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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统领,可否借刀一用。”
牧极的声音很轻。
轻得就像春风拂过柳枝,柳叶沙沙的清鸣。
轻得就像秋雨打在屋檐,瓦块哒哒的脆响。
但又很奇怪。
那样轻的声音在千军万马之中,却又恍若雷鸣,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徐寒脸色从疑惑化为了恍然,他终是明白这位北疆王的后手究竟是什么。
崔庭眉梢再次浮上浓郁的惊恐,他张大了自己的嘴唇,怒吼道:“杀了他!”
可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了下来。
画面猛地定格在那甲士的长刀距离牧极不过一寸处。
世界静默。
没有半分的声响。
就好像所有的人与物,都在等待着某个回应。
于是在看似漫长实则不过一两息的光景之后。
“我只剩两刀了。”
不知在多远的远方。
忽的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无比深邃与沧桑。就好似穿越了无穷的岁月方才抵达此方时空一般,厚重无比。
“我只求一刀。”牧极笑了笑,脸上的神色平静。但平静中却又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笃定。
那远方的人儿似乎想了想。
刀戟又进了半寸,明晃晃的寒芒在夜里闪彻,直抵牧极的面门。
“好。”那厚重的声音终是再次响起。
随着此音一落。
铮!
那时,天地间忽的响起了一声高亢的刀鸣。
静默的时间又开始流淌,崔庭的怒吼、战马的嘶鸣、夏军的喊杀声再次响起。
可那声刀鸣,却如虎啸龙吟一般,压过了这天地间所有的声响,宛如君王一般降临此间。
远方夜空中好似有一颗星星亮起。
它闪着宛如白昼一般耀眼的光芒,不断在诸人的眼帘中放大。
不过数息的光景,便已然占据了诸人的整个眼帘,直到这时他们方才看清。
那东西并不是一颗星星。
那是一把刀。
一把寻常到极致的刀。
雪白的刀身上布满了挥砍后的凹痕,木制又破旧的刀柄上挂着一道红色的流苏,虽然已经被清晰的干净,但却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上面的色彩有些暗淡。
这样一把刀,却裹狭着磅礴的刀意,穿越了无穷远的距离抵达此处,着实有些怪异。
当然,作为这把刀的敌人,崔庭可没有这样的心思。
他的眸中布满了惊恐。
他知道,就是这把刀,这把闻名天下的刀,这把名为朝暮的刀,曾斩断过不知道几多仙人的门楣。
他方才那万丈豪情终于是在这把刀浮现那一刻起尽数被浇灭。
“元归龙!你也疯了吗?你们就不怕的大夏凌云阁的雷霆之怒吗?”
他大声的吼道,高亢的声线中却听不出半点的器宇轩昂,有的只是穷途末路之人的虚张声势。
那把刀的主人自然不会理会他。
牧极同样不会理会他。
刀终于在那时飞到了牧极的头顶,一身白衣的男子在那时双眸之中神光涌动,一股浩然之气在那时自他体内奔涌而出,涌向那把长刀。
刀身在那时一震,于那浩然之气的灌溉下,刀意翻涌,很快便凝成了一道百丈大小的刀芒。
牧极显然并不满意这样的成果。
他双眸一凝,寒芒涌现,周身的浩然正气愈发狂暴的奔涌而出,不断浇灌着那百丈大的刀芒。刀芒的长度与宽度都在这样磅礴的力量的驱动下不断的变化。
大夏铁骑们的刀戟也终是落在了牧极的身上。
只是仙人之躯岂是凡兵可伤?刀戟被折断,铁骑们人仰马翻。可这并不妨碍那些士卒们的决心,铁骑们依然悍不畏死的冲撞着这道看似纤弱的身躯。
一刀又一刀,一人又一人,前赴后继,踏尸而行。
牧极周身的浩然之气几乎已经全数灌注到了那刀身之上,那些被他死死压制的死气,在这时就像是洪水寻到了闸口一般倾泻而出,将他的身躯包裹其中,那仅余的生机,在那死气的吞噬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被侵蚀。
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在那时几乎已经寻不到半分的血色。
但牧极却对此浑然不觉。
“破吧。”他如此呢喃道。
此音一落,头顶上的长刀猛地一震,那已经被他催动至千丈大的刀芒便在那时沉重又缓慢的挥下。
磅礴的力量与狂暴的刀意交织在一起。
犹如泰上压顶一般轰在了那些大夏士卒的头顶。
两位仙人的力量是何其强大,在这股刀芒之下,但凡触及到边缘的生灵皆是身躯一震,转瞬便被那道狂暴的力量搅成的碎末,轰上天际化为血雨落下。
崔庭的脸色无比难看,他如何敢去硬抗这二位仙人的合力一击,当下也不顾不得其他,在那时周身真元催动,身为大衍境的实力尽数展开,化为一道流光,朝着不远处撤去。
哀嚎声在大夏行伍之间响起,二十万人的惊呼汇集在一起,何其浩大。
但转瞬,这样的声响便戛然而止。
一声巨大的轰鸣,压住了这世间所有的声响。
那刀芒终是落地。
漫天尘埃扬起,阵阵血雨倾泻而下。
徐寒等人都在这恐怖的威势下,变得木楞。
直到尘埃散去,他们方才回过神来。
举目望去,那二十万大军,赫然在这一刀之下化为了一滩滩如烂泥一般的血肉。
只有那位身着白衣的男子依然静默的坐在木椅上,他的身前是一把插入地面三寸的刀,刀柄上那红色的流苏在夜风中飘荡,而刀身之后是一条笔直的仿佛望不到尽头的沟壑。
咕噜。
也不知是谁在那时咽下了一口唾沫。
声音在这静默的战场上显得如此突兀与刺耳。
牧极的脑袋低垂,脸色从苍白化为了晦暗的乌黑。
他还有些呼吸,却微不可闻。
他艰难的抬起头,看着那化为虚无的二十万大军,脸上艰难的浮出一抹笑意。
眼角的余光亦在那时瞥见,一道身影仓皇的从那血肉中站起,犹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向远方。
他想要阻止,但手指方才抬起,却又无力的垂下。
油尽灯枯了吧。
他这样想着,脸上的笑意变得有那么几分苦涩。
这时,夜风又大了几分。
将牧极头上的发簪吹落,他那一头长发便在那时于夜风中扬起。
一道虚影不知何时悄然立于了那柄长刀的刀柄之上。
虚影很是模糊,看不清模样,只是从他的身形大抵可以看出,那人,似乎是一位男子。
牧极艰难的抬起自己的脑袋,望向那道立在刀柄之上的虚影。
二人的目光相遇,虚影的眉头皱了皱。
“你要死了。”半晌那虚影方才言道,声线低沉又厚重,一如那把斩灭二十万大军的刀芒一般。
牧极眨了眨眼睛,他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笑一笑。无论是见到了久违的故人,还是完成了最后的夙愿,二者都是值得开怀的事情,可是,他却对于这时他来说,笑这件事情似乎也变得很是艰难。于是他不得不收起这样的心思,回应道:“是啊。”
“可你不该死的。”虚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是吗?”牧极问道。
牧极的态度,让虚影有些沉默。
他死死的看了这个男人许久,似乎在思索些什么,直到十余息之后他方才再次言道。
“最后一刀,我会留给那个夺你仙人命宫之人。”
牧极闻言,愣了愣。
这一次,他的脸色终是浮出了一抹笑意。
“谢谢。”
他这样说吧,抬起的脑袋再也支撑不住,无力的垂下,而那双暮气沉沉的眸子亦在那时缓缓闭上。
那一天,气势汹汹一路南下的大夏国柱,折戟沉沙,二十万铁骑精锐,尽数战死。
那一天,大黄城外,五万牧家军身着素缟,于两侧跪于城外,玲珑阁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弟子周章,抱着北疆王的尸首步入城郭,以牧王牧太之子牧青山的身份重新执掌牧家军。
那一天,在大周无数眼睛的注视下,那位天策府的少主带着手下大黄城,夺回冀州失地的霍霍战功,领着只余三百不到的天策府众人踏上了回到长安的路。
那一天,那位手持破刀的刀客,洗净了刀柄上的流苏,将之放在怀中,然后独自踏上了去往太阴宫的路。
那一天
大周的天,终于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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