随大部分百姓前往武功县了。”
郿县长为糜旸讲述了这几年发生在郿县上的一场变故。
糜旸得知这场变故后,他的脸上流出一副不置可否的神色。
当世经济发达的县城,大多依河流而建立,这可以让县城的农业有着良好的客观发展条件。
只是凡事有利就有弊,既然依河流而生存,那么一旦天灾降临,那么这些县城遭受的损害也是难以想象的。
想来郿县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而糜旸不知道的是,在郿县设立县治的数百年以来,这样的事就经常发生在郿县上。
因为此郿县不仅数次搬迁县址,还经常被裁撤改名。
郿县长如实回禀糜旸之后,却一直不见糜旸有所回应,这让郿县长的心情变得忐忑起来。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糜旸倒不是君,可他在郿县长的心中,却是比刘备可怕百倍。
郿县长不知道的是,糜旸之所以没有及时给他回应,乃是脑海中在思考着一件事。
思考过后,糜旸一方面让郿县长退下,一方面下令军原地休整。
当糜旸的命令下达之后,属于糜旸的主帐很快被搭建起来,然后一众汉将都齐聚在糜旸的主帐内,一同探讨着汉军的下一步行动。
探讨的时候,黄权率先对着糜旸言道:“曹真退却,势必是率军前往五丈原了。”
对于黄权的这个判断,帐内的诸位汉将脸上皆流露出赞同的神色。
北伐至今,已经有半年有余的时间。
在这半年有余的时间内,诸位汉将早就将关中的地图看烂了。
熟知关中地形的他们,自然是知道五丈原这处地方的。
五丈原位于渭水以南,武功水以西,原上地势平坦,方圆数里,十分适合大军屯驻。
而且五丈原南靠秦岭,北临渭水,东西北三面均为陡坡,形势险要,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兵家必争之地。
最重要的是五丈原距离褒斜道不远。
五丈原的东南方向不远处便是斜谷口。
若一旦汉军能够占据五丈原,那么汉军便可顺势打通褒斜道的外围,这对汉军来说有着一个极大的好处。
这个好处便是,汉军的军粮运输线会大大缩短。
当下由于斜谷口处于魏军的控制中,导致汉军的粮道颇为绵长:
汉军的粮草要从益州转运至南郑,再从南郑经阴平、武都二郡转运入天水,最后才能顺着渭水大道转运至大军中。
如此绵长的粮道,不仅要耗费相当多的人力,还会造成粮草在运输过程极大的损耗。
并且还会无形中加深汉军粮道不稳的风险。
虽说当下魏军主力被糜旸渐渐逼退至扶风郡内,可这条绵长的粮草经过的还有许多异族的地盘。
现在汉军声威正盛,很多异族并不敢冒着风险攻击汉军的粮道,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况是会发生改变的。
眼下是七月,再过三个月关中大地就要进入冬季。
等冬季到来后,许多异族都会面临缺粮的境地。
异族现在不敢攻击汉军的粮道是因为他们怕死,可要是在他们快饿死的情况下呢?
人一旦饿疯了,那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
这一点糜旸及诸位汉将知道,曹真及诸位魏将自然也知道,对于异族的那副德性,当世人没有不了解的。
所以黄权才会认为曹真一定会死守五丈原。
因为若是五丈原被汉军占据了,那么汉军的粮道就会变成,从益州到南郑,再从南郑直接经由褒斜道转运至糜旸军中。
这样一来,不仅人力物力的损耗将会大大减少,汉军也再也不用担心粮道的安危。
在赞同黄权的判断之后,诸位汉将脸上又浮现凝重的神色。
眼下曹真手中的兵力虽不如己方,可五丈原地势险要,不是那么好夺取的。
甚至曹真不需要守住五丈原太久,只要撑到冬季来临,那么许多担忧的事,在天时的影响下都会成真。
诸将脸上担忧的神色被糜旸注视到。
这代表着诸将心中,并无好的快速的夺取五丈原的办法。
倒是诸将中的魏延,率先打破了帐内沉默的气氛:
魏延起身对糜旸进言道:“大将军,既我军当下已经收复郿县,正当一鼓作气继续前进。
五丈原是否难夺,何不等到我军到达五丈原下再行忧虑呢?”
魏延的话让糜旸点了点头。
觉得魏延的话有道理的糜旸,取出一道令旗交到魏延的手中。
“五丈原西面有一小城名为西围,孤命你领兵一万夺下那城。”
魏延没想到最近一直被忽视的他,会因为今日的建言而得到一个任务,这让魏延喜不自胜起来。
看来人有时候就是不能太低调呀!
魏延兴冲冲地上前接过糜旸手中的令旗,并对着糜旸言道:“大将军请放心,臣一定不辱使命。”
说完这番话后,魏延急忙走出了帐外。
待魏延离开之后,糜旸也摇手驱散了其他诸将。
只是姜维被糜旸单单留了下来。
等到大帐内无其他人后,糜旸对着姜维问道:
“以当下情势,伯约可有何建言?”
糜旸对姜维的期待是很高的,与黄权等人肯定不在一个层次上,所以他才会单独留下姜维询问他的看法。
面对糜旸的询问,姜维思考一番后说道:
“维以为曹真会果断放弃郿县,有可能是想故意诱引我军主力继续深入。”
听到姜维的这个推断后,糜旸的脸上方才流露出笑意。
姜维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虽然从表面上看,曹真尚未与汉军交战,就直接弃城而逃,是一件大大涨汉军威风的事。
可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件事对汉军并非是好处。
郿县的城防不坚,是糜旸事先就知道的事。
所以他原本报的打算是,若是曹真要死守郿县的话,他正好可借助郿县一战,尽可能将曹真的主力覆灭于此。
若能达成这个战术目的,那么接下来汉军攻打长安会容易上许多。
可惜曹真不顾声名果断的撤离举动,着实是出乎糜旸的预料。
这也让汉军陷入了另一种形式上的被动之中。
要想继续攻打长安,汉军唯有不断深入,而随着越来越深入,汉军粮道上存在的风险,只会处于不断加深的状态中。
因为魏军的主力尚在,这会让汉军短时间内突破五丈原的战略构想充满着种种艰难。
诚然有着诸葛亮坐镇陈仓外,糜旸不会担心陈仓内的魏军对他的腹背造成威胁,可那些遍布在绵长粮道上的诸多异族呢?
一个萝卜一个坑,诸葛亮没有分身术。
见姜维与他心中有着一样的担忧,糜旸便又问姜维道:“伯约既有所忧,那么伯约可有妙计,助我军突破敌人在五丈原设下的封锁?”
糜旸的语气中有着期待。
不过饶是姜维智计过人,一时之间他也没太好的办法。
看着姜维对自己摇头,糜旸倒也没太过失望。
可令糜旸没想到的是,姜维见四下无人,却突然躬身问糜旸道:
“大将军心中可是有对策了?”
姜维的询问让糜旸一愣,随后他问姜维道:
“卿从哪里见得,孤心中有所对策?”
在糜旸的询问之下,姜维想起方才的场景答道:
“大将军刚得郿县,于郿县长奉上玺绶之时,一先不问田亩,二不先问人口,却率先关注先人之事,这让维心中疑惑。
再则臣方才见大将军听完郿县长所言后,似有沉思之状,故才大着胆子有此猜测。”
姜维的话让糜旸大笑了出来:
“卿幼麟之名,果真不虚也。”
糜旸因为姜维有敏锐的洞察力而感到开心。
方才围绕在糜旸周围的汉臣,又何止姜维一人,可唯独姜维心中有此猜测。
而糜旸的这句话也在间接证明了,姜维的猜测是有道理的。
既然姜维能猜出一些端倪,那么糜旸也愿意向姜维分享一些事情:
“伯约可知道,孤帐下还有一名大将,名为孟达?”
听到糜旸提起孟达的名字,姜维思索一番后记起了这个人。
自从断发赚曹仁后,孟达在世间的名声可是不小的。
只是姜维自投效糜旸以来,还未从见过孟达,而当下糜旸又缘何突然提起他呢?
看着姜维疑惑的目光,糜旸手指轻敲桌案说道:
“孤的先师翼侯出身郿县名门,孟达与翼侯乃是至交好友,他亦是郿县名门之后。
既是名门之后,孟达与原郿县的诸世家是有许多渊源的。
伯约可记得依方才郿县长所言,那些世家现在在何处呢?
伯约再猜猜看,孟达现在又在何处呢?”
初闻此言,姜维惊醒。
他猛地抬头看向糜旸。
见姜维有所察觉,糜旸最后悠悠地说道:
“九品中正制,是逆魏对付我朝的一桩利器。
可不代表,这柄利器不会为我所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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