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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

澹台绮鸿闻声回头:“霜颖?”双手抱住扑到自己怀里的小丫头。

她穿着粉色的衣裙,肘下是半截水蓝色的袖子,蓝色长发编成灵蛇髻,剩余散在后背,额前披着薄薄短发,尽显灵气与俏皮。

澹台绮鸿:“时隔多年,霜颖愈发可爱漂亮了!”

澹台霜颖:“哎呦!姑姑你这实话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疾火:“……”

澹台绮鸿掏了掏袖口:“有好吃的送你。”

在澹台霜颖期待的目光下,澹台绮鸿掏出一包红豆酥递给她。但澹台霜颖明显看到那宽大的袖口还留着几包。

澹台霜颖的眼睛闪闪发亮,看到澹台绮鸿鼓鼓的袖口还留有几包,问道:“姑姑,这几包都是送给谁的?”

澹台绮鸿如实道:“这一包是我的,这两包是三哥三嫂的,这一包送步离姐,一包送二哥……”

“还有一包呢?”

数这么仔细吗?

毕竟答应了王兄不能说,但霜颖是个机灵鬼,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的普通孩子,澹台绮鸿在心里斟酌片刻,道:“我时常光顾‘点酥娘’,那儿的老板极其热心,故而多送我一包。”

澹台霜颖点了点头,澹台绮鸿也不知道她到底信没信。

澹台霜颖突兀皱起眉,目光从澹台绮鸿身上转向她身旁的疾火。

澹台绮鸿问:“霜颖,怎么了?”

澹台霜颖依然皱眉:“这只老虎……”

疾火后退了一步。

澹台绮鸿疑惑地看向疾火,又看向澹台霜颖。

澹台霜颖道:“我这几年新交了一只虎妖朋友,看到姑姑身后的老虎,我就想到他了。对了,他是妖族的小太子——腾宇。”

澹台绮鸿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惊讶道:“妖族的意佪王上成婚了?连小太子都有了?”

按理说,妖魔两族交好。若意佪王上成婚,他们澹台氏四兄妹都应去赴宴。但这几年她不仅没接到婚帖,更是一点儿喜庆的消息都没听到。

澹台绮鸿一番沉思,终究得出:“意佪王上有一两情相悦之人,但那女子命定不祥,难以服众。意佪王上不惧流言蜚语,冲冠一怒为红颜,独自承受妖族臣子的施压,打破庸规,与她私定终身,孕育一子。”

澹台霜颖突兀打断:“姑姑,目前没有妖族王上娶亲一说,也没有冲冠一怒为红颜之说。”

澹台绮鸿的表情变得僵硬:“难,难道……”食指弯曲放到唇下:“莫不是他仗着身份尊贵,耍弄纯良女子,却不想女子有孕,他嫌弃女子卑贱,便留子舍母。”

澹台霜颖觉得有理,也跟着思索:“难怪腾宇性子怯懦,原来意佪王上并不喜欢他的母亲,更别说他这个太子。”

澹台绮鸿叹道:“痴情女子薄情郎,果然天下男人都靠不住。”

疾火轻轻撞一下澹台绮鸿的手臂。

澹台绮鸿这才停止推论,转过身见一棵结满小红果的树立在眼前。这是相思树,树干约两人合抱大小,枝丫交错,相思树结相思果,约珍珠大小,形呈心,果皮苦涩,果肉浓甜。

今日只是带疾火到魔族逛逛,熟悉熟悉,谁知竟不知不觉走到相思果树下。不过,既然来此,便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澹台绮鸿拍了拍套拉着脑袋一脸沮丧的疾火,道:“在这儿等我,我采几个果子解解渴。”言毕,撸了撸袖子,腾到空中。

落到粗壮的枝丫,抬手接住澹台霜颖扔上来的竹篮,挎在肩上,澹台绮鸿一边往篮子里扔相思果一边朝树下的澹台霜颖大喊:“霜颖,你也上来呀!”

澹台霜颖刚想爬上去,但看到澹台绮鸿脚下的树枝似有颤动,她瞳孔一缩:“姑姑,小心!”

澹台绮鸿一个趔趄,脚下踩空,往后一仰便摔了下去,不过没摔到草地上,是疾火给她当了肉垫。

“疾火,你没事吧?”澹台绮鸿忙从疾火身上跳下来,看向澹台霜颖,想跟她表明自己没事,但她的眼睛却没有看向自己,反而一脸愤恨,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自己的后方。

澹台绮鸿也看向自己后方,还被香粉呛得打了个喷嚏,不紧不慢地爬起来,平静道:“霜颖,别看了,继续采啊!”

莺美人见她们故意无视自己,双眉皱起,一把揪住澹台绮鸿的衣袖,掩唇轻笑道:“不知是二位王姬在此,本宫还以为是哪个野丫头来偷相思果。”

这话无疑在说她们爬树的行为无半点身为王姬的大家闺秀的样子,反而像行为粗鄙的野丫头。

澹台绮鸿面无表情地掰开她的手。

澹台霜颖却是比澹台绮鸿还直接的人,对不喜欢的人,是半分情面也不会给,直接道:“那既然这种只有野丫头来的地方,莺美人怎么亲临于此,你不怕浪费自己口舌教导我们,本王姬倒是怕脏了自己的眼睛看到你!”

“你!”莺美人抬手想打她,却又被澹台绮鸿抓住了手腕。

澹台绮鸿将她推开,挡在澹台霜颖前面,冷冷道:“打起来闹到王兄那儿,大家都难堪!”

尽管莺美人仔细揣度澹台绮鸿的话有理,但她心下依然委屈。不过她没有亲自上阵,而是暗地里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宫娥。

一个小宫娥上前一步:“你这个孽种算什么东西,轮到你来教训我们美人!”

澹台绮鸿冷眼不语,似是已经习惯。倒是澹台霜颖扑上去骂:“贱女人,你说谁是孽种!谁是孽种?!”

“就说她!你娘也不干净,地狱底下待三百年还不安生,红颜祸水,狐媚子!”

“闭嘴!”澹台霜颖一抬手投去两只名为“小狠和小毒”的蓝色毒蝎,尾间毒刺刺入宫娥的皮肤以此麻痹她的身体。澹台霜颖一记魔力打过去,她自儿时就泡在蜘蛛蜈蚣汤浴里,炼得一身毒,打出去的魔力有诡异的蓝色液体渗出,溅到宫娥的肌肤。

毒液所溅之处,快速溃烂。

“啊——”莺美人大惊,一边逃跑一边狂喊着:“来人呐!霜颖王姬杀人了!”

澹台霜颖紧跟其后,一边跟一边用魔力投打。没打到莺美人,但一旁的树、石和草都遭了殃。

好巧不巧就碰上了批完灵疏难得出来散步的澹台文矱。莺美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躲到澹台文矱身后,委屈得梨花带雨,道:“王上,救救妾身,您要为妾身作主啊!”

澹台文矱看向杀气腾腾的澹台霜颖,一扇子扫过去,硬生生将她要催动的魔力逼了回去。

澹台霜颖迎面撞上这阵风,刀片似的刮在脸上,她的戾气减去半分,手里的魔力熄了,逐渐冷静下来。

澹台绮鸿在树后阻止了爬向澹台霜颖的两只毒蝎,轻轻道:“不能过去,当心被炼成药,别着急,我会保护你们的主人。”又摸了摸疾火的头,道:“乖乖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听话啊。”

澹台绮鸿走过去,站在澹台霜颖一旁。

平日里一贯温和的澹台文矱面含怒气,严厉道:“澹台霜颖,我看你是愈发不懂事了!”

“是她们先诋毁娘亲的!”

“诋毁……”澹台文矱危险地眯起眼睛,甩开莺美人,道:“你说了什么?”

莺美人吓得白了脸,道:“只,只是一些玩笑话,不想霜颖王姬竟当了真,妾身惶恐。”

澹台霜颖见她一副明明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儿却依然装无辜博同情的样子,心底的愤怒腾腾升起,吼道:“是侮辱还是玩笑,你连这两者都分不清?!”

澹台绮鸿拉了拉澹台霜颖,摇了摇头:“霜颖,别说了……”

倒不是澹台绮鸿不愿让澹台霜颖反抗,而是这反抗没有任何意义。

王兄一定会偏袒莺美人,也正是王兄多年的偏爱,才让莺美人愈发没有规矩。

一千年了,不管她怎么反抗,都被王兄的一句“她出身不好,自然会做一些嚣张的事涨涨气势,纵然有很多不是,你也要宽恕她。”反驳回去。

澹台文矱用冷冽的目光扫向低头的澹台绮鸿:“她是被你惯坏了……”

澹台绮鸿面色难看,不语。对王兄的斥责,不管心里有什么抵抗,都不能说出来,这是她对兄长,也是对王首的敬重。

她能说什么?能做什么?

她澹台绮鸿,魔神之女,三界不容,没被澹台氏扫地出门已经是万幸。有什么资格让澹台文矱给予她尊重?!

她只能做小伏低,小心翼翼地守护重要的亲人。

莺美人见缝插针:“既然绮鸿王姬教不好,倘若王上不介意,妾身可以不计前嫌,亲自抚养霜颖王姬。”

澹台霜颖像扎到刺一样猛然站起:“你休想!我告诉你!除了姑姑身边,我哪儿都不去!”她那生得同妙舞一模一样的桃花眼渗出泪水,触及到澹台文矱心里最不想回忆的一处。

澹台霜颖跪着走进澹台文矱:“父王,在霜颖的眼里,你不是王,你是我的父亲,你不要驱我到别处。”

澹台文矱暗暗握紧拳头,目光渐渐冷去,道:“孤王先是魔族的王首,再是你的父亲!你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不要以为自己是王姬就可以随意犯错,任意妄为!”

澹台霜颖僵在原地。

一阵咆哮传来,疾火风一般闯过来,挡在澹台绮鸿前面。澹台绮鸿忙上前:“疾火,你不该来!快走,听话,快走!”

疾火却没有离开的意思,金色的虎眼望向澹台文矱。

澹台文矱微微皱眉,待看清老虎样貌,眼底划过几分惊讶。

最终,以澹台霜颖被禁闭房中为结局,不过,即使被罚禁闭也照样不消停,澹台霜颖不停地用手帕抹眼泪,嘴里一直骂着莺美人不得好死。

澹台辞忧轻轻拍着她的背,劝道:“霜颖,你如今长大了,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应当理解你父王。”

澹台霜颖猛然抬起头,露处一双肿得像核桃的眼睛,哭道:“理解理解,二王叔总让我理解他,可他理解过我吗?!”

澹台绮鸿倒是庆幸,仅仅是对澹台霜颖实施关禁闭的惩罚,总比她当年被废一日法力手无寸铁的被扔在神族要好。好在亲生女儿与同父异母的妹妹是不一样的。

澹台霜颖抽泣道:“他觉得我这个女儿是个累赘!他不想要我了,他后悔让娘亲生下我!”

澹台辞忧连忙喝止住了她:“霜颖,不许乱说!”

“本来就是!他现在不爱娘亲了,也不爱我了,他的心里只有那个贱人!”

他想拦住制止,澹台绮鸿却先一步拦住了他:“二哥,你就让她闹吧,这口气憋在心里一直不发泄出来,她迟早憋出病!”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澹台霜颖的头:“难道二哥想看到,霜颖变成第二个我吗?这样的女孩,我不希望她变成我!二哥,你看看霜颖,难道看不到曾经的我吗?”

澹台辞忧大惊失色,澹台绮鸿也瞪大了双眼,连忙缓和语气:“对不起,我过于失态了!”她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二哥,让我们姑侄俩单独聊聊吧,有些话并非你们男人听的。”

“也好,这个节骨眼儿上,也只有你能劝得动她了。”言毕,澹台辞忧离开了。

澹台绮鸿取出一块干净的手绢给她擦眼泪:“别哭了,经过今日的事儿,你要明白,世上没有人会一直纵着我们,这性子该收的也要收一收。”

澹台霜颖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语气也恢复了一些冷静:“姑姑,我们为何要活得这么辛苦?他不纵着我们,我们可以自己纵着自己!”

澹台绮鸿轻叹道:“霜颖,你今日的失仪之举,王兄只是让你反省,不曾有过分的惩罚。你可知是为何?”

澹台霜颖摇摇头,她并不觉得这惩罚的不过分。禁闭房中,她这贪玩的性子岂能忍得住!

“那是因为,王兄还想着你的母亲。”

“真的?”澹台霜颖满眼的欢喜与错愕,眼里亮晶晶的泪花纯净的仿佛让人一眼望到她的心底。

“当然。”澹台绮鸿接过一个宫娥递过来的盛着白玉卷与炸蟹糕的琉璃盘,道:“你看,这是妙舞嫂嫂生前常做的点心。王兄表面上关你禁闭,实则寻了珍舞宫的旧人来给你做这些点心。”

澹台霜颖颤抖地接过,打小喜爱玩具美食的她第一次在看到这些炊烟点心时心情这般复杂,她不知此刻是因见到娘亲生前的点心而兴奋,而是想到娘亲后触发的悲伤。

澹台绮鸿缓缓站起身,摸了摸她的头:“你好好休息,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有些事,并非一定要在明面儿上做。”

澹台霜颖缓缓抬头,笑容一点点在脸上绽开,清纯可爱的面孔透着几分诡异,点头道:“嗯!”

“若要平安,就必须要强大。但是树大招风,你也不可长得太张扬。”

“姑姑教诲,霜颖明白了!”

澹台绮鸿替她掩了宫门,迎面就撞上了疾火与澹台辞忧。

澹台辞忧连忙问:“怎么样?”

澹台绮鸿淡淡地应了一声,道:“只是,她还这么小,就要承受这些,真是……”

澹台辞忧直接道:“她迟早要长大的。”

澹台绮鸿叹了一口气。疾火走到她面前用爪子拍了拍她。澹台绮鸿微微一愣,摸了摸它:“好了,疾火,是不是让你担心了,你放心吧,我下次不会了。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可随意惊扰王兄,不然连我也保不住你了。”

澹台辞忧的脸骤然变了一个色:“你……你唤他什么?”

“疾火啊!怎么了?”

“没,没什么!”

澹台绮鸿揉了揉疾火的头:“二哥,你看这只老虎是不是长得特别英俊,特别好看!”

澹台辞忧扬起头,右手拂开长发,道:“要说这英俊潇洒,他比不上你二哥!”

“我知道!可是二哥,疾火它是又英俊又暖和,晚上抱着睡可能都不用盖被子了。”

澹台辞忧一怔,试探地问:“你们……同床了?”

澹台绮鸿道:“怎么可能,我是胆儿小的,怕它释放本性把我吞了,打算给它打个地铺,再给我的床添了一个结界。”

看他拧着眉头不知在思索什么,澹台绮鸿打断道:“二哥,怎么了?”

“……没什么。”

“二哥,该用午膳了,要一起吗?我看疾火也饿了。”

“我就不用了,君子有约,美人为上!”澹台辞忧转身离开,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回见!”

“重色轻友!”澹台绮鸿白了一眼他的背影,转身离开,道:“疾火,我们走!”

澹台文矱回到宫殿,忧愁地扶着前额。步离在背后帮他揉按肩膀,关切地问道:“王上还在忧心霜颖王姬的事吗?”

澹台文矱叹道:“孤王只是不明白,霜颖为何不能像鸿儿一样懂事一点,从小没少给我添乱。”

步离轻笑,道:“王上是忘了,绮鸿王姬当年的烈性子不亚于霜颖王姬,霜颖王姬才三百岁,豆蔻之年的小姑娘,难免任性了些。”

澹台文矱勾了勾唇角,道:“别替她说话了,我是最不喜听你说违心话,其实你是偏袒鸿儿的。”

“绮鸿王姬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是偏袒一些。虽然属下与霜颖王姬没有太多交集,但是,她是你的女儿。”话虽如此,不过澹台绮鸿最讨步离喜欢的一点还是她小时候对她说的一句话。

澹台绮鸿常常说:“步离姐,你要是我大嫂就好了。”

步离倾慕澹台文矱,疼爱澹台绮鸿,但她不喜欢澹台霜颖。不是因为澹台霜颖是澹台文矱与旁人的孩子,而是那孩子总称呼她“步离姑姑”。

这是澹台霜颖在提醒她,澹台文矱对她仅有兄妹之情,没有爱意。

“步离,有时,孤王不知该怎么面对霜颖。”

“王上愧疚妙舞夫人的死,看见霜颖王姬,难免伤神。”

“王者,不可为情所困,也不会为情所困,可我犯了错误……”澹台文矱握住她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喃喃道:“我永远都不能喜欢我真正喜欢的人……”

步离怔住。

澹台文矱发觉不妥,道:“孤王今日说得太多了。”他站起身,嘱咐道:“你回去吧,我想一人静一静。”

步离正要走,手中稳稳落下一个小包裹,打开一看,竟是红豆酥。

“我记得你喜欢,收着吧。”

步离轻笑,宛如初春娇嫩的花朵。虽然已经收了澹台绮鸿一包,但这包才是她最想收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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