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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景年转身往回走去,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盯着胡同口。

一辆二八加重自行车载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飞快地转过了路口。

陈景年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把那个把车子骑得飞快的家伙薅下来揍一顿。

即便这个家伙从小到大叫自己“弟”,即便这个家伙进门翻着上嘴唇得意地笑着塞给自己一个红包,即便这个家伙穿着一身白色的警服。

“哥,棒梗说大姐不要我们了,还说我是拖油瓶。”

一个刚过陈景年腰部的小姑娘从院子里跑出来,拽着陈景年的衣襟哭道。

“甭和他一般见识,今儿大姐结婚,咱们高高兴兴的啊!”

陈景年蹲下身先把妹妹的眼泪擦干,又把鼻涕抹下来,抿在一旁的枣树根上,咧嘴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囡囡红红的眼睛里泛起羞涩,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小豆子不能擦鼻涕。”

“囡囡,这可是你自个儿的鼻涕啊。”

陈景年用另一只手揉了下妹妹的小脑袋,在起身的间隙,小声地说道:“去给哥舀瓢儿水,等哥洗完手,我们去找姐藏起来的东西。”

小姑娘被转移了注意力,好看的杏核眼瞪得大大的,之前捂在衣兜上的小手也放了下来,兜里面装着姐姐给她用手绢叠的小耗子。

跨过垂花门,看着妹妹上下呼扇的两根小辫子,陈景年刚刚为了哄妹妹展开的脸又阴了下来。

墙角,一个留着西瓜头的小脑袋在看见陈景年后,立即缩了回去。

“小白眼狼。”

陈景年心里还挂念着姐姐,没心思收拾棒梗这个记吃不记打的小子。

“哥,水。”

囡囡费力地端着一瓢水,从东厢房走出来。

“哎呦喂,你想让你哥洗澡啊!”

陈景年伸手接过满满一瓢水,夸张地叫了一声,简单地冲洗了一下手指。

囡囡的笑点很低,这会儿正捂着漏风的小嘴“咯、咯、咯”地傻笑呢。

陈景年看着妹妹有些皲裂的小手,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捉过小丫头的手,好好洗了洗。

囡囡轻轻地吸着气,皲裂的地方沾水之后有些疼。

陈景年牵着妹妹走进屋子,擦干她手上的水,从烫印着为人民服务的五斗橱里拿出蛤蜊油,用指肚沾了些,一点一点地给涂在妹妹地手上。

“哥,姐昨天带我睡的,今儿早早就起了,她那有时间藏东西啊。”

囡囡听话地叉着小手,因为换牙的缘故,说话漏风带着一股莫名的喜感。

“咱姐肯定把干妈给的彩礼藏起来了。”

陈景年给妹妹涂完,搓了搓手。

把蛤蜊油放回原处,轻轻关上抽屉。

他的手指纤长,骨节匀称,手背上的筋脉和血管随着手的动作清晰可见。

“钱?姐把钱都还债了,我看见姐给三大妈一把毛票,三大妈来回数了好几遍,一个钢镚墩儿掉地上,她去追的时候差点把菜架子撞倒了……”

小姑娘眯着眼睛闻了闻手上的凡士林味,油乎乎的味道是这个物质极度匮乏的时代最招人稀罕的。

“要是换了三大爷,得飞扑出去,连地都铲平了。”

陈景年手没闲着,心底暗自吐槽着。

这话没和妹妹说,主要是不想囡囡学了一嘴的毒舌。

而他吐槽的对象就是四合院里出了名会过日子、毫厘必争的阎埠贵两口子。

逐层地翻看着五斗橱的抽屉,抽屉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放在原位,和母亲李玉兰活着的时候一个样。

陈景年即便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个四合院已经快四年了,重生时正值原主病危,医生已经给他母亲下了病危通知,陈景年借体重生,很快就脱离了危险。

可是在病床上躺了许久的父亲没过几天就病逝了,熬尽心血的母亲发送完父亲,没过多长时间,又倒在了单位。

在父亲一众战友的帮衬下,陈景年连休带养地读完高中,并没有选择考大学,而是选择了辍学,顶替母亲的名额,准备进第三轧钢厂工作。

在这近四年的时间里,陈景年先后经历丧父、丧母,现在姐姐又出嫁,在外人看来他的际遇简直是惨不忍睹。

但是作为一名穿越者,他却不这么认为。

首先,陈景年非常庆幸原主替他熬过了人生中最困苦的那一段,每当回想起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少年的记忆中,见天儿地啃土豆地瓜,胃酸泛滥得快要把食道灼烧透了的饥饿感,作为继任者的他依然会浑身冒虚汗,嗓子眼反酸。

其次,由于相处时间不长,陈景年与旧伤复发、在床上熬了数年才过世的父亲,以及呕心沥血操持一大家子人生活,在父亲离世后精神状态一直有些恍惚的母亲之间并没有积累很深厚的感情,反而和这三年来一直照顾他的姐姐陈慧玲感情深厚。

当时,陈景年的身体非常的虚弱,身心还处在穿越之后的迷茫中。又因为物质匮乏,身体恢复得极慢,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就全压在了正在上高中的姐姐陈慧玲身上。

那时的陈慧玲每天摸黑起来担水、劈柴、洗衣服、做饭,不仅要照顾抽空了身体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以及瘦弱无力的陈景年,还要抓紧一切时间苦读、学习。

而陈景年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带轻松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哄哄爱哭鼻子的妹妹,不给大姐陈慧玲多添一丝麻烦。

……

“哥,我饿了。”

囡囡惦记着抽屉里的果盒子,忙不迭地从凳子上蹭下来。

陈景年甩掉发散的念头,转头刮了一下妹妹的小鼻子,别看这小丫头个子不高,面黄肌瘦的,但是心眼却是半点不缺,眼睛一转就是一个蔫主意。

从抽屉里拿出赵建军的上门礼,打开上面的一盒果子,嘱咐道:“别吃得哪儿都是啊,别啯着吃。”

“我拿着、拿盒子接着,掉盒子里还能捡起来。”

囡囡呼扇了两下眼睛,小脑瓜里又有了鬼主意。

“拿盒盖儿吧,拿盒子,你不得把盒子都吃了!”,

陈景年拿盒盖装了两块豆沙花酥,放到桌子上。又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把盒子扇了起来,嘱咐道:“说好了,只能吃两块。中午还得吃饭呢。”

不是陈景年舍不得,而是豆沙花酥这种酥皮果子里都加了荤油,妹妹脾胃弱,吃多了不容易克化。

“哥,里面的馅给你吃。”

囡囡一本正经地坐在长凳上,很有仪式感地将豆沙花酥掰下一角,挑出里面最好吃的馅料,用小手托着送到陈景年的跟前。

“哥不吃,赵建军昨天请哥喝的酒,狗……”

陈景年吞下后面的脏话,托着妹妹的手,把馅料喂到那抿着口水的小嘴里。

他这世还没吃过豆沙花酥,甚至可以说从穿越过来之后,除了白菜、土豆和棒子面等日常食品,他就没吃过糕点之类的东西。

可是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陈景年吃穿用度要比大姐和妹妹多了不少。

尤其是在那场大病后,重生康复的那段时间里,几乎家里的一切基本都可着他来。

“哥,姐夫请你吃的狗肉吗?”

囡囡捂着嘴,生怕嘴里掉出一点点面渣来,还是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吃惊和羡慕来。

“白丕儿,还有盘糟溜肉片。”

陈景年笑了一声,同时他的手终于在五斗橱最下面的木梁上摸到了一个小布包。

在妹妹吸溜口水的声音中,打开小布包,几张毛票和布票,粮票等花花绿绿的纸片从里面显现出来,陈景年的眼睛立时就湿了。

“哥,你咋了……呀!”

一只小手抹在陈景年的眼角,另一只小手带偏了盒盖。

“吃吧,别再掉了。”

陈景年伸手托住差点掉到地上的盒盖,又放回到饭桌上。

妹妹精瘦的小脸白了又红,把盒盖往里推了推,眼睛偷偷看了过来。

“咱姐一点东西都没带,钱和粮票什么的都留下了。”

陈景年把布包系上,又放回了原处。

囡囡眨了眨眼睛,不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见哥哥的脸色回复了原样,低下小脑袋瓜,放心地对果子发起了进攻。

陈景年把抽屉关严,从柜面的搪瓷盘子里拿起一个玻璃杯子给囡囡倒了一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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