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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万籁阒寂,独西风瑟瑟。
雪峰立于群山之中,危峰兀立,层峦叠嶂,举目弗及。
凹凸不平的石壁半掩着,将温暖锁在山洞之中。星星点点的枯枝相互交织在一起,铸成一座座小塔,在人们期盼的眼眸中,开始散发出玲珑和煦的光,悄然之间,暖意如流,汇聚成溪,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山洞中逆流而上,不断驱散着寒冷与阴暗,在每个人心中静静流淌。
当西山日坠,众人精疲力尽,对最终藏身之地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时,这个宝藏洞穴,却像沙漠中的一片绿意,悄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几番探索,意想不到的是,此荒芜之地,竟别有洞天!
“住持,经最后一次查验,当前山洞中各有七十七个僧人,一百零三个难民,共计一百八十人,其中有十六人是沿途逃难,陆陆续续加入的。”
同其他僧人清点完,小阿弥旋即上前汇报。
“那些难民可都有安顿好?”张井春不疾不徐地问。
“回住持,难民安顿得都很好,大家都在生火驱寒,对了,洞中亦有一方泉水,有难民已经在想办法煮水了!”小阿弥回道。
张井春撅着唇,颇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咂了咂舌,束起了袖子,凭空比划起来:“这样,你去从难民中把身强力壮的男子都挑出来,让他们同我们寺里的人组队,今夜到洞口轮番值守,每隔半个时辰换一次,以防敌人偷袭。”
“好,小僧这就去办!”小阿弥斗志昂扬地走向了山洞深处,同几个僧人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张井春脸上满是欣欣然之色,心中似有春水涤荡,只觉得格外舒适与坦然,徐徐收回视线,温热的目光下意识投向洞口,只见她一袭倩影静倚于石壁之上,姿态有些撩人。
“在看什么呢?”他驼着背猫步而行,动作很轻,话很突然,但效果却不佳。
她似乎并没有被他的唐突之举所吓,只见她一对寒星折射出不怎么亮的光辉,落在远处的丛山峻岭之上,整个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看不出太多的生气。
“是不是在想你的情郎了?”张井春笑着揶揄道,奈何她仍旧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急不过,便走上前赤裸裸地说:“哎呀你就别看了,他早走了!不会来找你的!这一路我观察得可仔细了!自通天岩一别,他就没影了,你心里等着盼着也没用!白饵,别为这样的人伤心,不值得的!”
这月亮莫不是打北边升起了?轻浮浪徒竟也化身成了感情圣手?白饵听他说出这些话,沉寂的心也不由泛起一丝涟漪,话虽不中听,但也挺解闷的。
“我说你就别愁了,跟个深闺怨妇似的!你还没嫁人,你还没老呢!”张井春不乐意了,小指勾勾,趁其不备,抵到她的下巴,乐呵呵道:“来,给本住持笑一个!”
“走开!”白饵躲得快,才没让他得手。忍不住接口:“你才深闺怨妇呢!我说你一个和尚怎么如此不自重?信不信我在这大喊一句,让你顷刻间身败名裂?”
见她一副激动的样子,张井春不禁得意一笑,然后倚着石壁,坐到她对面,问:“喂,说真的,我在金明寺待了快四十年了,为了偷懒经常在山前山后兜圈子,耗时间,黎民山虽大,我也算踏了个遍,怎么从来不知道这里有个山洞呢?”
“嘶!难不成,真像旁人说的那样,你和你的情郎专门找了这么一个隐秘的地方,在这做了快活事?”
他皱了皱眉,迟疑道,一脸色匪夷所思。
“啐!你可别瞎说,污了我好人家的清白!”听他越说越离谱,白饵着急证实:“这明明......明明是我登山采药时因失足滑落山腰意外发现的,为此我还吃了不少苦头呢!”
说起此事,回想起那夜的风饕雪虐、绝壁凶险,她还真有些后怕,若不是跌落在了这个洞口,她可能早就葬身崖底了。
说着说着,她抬了抬手臂,揉搓着胳膊,那夜的疼痛似乎从来都没有消退,总在某个时候动辄则咎。
“哈哈!哈哈!”
抬眼,张井春忽然疯子般笑出了声!
白饵只觉得莫名其妙,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现在终于承认了吧!我白天问你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张井春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白天,他屡次问她,藏身之处究竟在哪里,她却装得神神秘秘的,只是让他指挥众人现在走哪里,待会走哪里......等到了山洞,她却说是大家在一起逃难的过程中,误打误撞发现的,还说什么,天公作美,土地公同山神齐齐显灵,知百姓有难,故作垂怜,变出这么一个山洞,供大家藏身。
如今他小小一试,总算是把实情摸出来了。
莫名入坑的白饵忽然就怔住了,一不留神竟着了小人的道,她恼怒的眼神飘起,满脸皆是不屑,偶然间却发现,不远处,难民突兀的眼神齐齐飞来,场面有那么一瞬是死寂的......
内心一阵惊慌,她急急埋下头,下意识用手压了压脸上的轻纱,一抹滚烫瞬间在脸上泛滥,听到对面刺耳的笑声,她旋即挪挪腿,朝他踢出警告的一脚。
嗅到诡异气氛的张井春,收住笑容,绷着心朝四周看了看,轻咳了两声,同时将身子坐直,刻意显现出他住持的威严与庄重。
继而双手合十,朝白饵一本正经道:“女施主,莫要再悲伤了,你不妨像贫僧这般笑一笑,能够忘掉很多烦恼的。”
白饵沉默着抬起了低垂的眼眸,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奇奇怪怪的气氛这才缓缓散去。
“怎么,事到如今,还不愿意说出来吗?”朝远处试探性地瞅了瞅,张驼背转而问白饵。
“说什么?”白饵不明所以地问。361读书
“刻意隐瞒众人的原因。”张井春道。
“哪有什么原因,大家能安脱离狼人的追踪便好,还管如何逃的干嘛?这些不重要。”白饵解释道。
盯着她逃避的双眼,张井春对着她摇了摇头,开口道:“谁说不重要了?我师傅在世时,每每教导我,一饭之恩,千金相报,今天若不是你,他们没有一个逃得掉,你有恩于他们。”
“他们都仰仗着你呢,你是住持,最艰难时候的主心骨,要说有恩,也是于你有恩。于我,我受不起。”
白饵平静说道。不知为何,当从他口中再次听到那句话时,她的心竟有几分刺痛,但这份痛,很轻,只是一瞬。
张井春越听越觉着不对,他皱着眉顿时有些恍然:“啧!我算是看出来了,原来你一直都是拿我作令箭来发号施令啊!”
“哪有?没有的事,你的问题主要在于,经念得不多,想得太多!”白饵信口一扯,解释着。
“怎么没有?你把我推上前,让我成了他们的主心骨,利用的是他们对我的信任。而且你不敢在众人面前承认你知道哪里可以藏身这件事,这就能说明问题了。”
张井春怀疑地盯着白饵,打量来打量去,指着她的面纱骤然道。
“对了对了!你其实是没有染上风寒的,对不对?你要真染上了风寒,怎么还会离那边的火堆远远的,一个人坐到山洞口吹风受寒呢?你这都没染风寒,还戴什么面纱?”
“你别瞎说,哪里暖和哪里待着去!”白饵丝毫不把他说的当一回事,开始催促起来。
急着下逐客令?她分明是被他看出了破绽开始心虚了。
张井春暗自笑了笑,没有再为难她。但始终有一个问题留在他心里,捉摸不透。
着实有些无趣了,他拍了拍膝盖,抱住石壁站了起来,嘴里唱着小调调,一步一停,佯装地格外悠闲自在,自顾自地走开了。
步入难民群中,明晃晃的火光照出了每一张憔悴的脸,所到之处,难民无不双手合十,嘴里是念不完的感谢之词。
“感谢住持救了我们,感谢啊......”
“您是佛陀转世,助我们渡劫来了,功德无量啊功德无量......”
他们的脸上满是虔诚,每一个人都向他投来了敬仰的目光,他仿佛就像在做梦一般,在这高光的一刻,他本该心花怒放,本该在心里一遍遍地呐喊:看啊,那些嘲笑我的人,你们睁大眼睛看啊!现在的张井春多么伟大!多么自豪!他再也不是那个无能且丑陋的张驼背了!他成了百姓心中的英雄!
可偏偏平日那些嘲笑的声音、讽刺的眼神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里一帧一帧地闪过,他的心里就像有一千万只蚂蚁在撕咬,痛得厉害,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努力睁着眼睛,朝他们或点头示意或恭敬一笑。
他知道,那种感觉不是一朝得到所有人认可的感动,而是锥心刺骨的自责,是无地自容的羞愧,是对自己发霉发臭人生的厌恶!
这是他三十九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直面内心地审视自己,那些鲜花掌声,何尝不是一种更大的讽刺呢?
救济难民的银两,盗窃的数百两香火钱,身为金明寺住持却没能好好守住金明寺,亲眼看着身边的长老一个接着一个相继离开,看着血肉模糊他的家园,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与他有着直接的联系。
这是天大的讽刺啊!
“娘亲,我想阿爹了。”一孩童将脑袋埋进他娘亲的胸口,眼角犹带泪痕。
“你的阿爹......已经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老妇人怀抱着孩子,已然哭成了一个泪人。
一旁的人见了伤心的画面,一个个低垂着头,犹如霜打的茄子,有妇人咬住唇瓣,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不断用拳头捶打着胸口,念道:“要是能早些听那妖女的话,咱们的亲人也许就不会死,恨只恨没能信她,没能早些逃掉!”
“她不是什么妖女,她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啊,从一开始就来帮我们,是我们冤枉了好人,错把好人当恶贼!是我们得罪了菩萨!这都是报应!报应啊!”
另一老妇人含泪而诉,叹只叹,追悔莫及!
见此,他目光陡转,朝洞口的白饵望去,心里那个费解的疑惑,一晃间,终于有了答案。
此时此刻,他同众人一样,牵肠百转,追悔莫及,他又同众人不一样,一种泼天的负罪感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或许,他从未意识到,他那时的所作所为,造成的不只是目所能及的血和泪,更是对无辜者敲击心灵的打击,对高贵灵魂的亵渎!
而白饵,无疑是整件惨案最大的苦主。
他忽然觉得好可笑,一切皆源自于他,他却还在喋喋不休地问着她为什么为什么......
他悄然加急了脚步,朝白饵走去。
漆黑的洞口,白饵正往两个冻僵的手心轻轻地哈气取暖,察觉到突然停在她身边的身影,直接视若无睹,继续一个劲哈气取暖,只待那静默的身影停了良久,她终是忍不住抬起头,问:“干什么?”
他只字未吐,顶着天大的冒犯,将她从歇脚的石块上一把拉起,头也不回,直往那明亮的火光中走去。
一阵寒风无声吹来,掩面的轻纱,在她不断地挣扎之下,骤然飞到了空中,她双目大睁,眼里的愤怒顿时被惊慌所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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