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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潇要做的是把一群绝望情绪中的绵羊变成一群狼,为生存而咆哮撕咬。在王箭看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张潇笑着说,那是因为你没有读过一本叫做乌合之众的书。不例外的,这本书自然也是来自‘别绪三千’老师。
群体中的个人是沙中之沙,风可以随意搅动他们。
一个人的绝望情绪可以来自个人的境遇,也可能是受到群体悲观情绪的影响。
张潇要做的就是改变风向。
厚土王城的中心广场很大,平日里也做集市用,四周围是店铺,内里一圈是马市和矿市,中心有一大片露天区域,是军政官发布命令传达消息的地方。当中垒砌了一座土台,四周围可以用来张贴布告。至于土台,本地人更习惯叫做断头台。
此时此刻,土台上跪着一排五个人。
这五个来自大日坛宗的妖人,个个修为不浅,尤其是擅长欢喜双修之道的白金刚王辛格,更是大日坛宗的核心人物之一,次相郝神通坐前的红人。原本张潇是打算用他们跟陈无忌谈条件的,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厚土王城很大,划分为十个大区,在大区一级下边还设有街区,几十万人不可能全都聚集在这里,所以来的几千人都是这座城市里德高望重领导一方的人物。
张潇负手立在土台上,看着下边笼罩在阴郁气氛中议论纷纷的人们。
“都看见了吧。”张潇一指土台上的五个人,道:“他们都是跟着楚王无忌来的,陈无忌用卑劣的手段害死了我们大家最敬爱的老法师飞扬古大人,他们每一个都是帮凶。”
“杀了他们!”军政官一声暴喝,立即有很多人随声附和。
张潇大声问道:“为什么杀了他们?”
群众沉默,没人回答这个最浅显的答案。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这几个并非是元凶首恶。如果说是为了给飞扬古报仇,那最应该被送上断头台的人应该是陈无忌才是。可是连飞扬古都死了,他们又能如何呢?
军政官是飞扬古平日里最信重的人,这时又站了出来,大声吼道:“为给老法师报仇!”
“说得好!”张潇点点头,扬声道:“我相信在场大家都跟你一样想法,可是为什么只有你说出来了呢?不是因为沉默者不想为老法师报仇,而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凶手的能力,报仇不是光喊几声就行的,还得凭实力说话!”
军政官咬牙道:“先宰了这五个,再去跟陈无忌拼命,反正都是死,都到了亡族灭种的程度,还有什么可怕的?”
医治绝望的药方就是更绝望。所以才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
所谓的绝望情绪其实是基于内心深处还存有生的渴望而产生的悲观心理。他们不是放弃了生存的渴望,而是被情绪支配,对死亡的恐惧如同一叶障目,让他们再也看不到可能存在的生机。只有让他们在潜意识里完全认同这种境地,对生存不再抱有希望后,他们才会抛下对死亡的恐惧,睁开眼睛客观的看待自己的境地。
是啊,反正都已经死定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很多人的心里冒出这样的念头。于是跟着军政官大声喊起来:“为老法师报仇,宰了这五个人!”
妖神族人人兽魂相,他们的魂相生于丹田,每个人天生具备魂相附体的技能。故此被中原王朝称为妖魂人身。在他们的血脉深处应藏着野兽的本能。远比普通人族更容易被点燃。
很快,此起彼伏的报仇声便响彻广场。
张潇对他们的怒火没有做任何干预,站在台上默默看着,待几乎每个人都受到情绪感染,拼命吼出心声的时候,才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姿势,军政官立即举手向台下众人示意噤声。
“我不同意你们这么做。”张潇忽然语出惊人,大大出乎了一旁看戏的王箭的意料。
台下哗的一下议论声四起,很多人在说,我就说这中原人靠不住,什么神仙救世主?那些跟着十八行前来做生意的中原商人说得对,他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
张潇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舌绽春雷发出一声暴吼:“都给我住口!”
嗡的一下,一道音波横扫全场,所有人的精神世界为之一震,一时间全都短暂失去了意识。
待他们稍微回过神来。
张潇继续说道:“我不同意你们去报仇,不是因为我不想为飞扬古老先生报仇,而是因为我很清楚,你们所想的方式根本报不了仇,如果只是送死,那所谓的报仇便不过是一句宣泄内心情绪的口号,可付出的代价却是妖神族孩童们的生命,你们都是成年人,当然可以选择壮烈的死去,但是你们的孩子们呢?”
军政官道:“他们是妖神族的后代,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我们死光了,敌人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所以我不同意你们这么盲目的去为老法师报仇。”
张潇道:“就算一定要死,也应该选择更有价值的死去,我受老法师临终所托来到这里,不是来看你们亡族灭种的,我也不是一个人来的,现在城外蜈蚣山里,我的仆从正在跟陈无忌大战,台上这五个帮凶是我亲手从城外抓回来的,就在此时此刻,我的五万北军已经穿过乌尔山脉,直插东古山构建防线。”
继续说道:“我们不是来送死的,我们是来给你们送活路的,我不否认十八行跟你们合作是因为有利可图,我也不否认装满蓄水湖是为了赢得你们的信任,我更加不否认我在厚土王城得到了巨大好处,但是我要反问你们一句,你们呢?你们从跟我的贸易中得到了什么?”
军政官道:“希望。”然后又补充道:“与十八行合作九个月,妖神族诞生了两万三千四百七十六个新生儿。”
这句话沉重如大山,压的台下鸦雀无声。
张潇点点头,道:“所以呢,你们宁愿相信那些居心叵测的十八行之外的商人的挑唆,也不愿相信我这个在厚土王城最绝望时刻来到这里给你们希望,又在最危险时刻与你们并肩作战的人?你们宁愿相信自己区区几十年方寸之地内的生活经验,也不愿相信飞扬古两千八百岁,足迹踏遍四海八极积攒的阅历眼光?”
军政官大声道:“神圣法师大人,您言重了,我们当然是相信您的,更相信伟大的老法师的眼光。”
张潇点点头,转脸看向台下沉默的众人,忽然大声喝问:“你们呢?”随手一挥,大般若长光凭空出现,刀光掠过断头台,五颗人头齐刷刷飞向天空,与五腔热血一起落向人群中。
血淋在人群头上,血腥的气息和真实的人头代表了张潇的态度,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有说服力。有人带头大声喊道:“我等愿誓死追随新神圣法师大人!”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广场。
张潇默然听着,这些声音里饱含着集体大众的意志,竟似乎让阴神感到十分受用,忽然心头升起明悟,卧槽,难怪那些神佛圣人们都喜欢被人顶礼膜拜,原来信重的意志还有这功能。
当人群的声音开始降低,军政官又站出来示意大家不要说话。
张潇继续说道:“你们当中可能有一部分人已经知道了,不仅是老法师被人害死了,我们雪山防线的四十万大军也吃了个大败仗,我们的熊部头领熊娇娇和外事大臣胡英俊得知老法师陨落的消息后,悲愤痛惜之下,率军向实力强大的铁血军团发起自杀式攻击,四十万大军,只活下来八万。”
场下鸦雀无声。
众人当中就算有知道这个消息的,此时此地听张潇亲口确认,也不免被这惊人的悲壮事实深深震撼到了。
“他们死的悲壮,捍卫了妖神族的荣光。”
张潇忽然顿住,随机又以更大声音说道:“但是,他们死的又是何其不值!他们不仅没能报仇,反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光荣的死去很容易,家中的妇孺却要承受失去亲族的痛苦,死在仇人的手里一定比手刃仇人更容易,但弱者永远不配享受复仇的快感,现在告诉我,你们是要去做鲁莽的弱者,还是追随我,走一条艰难的复仇之路?”
王箭听到这里时已经意识到了结果。
妖神族残余的这点怒火被这个男人点燃了。
现在的问题是,就算提振了士气,他又能有什么办法扭转乾坤?四十万大军在据险可守的雪山防线几乎全军覆没,八万残兵加上五万北军,在东古山防线,几乎是开阔野战的战场环境下,又能有多大作为?
夜幕下的厚土王城,像一头荒古巨兽伏在黄石绝地上。
一位不速之客夤夜赶到这里,城墙上的六芒星土系法阵亮起,发出地刺攻击的同时也发出了警报声。
张潇第一时间赶到,一眼认出来人正是素还真。
法阵挡不住天榜第三,命盘星魂相亮起,素还真浮空而起,挥手打散法阵防御发出的土光结界,径直来到张潇和王箭面前。先上下打量王箭几眼,暗松了一口气。这个张潇虽然风流了一点,但还有底线。
“您是来帮忙的?还是来给那人做内线的?”王箭开门见山说道:“如果您是来抓我回去的,那便只能带回去一具”
“我是来瞧热闹的。”素还真连忙打断她的话,道:“我的责任是确保你活着,其他事我只看不问。”
张潇冲他点点头,道:“如此一来,倒为晚辈减少了许多牵挂。”
王箭顿感心甜,想说如果你死了我也不独活之类的话,却被张潇用手拦住话头,叮嘱道:“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但最初遇到的永远是把你带到这世界来的人,他们不死,你就没权利选择死,哪怕是遇到了最可能陪你走完人生路的那个人,你也不可以那么自私,这是做人的基本道义,不可违背。”
“此言大善!”素还真合手赞道:“上古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弃的说法,你的说法通俗易懂正合此理。”
张潇道:“前辈谬赞愧不敢当。”
素还真话锋一转道:“我原以为你此刻会在东古山构建防线,没想到你还这么沉得住气。”又补充道:“我来的急,多半行程是飞来的,抄近道翻过乌尔山的时候看到了北军的运兵铁车,那个水火永动机真是妙啊,就是有点费原石。”
“晚辈已将作战方略飞鹰传书给温仙州,他久经沙场,论指挥作战的执行力远在我之上。”
“温仙州若说领兵打仗与赤须陀倒是一对劲敌。”素还真道:“只是你不觉得北军的高阶战力只有他一个,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吗?要知道铁血军团不但有赤须陀,还有斗气骑士团和法师委员会。”
“没事。”张潇淡定的:“大兵团野战环境下,主要拼的还是团队的力量,只要不是圣阶强者,我的北军还不至于应付不来。”又道:“其实如果我所料不错,赤须陀多半不会跟着大部队走。”
“此话怎讲?”素还真有些惊讶。无法想象张潇凭什么敢做出这样的判断?
张潇道:“因为日前我给他下了一份战书,只要他对斗气和武道有足够的兴趣,就一定会前来应战!”
“原来如此。”素还真恍然点头,又道:“你莫非是想调虎离山,把他引到厚土王城来,好令铁血军团群龙无首?”
“前辈怎么看?”张潇含笑反问道。
素还真道:“据我所知,铁血军团追随赤须陀转战八方多年,这支军队已经习惯了胜利,从上到下都早已将军纪和战阵攻防的规矩融入骨子里,各级军官责任分明,副帅古驰的指挥才干不在赤须陀之下,可以说他在不在指挥位置上,对这支军队的战力影响并不显著。”
“有点意思。”张潇道:“北军的情况居然跟这支军队差不多,听您这么一说,我更期待会一会这个赤须陀了。”
“北军的战力和执行力我是深表钦佩的。”素还真道:“我当年也领过兵,深知一支军队的执行力对战斗力的影响巨大,但是我更知道,一支军队的高阶战力往往决定了这支军队的上限,所以客观的说,你的北军上限不高啊。”
“时代不会一成不变。”张潇道:“战争的规则也在不断变化中,也许就是从北军开始,高阶战力阵前单挑的结果将不再是决定战争胜败的主要因素?”
素还真没有过多争辩,以他的心性修养,早就过了争一时口舌之利的阶段。但内心中他其实对张潇的话是不以为然的。也许张潇说的有道理,但这个时代距离那一天应该还很远,不久前林小五就用一个冰河时代结界证明了这一点。
他看着语气笃定神色自信的张潇,心中还是生出丝丝疑虑:你就真的那么有把握,凭这区区五万北军能发挥出改变时代法则的惊人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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