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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0

从墨黑向着血红转化。

不过,许是因为陈五儿与那位药师琉璃光如来结缘了的缘故——即便陈五儿还没有正式在心头上供奉那一位如来尊者,那位如来尊者也依旧显现了神威——他身上的那根绳索,颜色已经停止了转变。

起码不像是陈四儿身上的那一根一样,红得简直能滴出血来。

便是净涪佛身这样打眼一看,也仿佛能够嗅到那血红颜色中散发出的猩红血气。也是,陈四儿比陈五儿年长了好几岁。他们兄弟两人若要应劫,也是陈四儿先走在陈五儿前头。

陈四儿、陈五儿叫净涪佛身这么看了一眼,虽然心中惴惴,仿佛像是有人将他们内外看了个全一样的不甚安稳,但同时,也仿佛有那么一点不甚明了的安定从心底渐渐扎根。

不知不觉间,这两兄弟便摒住了呼吸。

顺着陈四儿、陈五儿身上的因果线,净涪佛身看向了因果线牵系的另一端。

那一个方向,离他们这个屋子不远,甚至就在陈家范围内。

净涪佛身没急着询问陈四儿、陈五儿,将那个位置记了下来,便就凝神,仔细地察看过他们兄弟两人的脸色。

室内昏黄的烛火只是照出了一小片地界,朦胧得极其考验人的眼力,尤其是这烛火的烛光会遮掩去些色彩,叫人更难以分辨。

但这层层阻碍放在净涪佛身身上,却是完全不够看,尤其是在他睁开了佛眼的这当口。

所以当净涪佛身凝神的时候,他便轻易地将陈四儿、陈五儿两人看了个仔细。

虽然家中没有更年长的男丁支应门庭,一整个陈家更是只剩下了他们兄弟两人,但不得不说,陈四儿将他们兄弟俩照顾得还算安好。

陈四儿、陈五儿的脸色都是红润的。哪怕此时他们两人因提及家中哀戚往事而稍显颓丧,也压不去他们兄弟两人身上的那股精气神。

可见,纵使家奉劫难,自身寿元不长,他们两人也没被毁了去。

以净涪佛身眼力,他察看过一阵,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你们请的是谁?”

听得净涪佛身问话,陈四儿又打点起了精神,答复了净涪佛身两个沙弥的法号。

想来也是,若不是因缘巧合,以陈家这样的家底,能请得动妙定寺的哪一人过来帮他们察看。

不是就说妙定寺的僧侣见死不救,没有出家人的慈悲心肠,而是说没有门路,陈家这样的事情连传到妙定寺那边的机会都不会有。

净涪佛身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问道:“他们就只说了没有办法吗?”

净涪佛身问的后续,陈四儿并不知晓,他只是摇了摇头。

当时请求妙定寺的沙弥们前来察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大兄。

陈四儿低了头下去,“......是大兄请的僧人,这里头的事情,也都是大兄带着二兄、三兄忙活,我那个时候......”

他那个时候年纪也还少,顶不了什么事,也就是陈家只剩下他们几兄弟,几位兄长自觉没能陪他们到最后,为陈家计,为尚且年幼的两位幼弟计,他们才将他带在了身边,处处教导。

也由此,让他知道、学到更多的本事,以求日后在他们这些长兄离去后,他能带着幼弟安身立命。

净涪佛身看了,便知道陈四儿的话有所隐瞒。

他并没有生气,而只是淡道:“看来,你们陈家其实也是有所取舍的。”

这一句淡淡的话语,在此时幽寂无声的夜里,震得陈四儿、陈五儿心神混沌,昏头转向的什么都想不明白。

“......你......什么意思?”

陈四儿从嗓眼里挤出这么几个嘶哑的话音来,像极了无边暗土世界里那些日夜挣扎沉沦的残魂们的声音。

陈五儿也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净涪佛身收回目光,他眼睑低垂,声音却依旧平静,“若我没有想错,你们的那几位兄长中的其中一位,是离开过一段时间的。”

净涪佛身的这个说法,本是需要得到陈四儿确定的疑问,但这会儿净涪佛身说来,却更多的是笃定。

陈五儿听得这句话,当即抬头,望定了在他左近的陈四儿。

陈四儿的脸色煞白,身体也是近乎抽搐的颤抖。

都不再需要陈四儿的回应,陈五儿就知道了陈四儿的答案。

是真的。

在那一段时间里,他们的那几位兄长中的其中一位,曾经离开过陈家。

陈五儿虽然年幼,但他真不傻,他猜到了那位兄长的去处。

他该是......曾经跟随着那两位沙弥去往妙定寺了。

陈四儿没能稳住他的身体,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拼尽了最后的那一丝力气,挣扎也似地道:“可他最后回来了......他回来了的......”

大兄他......

他回来了的......

而且......而且便是他......他也像其他陈家一样,在三十生辰那一日......

净涪佛身叹了一口气,还又低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声里,到底都有些什么,陈四儿、陈五儿两人心中各有体悟,净涪佛身概不理会。

事实上,净涪佛身自己唱出这一声佛号的时候,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意味,就只是那么地唱了一声佛号而已。

在净涪佛身看来,陈四儿当年的那几个兄长既然知道这里头的情由,却还是任由事情发展到今日,那么这些岁月里头的所有损耗,都该是他们自己背负的因由。

此间因由是要演化成业债,还是要成为他们陈家自此一飞冲天的翅膀,端看世事演化,人心决断。

但不论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也都怨不得其他人。

净涪佛身唱过那一声佛号之后,便就此安静了下来,再没开口说些什么。陈四儿、陈五儿谁都没有说话,所以这一时间,屋里就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三人在这一片死寂中对坐了半日,才有陈四儿开口来问。

“......净涪师父,请你告诉我......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陈四儿始终低垂着头,不想叫人看见他此时的脸色。

但事实上,他也就只能勉强瞒得过陈五儿而已。

净涪佛身自可不提,陈五儿哪怕再年幼,也是跟陈四儿相依为命着长大的,如何还能猜不到这时候陈四儿的心情?

只是他知道陈四儿不愿叫人看破,便也就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净涪佛身看了他一眼,也只停顿了一瞬,便也就将他所猜到的那些过往都跟陈四儿说道了起来。

“若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身上都种有一种蛊虫。”

蛊虫。

陈四儿、陈五儿都是第一次听说过这样的一个名词,但即便是如此,他们中也没有谁打断净涪佛身的话语,去询问些别的。

净涪佛身倒是好心,虽陈四儿、陈五儿两人没张口,他也简单地将所谓的蛊解释了一遍。

听得这所谓蛊虫的出处,陈四儿、陈五儿同时张了张嘴,可即便如此,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半个字出口。

净涪佛身明白他们想问的是什么,也没拖拉,直接跟他们两人说道:“你们身上的蛊,应该也不是别的什么人特意种落在你们身上的,而该是机缘巧合。”

机缘巧合......

哈,机缘巧合?

陈四儿只觉得荒谬,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没作声。

净涪佛身如何还能没看见他们兄弟两人的脸色?

他站起身来,对陈四儿、陈五儿问道:“介意让我在陈家中行走吗?”

陈四儿、陈五儿同时摇了摇头。

净涪佛身就很顺手地擎了那一盏油灯过来,起身往外走。

陈四儿、陈五儿连忙跟上。

净涪佛身擎着油灯,出了他们所在的那一间屋舍后,就转过一条条门廊,来到一处门户紧闭的屋舍外。

陈四儿、陈五儿一直跟在净涪佛身后头,此时见净涪佛身停下脚步,也都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面前的这间屋舍。

两人的脸色当场又更白了。

作为陈家的主人,他们比净涪佛身更明白这一间屋舍的主人。

或者说,是曾经的主人。

因为他已经不在了。

净涪佛身回头看了陈四儿、陈五儿一眼,问道:“可以进去吗?”

陈四儿僵着脸点头,但在净涪佛身等了一小会儿后,他才仿佛回神也似地从身上摸出一串锁匙来。

陈五儿抿着唇,往侧旁行过了一步,拉住了陈四儿的衣襟。

这衣襟上缀着的力道不大,却真正地拉住了陈四儿的心,叫陈四儿不知道坠落到什么地方的那颗心有了实感。

他定了定神,才忙乱地扒拉出其中一条锁匙,上前几步,打开那扇门户的门锁。

推开门的那一刻,有尘埃被拂动,随风轻飘飘洒落。

那灰尘落在陈四儿眼眶中,刺激得他当场便掉了几滴眼泪下来。

也就是在夜间,天色暗沉,才没叫其他人看见这一幕。

正是因为想着没人看见,所以陈四儿就没有多此一举地做些什么,他状若无事地往后退了退,让出位置来。

净涪佛身没多看他,单掌向着前方礼貌地探了探身,便抬脚跨过了门槛,走入了这一间尘封了数年的屋舍。

陈四儿、陈五儿都跟在他后头,也走了进去。

入得里间之后,净涪佛身只是扫了一眼,便向着那床榻跨出了一步。

当然,他也就象征性地向前迈了一步,然后就看向了陈四儿。

眼角上还残留了些痕迹的陈四儿感觉到了什么,抬眼望向他。

净涪佛身都没多话,只问了他道:“檀越可还记得些什么吗?”

记得些什么?

他是该......记得些什么吗?

他没问出声,只拿目光凝望着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面不改色,仍只淡淡地回望着他。

那目光、那神色中,自有一股叫人信服的笃定。

陈四儿目光渐渐放长放远,再接着,他却是浑身一震,真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似的。

陈五儿正要问他些什么,就见陈四儿几步走过去,在那张空荡荡的床榻床头某个位置上一按。

“啪嗒。”

一声轻响之后,一个暗格打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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