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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咳咳,困在这囚笼般的聚龙城中数十年,谁不渴望外面的自由?谁又不想逃呢?可真到了要逃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不想逃了。哎......人老咯,走不动咯!”

一声轻叹,随风飘逝。

老伯掬掬一笑,准备转身离去。话中的含义登时将漠沧无痕推入一片迟疑的境地,轻轻转身,也打算背道而去,又听见,耳畔隐隐传来一声嗟叹。

“该走的没有走,该回来的没有回来,咳咳......”

在亡奴囹圄附近转了半天,老伯口中的那所废弃宫殿就像是世外桃源,寻不到入口。“阳春宫”在他心中频频念着,目所能及,唯有一堵堵高高的红墙和探出墙头的老树枯藤。

兜兜转转,不知不觉中,眼前是一座寂寞荒凉的院子,杂草丛生的甬道,枯枝遮天蔽日,将微弱的月光切割成凌乱的碎片,间或有一两声冬虫阴森的鸣叫从阴暗的角落传来。

“嗖嗖”不知哪里传来的怪物尖叫声吓得他登时面色苍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整个身子靠在了一扇门上。屏气凝神细细一看,一只满身毛刺的怪物从假山上蹿入一片杂草丛中,发出最后一声鬼叫后,便彻底消失了。

缓缓舒了一口气,同时也卸去了浑身的警惕,漠沧无痕安然地顺着门靠了上去,本想借机喘口气,谁知,身子陡然一轻,随着门的移动,倒退了半步。

一回神,转身望向自己的身后时,发现是一栋陈旧的宫殿,有点破烂,像是年久失修一样,与方才见到的那些巍峨大殿不同,这里貌似已经荒废了许多年。两扇掉漆的朱红色大门,被一根生锈的锁链牢牢地锁着,其上隐约可见蛛网密布的迹象。

不知怎地,“阳春宫”三字登时跳入了他的脑海中。

根据这座殿外部的构造来看,废弃之前,这座宫殿的主人应该是皇室的人,而此人的身份定然不凡。

两扇大门并未完闭合,一条由上至下的缝隙像一道漆黑的鸿沟,将两扇门分隔,宫殿内仿佛有一双手硬生生将这扇门掰开。

咽了口唾沫想要转身离开,可是那宫殿之中却仿佛带有某种魔力,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让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要趋前去看一眼。

两道冷峻的长眉缓缓压了下来,脚步脱离了理智的掌控,漠沧无痕前进了两步,轻扣锁链,透过缝隙向内张望。一片昏暗的大殿中,素净却不失华丽的罗幔散发出祥和的气氛,陈旧的卧榻,古老的柱子,蒙尘的花瓶......悉数被这片祥和所笼罩,顿时给人一种家的感受。

最吸引他的是,殿中那扇曲折的画屏,其上,秦淮河的万千旖旎风光悄然间,跃然纸上。那一刻,他的天空忽然变成了天青色,江南的烟雨朦胧了他的视线,东边的彩云之端,煦暖的阳光悠然乍现,将他惆怅的脸庞映得神采动人。

扇门之隔,恰像流光乍现,清晨长影,宽窄狭长,尽向前指引,像要扑入另一个神秘的世界,同四周的黑暗溶成一片模糊,化作渺小星辰。

信念,像一股泉流透过意识,漠沧无痕越看越痴迷,眼前斑驳的景致仿佛在哪里见过,是前世?还是经年旧梦里?恍惚之间,他总能感受到,那殿中仿佛有一双泛着清澈的眼睛在看着他。手心一紧,两双眼睛于无边黑暗中寂寂对视着。

荧光闪闪,蝴蝶飞来,漆黑阴冷的阳春宫渐渐变得阳光明媚……

“娘亲,蝴蝶”四岁的漠沧无痕拉着篁妃的手,发现三两只蝴蝶从雪莲花丛中飞来,在她云鬓步摇间盘旋、飞舞,惊讶地叫着。

“好看吗?”看着无痕兴奋的小脸,篁妃柔柔一笑。

“好看。”无痕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发亮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篁妃笑得更加温柔,蹲下身子握住了无痕的肩膀。

“这里太冰冷了,不适合它们的生存。”

无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奇地问。

“哪里才适合它们的生存呢?”

“有一个地方,每当春季来临,百花盛开,蝴蝶便会成群结队飞来,它们会绕着花枝飞舞,会停在轻舟的柳叶桨上休憩,会被那些多情的墨客写进秀丽的诗篇,会跃然于阳光倾泻的宣纸上,会伴着款款弦乐飞过花香四溢的河畔,它们,无忧无虑,一世自在。”

看着他不解的样子,篁妃又是轻轻一笑,只是这一次,她的眉宇间染上了淡淡的哀愁。

“娘亲说的地方太美了!可是它们为何会飞到这里来呢?它们……它们会死吗?”

无痕嘟囔着小嘴赞叹道,转瞬,眼里的光泽却淡了下去。

“它们和我们一样,迷路了。它们,它们一定会找到回家的路。”

篁妃淡淡道,一双清澈的眸子久久注视着远方蝴蝶飞来的方向。

“娘娘大事不好!君主的圣旨到了!”一个侍女冲入了院子,语气中尽是**之势。

该来的总要来的,默了默眸子,篁妃转身紧紧抱住无痕,柔和的目光变得十分严厉,寸寸柔肠解不开无情之结。

“痕儿,从今以后,你要一如既往,时刻记住,我不是你的娘亲!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漠沧太子!是漠沧皇室最尊贵的血脉!”

嘈嘈切切地说完,她信手一挥,吩咐贴身侍女将太子速速送走,蝴蝶纷纷散去。

“娘亲”

大难临头的信号逼至心尖,侍女立即将太子从后院送走。

紧接着,一个手持圣旨的大太监领着另一群太监突然出现。

“篁妃因思旧成疾,为妻不忠,为妃不尊,包藏祸心,蓄意谋反,今无药可治,吾皇仁心仁德,赐清辉宫一座,以颐养百年!”

慢悠悠阖上圣旨,大太监低眉一笑。

“篁妃娘娘,君主可是说了,清辉百年,守宫百年,您就慢慢守着这清辉宫,好好养病吧!”

指令一下,身后的太监撕扯着将篁妃拖出了园子,往那座冠冕堂皇的冷宫去。篁妃挣扎着向隐于暗处的无痕伸出了手。

“本宫没病!本宫没病”

“娘亲!”无痕努力伸手想要抓住篁妃,一阵疼痛引起一声惊呼:“啊”

漠沧无痕猛地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回头往四面八方盘查了一番。一片黑暗正侵蚀着他空洞的双眼。

再回过头,才发现,原来是他太激动而撞在了紧锁的门缝上。

光亮越来越暗,殿内的景致变得愈加漆黑,甚至有些恐怖!

不知是气氛变得恐怖的缘故,还是大梦初醒心有余悸的缘故,蒙尘的锁链登时从颤抖的双手中抖落。未敢再思量,漠沧无痕转身而逃,几个踉跄后,跃下长有枯草的台阶,寻着光亮的地方,一路奔逃。

十八年来,他从未敢做这样的梦。

这一路上,各种惊悸和困顿填鸭着他的乱糟糟的大脑。无厘头的踪迹最后停在了一片视野稍稍开阔的地方,历经这番心酸后,置身于这空旷之地,一股失落感与孤寂感登时如潮水般漫上心扉。

气喘吁吁中,整个世界一片死寂。眼前一片荒芜之色,石壁嶙峋,好似群魔张牙舞爪,密

密麻麻的枯枝爬满了数尺高墙,视野变得极其狭窄,环视整个寰宇,唯有头顶一片深沉的夜空漫卷着无边的寂寞。

漠沧无痕此刻忽然后悔不已。只怪自己一时心急,还没等老伯的话完说完,他便急着要去找那废弃的宫殿。怎知,这宫殿废弃太久,如今已是杂草丛生,地形也因此变得极其复杂。眼下囚奴燃灯的具体位置尚未确定,而他却已经失了方向。

子时早已过去,生辰已过,徒留年岁增长,他终是没能如期而至,他终是负了与她许下的约定。此刻,她一定很失望吧!

到头来,竟是三人结义,一人缺席,如今再想起那日与将离、白饵在亡奴囹圄的画面,他只觉得羞愧万分。

作为太子,他保不住黎桑一代忠臣;作为兄弟,他化不开二人之间的冷冰;作为朋友,他守不住与她的一夜之约。他觉得自己真的好失败!

想到这里,漠沧无痕忽然冷笑了一声,脸上满是自嘲之色,对着远处翻滚的乌云暗暗道:“没想到往日高高在上的漠沧风国太子,竟是这般狼狈!此刻,漠沧无忌若是在此,估计又要一番冷嘲热讽了吧!朝廷之中运筹帷幄数载,什么样的阴谋诡计、险恶战场我没见过?可面对这般窘境,却只能束手无策!或许,若我不是太子,可能连一个市井边挑担卖水的小贩都不如吧!”

一声轻叹,融在夜风里,晕开一朵朵愁云。

没有人可以帮他了。此时,他是彻彻底底地孤立无援了。或许,从他选择要找那个人开始,他就注定要孤军奋战。今夜过后,恐怕这条路会走得愈加艰难。

这时候,正迷惘地望着头顶小小的天空时,突然被夜空中飘过的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不由自主地三步两步朝前方走去,试图离那东西近些,疑惑:“那是什么?”

他惊讶地睁着眼睛,叹:那是……天灯?亡奴囹圄真的就在附近?白饵就在不远处?

漆黑的四周忽然有了一抹光亮。“白饵,白饵......”漠沧无痕痴望着那盏格外美丽的天灯,一边加快步子走着,一边口中痴念。

他知道,她还在等他!他知道,她没有离开!可是,曲径深幽,荆棘密布,天地苍茫,她究竟在何处?

穿梭于荆棘和小径间,遍地高高低低的枯枝杂草,将他的破旧衣裳刮得凌乱不堪。紧接着,夜空中的天灯越飘越多,随着它越飞越近,上面的字迹渐渐清晰。漠沧无痕眯着眼睛细细看去,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着:“生辰吉乐......愿早日与故人重逢!是她!真的是她!”

才一个弹指,远处的天灯越来越多。每个天灯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迹,每一个都甚是娟秀,悄然间,这些书有字迹的天灯,就与从其他方向飘过来的天灯区别开来,它们仿佛是指引。

......

白饵独自一人站在梅花树下,白皙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含苞待放的花苞,眼中尽是花开的希冀。风动衣衫,腰肢纤细,更显不堪一握,比起之前又瘦弱了几分。

远处,花灯湖畔,青坡之下,人群中,躺着一具被白布掩盖的尸体,尸体旁边跪着一个年纪莫约二十的男囚,男囚青丝凌乱,双目垂珠,冰冷的眉梢停驻着一朵淡淡的雪花。

“盛宴之夜,伺机逃狱!说!是谁带的头!”

说话的风人手持长鞭,僵硬的腮帮子鼓的像两块不经打磨的石头,他的眉又短又粗,眉梢皱皱的,像两把悬着的小刀,酒槽鼻子下,尖尖的嘴巴不停逼迫道。

“带头闹事者,剥皮,腰斩,炮烙,自己选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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