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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跟我去钓鱼吧,别搞得自己跟焦裕禄似的。”已经很晚了,正在看书的陶唐接到了孙敦全的电话。
“不,我明天有安排。”
“我傍晚时分去招待所了,正好看见你哥你嫂子进去了,就没打扰。想不想知道下面怎么评价你?”
“不想。”
“敬爱的陶总,下面可是一叠声夸你好呢,说你是焦裕禄。真的,我不骗你。”
“咒我英年早逝?”
“别不知好歹啦。有几个人会这么夸领导的?我说焦书记,还是要劳逸结合嘛。不会休息怎么能干好工作呢?我又不求你办事,尽管红星一中还在你的地盘上,我老婆也不是你的兵。跟我出去玩玩,无损您费心建立的英明形象。”
“不去。厂里调休了,你不知道?我在上班时间跟朋友钓鱼?你又准备害我了。”
“你的前任可以带着老婆出国玩,钓次鱼算什么?你也是当过一把手的人,难道不知道规矩都是给下面定的?级别高到一定程度,就无所谓休息工作了,休息也是工作嘛。对了,五一怎么安排?回燕京还是回滨江?”孙敦全继续嬉皮笑脸。
“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了。”
“说正经的吧。听说你带队去了东湖?见着唐一昆那个王八蛋了?”
“我说你呀,年龄越大越不靠谱了。”
“跟你说正事呢。我想跟那个王八蛋聊聊……”
“你跟王八蛋聊什么?你也是王八蛋?”
“我准备以东湖实业为原型写本书,网文啊,还是这类书相对受欢迎。”
“唐一昆绝不会接受你的采访的。那天你不是试过了?”
“这段时间我在研究东湖。说实在的,很了不起。”
“别忘了,那可是王八蛋缔造的。”
“开个玩笑嘛。他是王八蛋没错,但是那种很出色很稀有的王八蛋。你听我说,我最感兴趣的是唐一昆的第一桶金。他组建东湖矿业是在1996年,那时他才26岁。一下子买了东山的一个年产6万吨褐煤的大矿……这才是最关键的,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是说,他哪里来的资金?那可是上千万的投资埃”
“鱼有鱼路,虾有虾路。你管人家从哪里找来的资金?贷款,借款,路子多着呢。”
“这是很关键的问题。我想,这也是最吸引人的地方。要知道,96年的时候,我每月的工资还不到500元,算算吧,真的很有意思。”
“我不反对你在网上胡诌骗钱,但没必要较真吧?又不是考证历史。”
“不,真实的事件永远比小说精彩。我想让你帮个忙……”
“看看,来了吧?你不是说对我无欲无求吗?”
“这无关你的清誉埃我就是让你帮我在老唐那儿说句话,你说了,他有可能见我。如果我直接去,绝对见不着真神。”
“孙大作家,我跟你说句实话吧,以老唐现在的摊子,哪有时间跟你闲扯?你当他那个家好当啊?我听着都晕。反正我是干不了人家那活儿,算了吧。早点睡觉,明天早点去钓你的鱼吧。”
“老陶,陶总,陶董,你不能这样啊,这是群众的一点正当诉求嘛。”
“你就是个刁民。有什么资格代表群众?”陶唐喜欢跟孙敦全斗嘴,当年在盛东时,总把和孙敦全的聊天当做一种休息。
“我怎么就不能代表群众了?当年我不是体谅红星的负担过重才辞职的吗?我跟你说啊,可不是我胡说,我们这些下岗职工可是吃大亏了,厂里给了那么点钱就把我们给打发了,这不行。很多人酝酿着找厂里说道说道呢。”
“滚你的蛋吧。当初我没劝你不要辞职?那是你自愿!政策是一样的,都是自己写了申请,上面还摁着你的手印呢。”
“那是你们当权者利用信息的不对称糊弄群众!这个案要翻,必须翻。”
“翻吧,你到法院去翻吧。”
“看看,真实的嘴脸暴露了吧?我就说了,是对那些被你的假象愚弄的红星职工说的,千万不要相信陶唐,他本质上与宋悦并无不同,只不过善于伪装罢了。”
“伪装也是一种本领。你有吗?我敢保证你如果伪装一回,会被邻居或者你老婆送到精神病院去。”
“这个你倒说对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老百姓连伪装的权力都被剥夺了。”电话里孙敦全似乎有点气沮。
“你不要总以老百姓自居好不好?你能代表老百姓?整日里胡编一些无聊的故事欺骗无知少男少女,你不觉得可耻吗?”
“我怎么可耻了?啊?我干的是脑力劳动,跟你欺骗职工并无本质不同……不,还是不同的,我觉得我比你高尚多了。”
“滚你的吧,我要睡觉了。”
“孤枕难眠的滋味不好受吧?”电话另一端的孙敦全笑得很猥琐,“老陶啊,别再蹉跎岁月了,赶紧的把你那小妻妹娶回来吧。”
陶唐掐了电话。但电话马上又进来了,他以为是孙敦全在捣乱,直接掐掉了,但对方又不屈不饶地打了进来。抓起来看了一眼,嘿了一声,接通了。
“跟谁聊呢?总占线?”
“跟个闲人贫嘴解闷呢……还以为是他又打进来了呢,没想到是领导查岗。对不住了埃”
“不会是谈了女朋友吧?”对方嘿嘿笑起来,殊无恼意,“老陶,你可是正宗的钻石王老五,据我所知,很多女孩子就好这一口,比那些刚出校门的小伙子还吃香。红星是个大厂,肯定不乏校花级别的,下手弄一个?”
“这些话跟你的身份不符碍…我开着录音呢。”
“关心同志嘛。说正经的吧,情况如何?”
“正常。”
“很笃定嘛。五一有什么安排,回燕京吗?”
“正想问你呢。冯世钊想见见你,可以吗?”
“其实他送你上任后来北阳我们见过一面。我知道他的来意,我已经离开吏部了,怕是帮不上忙了。”
“我是要回燕京一趟的,你放个话,我也好复命。”
“好吧,可以。但具体的时间不好定。到时候联系吧。”
“最好早一点。我还想回趟滨江,一些家务要处理下。”
“争取吧。陶唐,你小子啊,怎么说你呢?回来了,离着这么近,也不来看看我?”
“理解万岁吧。我这一摊子碍…”
“有可能我们会常打交道了。”
“是吗?那可好。一把还是二把?”
“要是当老二,我干嘛离开北阳?”
“恭喜恭喜。”
“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哎,老陶,上个月你猜我见着谁了?”
“你交游广阔,层次又高,这我哪能猜到。”
“贡老三。想不到吧?”
“嘿,还真是想不到。他不是在瑞典吗?回国了?”
“以外籍友好人士的身份访问。问到了你,那时你还在燕京坐冷板凳呢,没和你联系。主要是时间太紧,他没去燕京,从沪上飞来匆匆见了一面就去了西京。”
“算算有十五年未见了。他还好吧?”
“就那样。性格决定命运真是一点不错。如果他留在国内,连刘老五都不如。对了,谢老二出事了。”
“怎么了?”
“还能怎么样?进去了。我早就劝过他,就是不听。太过张扬了,简直是找死嘛。当年咱们那届真是命运多舛啊,光是军训就熬了整整一年。同寝六人,两个出国了,老五是高人,活的其实蛮滋润。你,谢老二,还有我,天生都是忙碌的命。现在老二完蛋了,想想真是没意思。”
“老二究竟咋回事?”
“他不是分管教育吗?有所学校出了事死了人,把他免了。你说免就免了吧,谁让你倒霉遇到了呢?他倒好,跑到省委非要人家给他个说法。惹恼了大领导,好吧,那就给你个说法吧,一个工作组派下去了,吃得住查?上千万存款和股票,四套房子,还有花花绿绿一堆烂事……你说,那小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陶唐无言。想着当年那个曾获最佳辩手的同寝。
“老陶?”
“我听着呢。”
“还是你小子聪明呀……我可记着你毕业时跟我那番推心置腹的话呢。金玉良言呀……”
“说有用的吧。你什么时候动?”
“不知道。估计快了吧。不早了,休息吧,注意身体,咱们燕京见吧。”
“燕京见。”
陶唐看看表,已经十二点了。他其实记不得毕业时跟好友说过什么话了。二十多年了,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舍弃城市回了乡下的,赶潮流抛家别口出了国的,走上政坛成为耀眼明星但又锒铛入狱的……似乎冥冥中自有安排。但他坚定地认为,天道永恒,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把失败归于命运的都是无赖,命运其实就在自己手里,成功了用不着感谢谁,失败了更怨不着他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还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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