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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略显稚嫩的一声“朕准了”,宣判了何苗及所有常侍的性命在今日以一种非常不体面的方式归天。
下朝后,马越聚集了长水及期门的军侯校尉将军们,在永乐宫外的军帐中聊了一些关于未来的计划,关于曹破石接任城门校尉,以及他打算离开皇宫。在何氏一族消亡之后,他打算回到城中居住。崔烈的死,令他对于什么士,有了更深的理解。
正午时分,刑场布置在城南,臭名昭著的十常侍在这一日尘归尘土归土,引了几乎半个洛阳的百姓将周遭围得水泄不通。
马越并未参与监斩之中,比起观看那些残缺之人是如何死于非命,他更愿意在大起大落之后回到梁府躺在自己睡了很多年的榻上舒服地睡一觉。
这一次,马越长了记性。
与他一同入驻梁府的还有早先潜入洛阳的徐晃率领的二百谷城汉子,以及十余个来自少府监的木箱。
“公明,许久未见,竟添了几分精瘦,在谷城过的不好吗?”
梁府门口,他见到了两年未曾会面的徐晃,以及徐晃带来的好手们。
徐晃早就等在梁府多时了,亲自牵过马越的缰绳笑道:“回主公,黑是因为去年夏种地晒的,瘦俺倒还真某觉得,听说昨晚主公遇刺,如何?”
“瞧瞧,公明说话都像洛阳人了……去年大旱,估计各地百姓都不好过,不过像公明这样躬身的县令也是不多。”马越拍着徐晃的肩膀对杨丰笑了,随后有些担忧地说道:“何苗这个王八蛋,这下非杀他不可倒是坏了我的大事。这些日子怎么样,在洛阳城门内受苦了吧。”
说话间,马越环视如今的梁府,府内因是从前段颖的宅子,院子够大,住下百十号人都不会显得拥挤,不过眼下二百余人进驻当真是有些多了,演武场上,院墙下的木架上,前庭后院里净是佩着兵器的汉子,看着可真是……令人安心啊。
“瞧主公说的,俺们这不算受苦,那些跟着主公的弟兄生来死去的才叫吃苦呢。”说着,徐晃正色道:“前厅里崔府的公子来了,听说昨晚的崔府的事不敢怠慢,主公先过去看看?”
“元平来了?那我这就去,公明阿若你俩给这些弟兄做好安排吧。”
说着马越便舍了徐晃杨丰快步走向前厅。
“杨兄,洛阳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徐晃问道:“说起来宫里要安全的多吧?唉,真是瞬息万变,当时咱们还都是校尉手底下的小曲长,如今大将军、车骑将军眼看着就要都死了。”
徐晃这一句话,掀起杨丰心里不少感叹,他还记得打从心里第一次认可徐晃时还是东郡北岸,他们都是长水校尉马越麾下的曲长,眨眼这么几年,乱七八糟的职位做了个遍,什么都尉校尉的,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眼界已经完全不同了,对什么将军完全不需要再抱有仰视的感觉。
一荣俱荣。
这种感觉……杨丰拍着徐晃笑了,摇了摇头说道:“恍如隔世啊。”
“哈哈!”徐晃也笑了,向杨丰介绍他带来的兄弟说道:“各个都是司隶的好手,只不过我看了洛阳那些甲士的配备,全是铁甲长刀的,咱们这些人都是世代从军,兵器都有,可最好的不过是皮甲,如果有人强攻府邸……够呛。”
“不用担心,主公早有预料你的弟兄没有甲胄,咱们甲胄没有,不过给也带来点宝贝!”杨丰眯起眼睛笑时非常迷人,任谁都想不到他是凉州最可怕的剑手,回首命人关上府门,一脚踹开脚下的箱子,“看看吧,这可是好东西!”
杨丰一脚下去,木箱被踢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码好的五张臂长三尺的大弩来,底下还有整齐的矢囊,作为武人,徐晃一看到这做工精良的大弩便说不出话来,当下取出一柄拉动弩弦试了起来。
“好家伙,好大的劲力!”徐晃扯开本以为不用太大力气,却不想还真要使上四成力才拉满了。
“那是!”见到徐晃这么高兴杨丰抱着手臂有些骄傲地踢踢箱子说道:“上好木料做的弓臂,精铁打的扳机弩扣,牛筋弩弦,宫内少府监属官亲制的四石强弩。”
徐晃试了两下,倒没真的在这儿射矢,晃眼看到还有十几个箱子,难以置信地问道:“阿若……这,你可是带回十几个箱子,这?”
杨丰抿着嘴唇笑着点头,张开双手笑道:“一箱五张,我从少府监拿了七十张,哈哈,让你的弟兄出城弄些木头,咱们给府里箭楼搭起来,他妈的,看谁敢来!”
“四个过墙高的箭楼,不,八个,再给墙内搭上木架!不过阿若……咱们真的有必要这样,主公在城内就这么危险吗?”徐晃看着手上的强弩摇了摇头,一脸凝重地说道:“来之前我以为自己已经高估了主公呆在洛阳的危险,没想到,还是低估了。”
四石强弩都拿到手里了,还一下七十张,这可是犯汉律的东西,七十个强弩手,足够被人打上谋反的罪名了!
“你说的没错,你所能想象的,有多危险。”杨丰脸上带着轻佻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是无比的严肃,“那么,现在咱们就有多危险。”
……
“崔公子?”
步入前厅,便见到正中间的蒲团上,崔均面北而跪,留给马越一个脆弱的背影。
听到马越的声音,崔均回过头,他的脸上要比马越更加疲惫几分。“光禄勋,何苗……怎么样?”
“今日午时,车裂。”马越脸上带着恨意,走到崔均的身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元平,我说过,我会为崔公报仇,就在今日正午,城南。不仅仅何苗一个,还有士人们一直期望的,常侍,都会在那里走完他们最后一步。”
崔均抿着嘴说不出话来,几乎要将嘴唇咬破,只是不住地点头。
“元平这些日子可有住的地方,如果不嫌弃地话和我一起住吧,只是我这里没有侍女奴仆,使唤的话外面那些伙计倒也可以……”说着,马越绕到崔均对面跪坐下去,双手抓着崔均的肩膀尽量让自己变得更加真诚,说道:“住下来吧,只要你想多久都可以,只要你不嫌弃。”
他很想安慰眼前这个满心悲痛的年轻人,但张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面对一个为了救下蓬头垢面的自己而痛失满门的年轻人,他无论如何安慰都显得太过苍白。
崔均的脸上带着疲惫与痛楚,还有刻骨铭心的仇恨被压在眼底,面对马越的好意,他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元平等我一会,我去取些东西。”
马越起身没有再说什么,他要去自己睡的偏房取一坛放在榻旁的凉州烈酒,如果老大人走时家仆没有收拾自己的屋子。
走出厅堂望见正有谷城汉子们来回走动,他尽量打起精神对这些强健的司隶武士打招呼让自己显得平易近人,他看得出来,这些汉子对他有些畏惧,今世不同往昔,很快他就是一己之力干掉外戚与宦官的权贵。
有时候,令人畏惧也不是件坏事,至少今日的朝会上就没有那些老臣对自己的决定再提出任何无力的异议。
马越抱着一坛凉州驱寒的劣酒回到厅中,放下两个酒碗再度跪坐在崔均面前拍着坛子说道:“我这有上好的乌程老酒,只是今日不宜改日再饮,尝尝凉州土法酿的驱寒酒,在我家乡一到冬天都喝这个,一杯下肚就能让人忘了冻裂的耳朵。”
马越稀拉拉地说着废话,他实在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所幸,崔均也不在乎他在说什么,因为他根本就没听,俩眼只是望着马越酒坛倒入酒碗中的浑浊酒液发直。
方才倒满酒碗,崔均端起便是一头饮尽,劣酒入喉便又辣又呛,猛地咳嗽起来,酒液顺着嘴角流到衣衫上,让本就皱得不堪的衣衫更显落魄,不过,马越没笑,只是接过酒碗再度倒上一碗。
“好酒,可有名字?”崔均饮下一碗酒呛得他泪涕直流,只是马越不知是悲伤还是酒。
“凉州土酒哪里有名,家家户户都会酿,每年州郡都会将压仓底的粟米贱价卖了,那东西不能吃,便被凉人拿去酿酒。”马越对着饮下一碗,他也是不曾一口一碗地喝,喉咙里直像火在烧,眼睛一下子便红了起来,说道:“凉刀子,人们都这么叫。”
“好个……凉刀子。”崔均再度饮下一碗,摇着头突然拍了拍酒碗问道:“君皓,我听说你也曾痛失亲人,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度过今,今后。”
崔均现在的模样,惨兮兮。
马越为他倒酒,一碗一碗,沉默了很久,马越才说道:“杀些人,喝些酒,睡一觉。报了仇,却发现这根本没用,反倒是心底更加空落,只能抱着遗憾走下去,不停地走,活着,总能找到自己为之活着的人或事出现。”
蹇硕……也不在了。
崔均连饮数碗凉刀子,半醉着扶着马越的肩膀,拉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呓语。
“大人,他总说,说一荣俱荣,说一损俱损。说只要,只要不去当任何一根绳上的蚂蚱,就不至于一下就被弄死……他说谎,说,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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