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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低着个头不说话,倒像是他强迫她吃的似地。
李相逢闷闷不乐道:“有那么难吃吗?看你吃得那么艰难……”
她低头不语。
他开始质疑。
难道是这饼坏了?
莫不是他饿昏了头,尝不出味道了?
一边迟疑地盯着她看,一边不确信地咬了一口饼,这次没有直接吞咽下去,而是学着细嚼慢咽……
就这样,他一个人演完了整部戏……
“没什么区别啊?明明很好吃……”
将她视为贵胄的李相逢又怎么会懂她的心理,就像当初视李愚同视为贵胄的自己一样……
她真的很想告诉他,这饼真的很好吃,很甜,就像是含着一口蜂蜜似地。
可是,她又不忍心骗他。
她只是一遍遍地质疑自己,是不是自己的味觉出现了问题,这饼含在嘴里,竟是五味杂陈,时而形同嚼蜡,时而黄莲在喉,时而如人饮水……
唯独没有他口中反复咀嚼的甜。
她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急得泪腺击溃,不能自已。
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掉泪算什么?
若被他看出破绽,她又该如何?
告诉他,因为他,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她很爱很爱的人!
可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也仅仅是出于一片好心,给她递饼,她却因为那个长得很像他的人,在他面前掉泪。
这对他公平吗?
她逼着自己把眼泪收回。
她不明白她的脑袋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复杂的情绪出现,她只觉得胸口一阵沉闷,有那么一瞬,差点喘不过气来……
“我看你一定是犯了大小姐的病,你那金贵的嘴,容不下这种粗粮做出来的东西……”
他还在耳边絮絮叨叨。
第一次觉得,令人讨厌的李相逢此刻一点也不讨厌,她只期盼他可以再多纠结一会,再多嘲笑她几句,直到自己的心态足够平静……
急于掩饰,未作思忖,她只是随口一问:“李相逢,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吗?她这唐突一问,一个人能演完一整部戏的李相逢此刻竟也哑然,他总感觉,这话,是她蓄谋已久,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开的口。
他愣在那里,有些胆颤地说:“……什什么话?”
“有时候,越平淡的东西,就越珍贵。”她一字一句地说出,看向他的眼神,那么认真。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痛不痒地回答:“没人跟我说的啊,我就就随口一说,而而已……”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她的眼神好奇怪,但不陌生,这让他想起了昨天的她,初见时的她……
“怎么,我这句话,冒犯有到你,吗?”
她看得出,他已经有点怕她了。
“哦没有。我就是觉得,这饼真的很好吃。”换了轻松的语调,她淡淡说出,没再看他。
“是吗?哈哈哈,后知后觉了吧?”听到这样的答案,李相逢明显轻松了许多。
她恐怕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是怎么把那半块饼吃完的。
李相逢正咽下最后一口,她忽然拧头起身扎向了后院。
他反过头急忙问追问着:“喂!你去哪?”
良久,她才回来。
“你干什么去了?”李相逢盯着她好奇地问。
“没什么,就是刚才吃得太急,不小心吃进去了一个苍蝇。”此刻,与刚才相比,她明显憔悴了许多。
李相逢忽然压了压自己胃的地方,喉结登时一抽一抽地,干呕地滋味真难受……
“哇靠!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恶心……”
“是你自己要问的。”
她淡漠地回应了一句,然后开始干活。
“你这人……”李相逢真是一言难尽,在原地驼着背挣扎了半天,忽然道:“不行!我得去茅房一趟!”
……
头顶着一轮巨大的玉盘,二人背对背同坐在一块青石上,望着眼前一排层层叠叠高过头顶的柴火堆以及对面清爽的菜园子,李相逢满脸皆是成就之色。
余光里,是她垂眸沉思的面容,他心里不禁暗暗夸赞道,真没想到,原来她还挺干练的嘛,原本以为她那双手只会弹奏,没想到干起活来,也是利利索索,连他这个自诩梅海殷勤小能手,都比不上呢……
“李相逢。”
“嗯?怎么了?”
她淡淡地望着他蓦然转过来的脸庞,忽然问:“你有做过很难的选择吗?”
李相逢顿了顿,虽然不懂她为何忽然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平淡地说:“我想,选择这个东西,本身就很难吧,如果选择很容易,那还叫作什么选择!”
她一双眸子如同被时光按下了暂停键,直直地盯着他,佯装不懂地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她想让他说什么?
李相逢挠了挠头,眼神停在半空,深思熟虑了一番,正想说什么时,她却道。九六味
“不用说了!我懂了!”
她急急地避开他的眼神,不想给他任何把话说出口的机会,好像如此便可心安似地……
“你搞什么哟?我刚想到要说什么,你又不让我说了,你——”李相逢不停地挤兑着她,尝试丢给她一个愤怒的眼神。“呵……”
“你就当我没问吧……”
如若他的答案和当时她对李愚说的一模一样,是不是就可以证明,李相逢就是李愚?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明明知道不是他,为什么还要去试探他?
话说出了口,却不给他回答的机会,她到底在畏惧什么?
畏惧如果他的答案和当时的不一样,她会承受不住纷至沓来的伤心失望吗?
还是畏惧如果他的答案和当时的一样,她会再次对他抱有期许,再次相信他就是李愚?
她不知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她面对他时,她的脑子里便会出现两幅面孔,很多种答案,她好像一直都在信与不信间纠结与徘徊。
如此起伏不定的她,差点没把李相逢困惑死。
自诩绝顶聪明的李相逢还真是想不明白了,女人都如此嬗变吗?
好不容易觉着,跟她在一起没以前那么尴尬了,现在好像又回到以前了。
相比之前,他更喜欢今天的她,白天的一幕幕倒带一般在繁星满天的夜空里上映着,他呆坐在那,眸光浸透着笑意。
“诶,我觉得今天间关莺语的第三场演出有些不太正常诶!”他突然碰了碰她的胳膊,皱着眉头道:“这和我预想的不一样啊。”
“你所预想的是什么?”她平静地问道。
李相逢想了想,说:“怎么着,也得有一家丑态百出吧!可今日这两家都很平静啊。”
“拐弯抹角地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说,今天怎么没看到我出丑的样子?”她忽然一笑,极为冷淡。
“嘿嘿……”李相逢腆下脸,有些心虚了。他又道:“我有个胆大的猜测,这个猜测说出来,为了你今后的发展,你可能需要给我塞一笔封口费!”
“你少贫嘴,快说,什么猜测。”白饵没耐心等他卖关子。
他蓦然看向她,眼神有些奸诈,“嘿嘿,你今天是不是把原本要给百里元亨演奏的曲目临时换掉了?”
他眼神故意迟疑了一下,继续说:“或者说,你把原本要给裴笑笑演奏的曲目临时换掉了?”
他两句话间,教白饵的心顿时一上一下的,他若不说下一句话,她便要怀疑,他和尔步染其实是一伙的了。
“怎么?被我猜中了?承认了吧?”李相逢好生得意。
她没什么不可承认的,面不改色地说:“没有或者一说,准确地讲,我是把两个曲目都换掉了。”
一听,李相逢瞪大了眼睛,满脸皆是不思议之色,倒吃了一惊,说:“不是吧!白姑娘,哦不,白大佬!你很敢诶!第一次登台,你就敢擅自更换客人预定的曲目,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面对的可是梅海三大宅门……”
“行了行了,你今天不是说过了吗?我又不是不知道。”白饵打断道,“正是因为知道我面对的客人身份不凡,心机重,不好惹,我才决定临时更换曲目,以求自保。”
听着她信誓旦旦地口气,李相逢不禁问:“怎么说?”
白饵解释:“为百里元亨演奏的那一场,因为尔步染等人的陷害,我才被迫换了曲目。至于裴笑笑那张场,他为他的十三房在纪念日这天点了出《娇美人》,临时将百里元亨请下来听他这出曲目,摆明了是为了讽刺他,戳他的丧妻之痛。我若是真演了这出《娇美人》,裴笑笑抛上台的赏银应该可以砸死我,但间关莺语和百里元亨这个梁子注定要结下的。”
“于是,我把《娇美人》换成了《凤还巢》,一个阳春白雪的舞蹈,《凤还巢》的境界太高,他们肯定看不懂。但我就是要让他们看不懂,我只需要尽我最大的努力抓住他们的眼球即可。所以,他们看到的,只是我的动作有多么惊艳。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被我拿捏得紧紧的,谁还管什么新婚燕尔,亡妻之痛。”
沉默的李相逢嘴角勾笑,像是一副佩服得无话可说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调侃了一句:“你这么做,就不怕裴笑笑事后找你算账?”
“算账?”白饵不禁笑道:“他感激我还来不及呢,这场演出结束后,人们只会夸赞他裴笑笑品味高雅,一改他曾经只会玩诸如《娇美人》此类低俗曲目的人设,这个效果,可比那些为了在百姓心中树立慈善形象的伪善商人去修桥铺路的做法,来得更加直接、有效!”
李相逢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注视她说话时的一颦一蹙,在她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不羁与自信,宛若泉流一般,流进了他的心底。
他没再说话,白饵只当他是找不到可以调侃她的点,所以无话可接了,她抬眼看了眼歌台的方向,耳听得那里掌声如雷,念叨一句:“散场了,咱们也赶紧把剩下的活干完吧!”
说着,起身。
李相逢也跟着起身,她转身走开之时,他忍不住叫住了她,“诶,白姑娘!”
“怎么了?”她回过头问。
李相逢淡淡一笑,说:“你以后,能不能一直保持,像今天或则是像刚才这样,的状态?”
她好生纳闷:“我今天的样子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有啊!我觉得今天的你,很特别啊。”李相逢急忙道。
“你会这样说,只是不了解我罢了。”说着,她转身走开了。
自从这句话说出口,她的内心一刻也没踏实过,这种困惑,一直持续到李相逢把她送到锦龙客栈不远处,她独自漫步在街头。
她清楚,自己对李相逢的态度明显冷淡了不少。
这种冷淡或许对李相逢来说,是无缘无故的。
而那句不了解她,注定只是她一时的违心之言。
她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她,一点也不了解自己。
或许他是对的,因为旁观者清。
她的冷淡,仍旧是因为畏惧和逃避。
她想,她是想不通了。
归途之时,偶然听到了杏花井传来的莫名喧嚣,她突然想起了沈蒜子。
想起了因为不可信的预言:向南,向南,一直向南就好了——最后竟然真的应验了。
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她想再去占卜一次,她想把选择权交给天。
一抬头,便是锦龙客栈。
她入门,便见阿祥几个围聚在一起,神色有些凝重。
“白姑娘,听说了吗?杏花井的沈蒜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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