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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剑,我不杀你,是我替楚彧讨的利息,若是他伤及了性命,我再来取你的命。”她冷冷看着面前的女子,字字冰凌,“从今往后,我萧景姒,与你凤观澜情义两绝,势不两立。”

凤观澜张张嘴,终归一句不言,身子缓缓倒下,红着眼看女子决绝地扔下软剑,转身离去。

脑中,一幕幕是这个女子,这个重情的女子,这个将她从万劫不复的敌营里拉出来的女子。

一幕幕是她的母亲,儿时,那个尊贵的女人,不厌其烦地唠唠叨叨,一遍一遍对她耳提面命,对她言笑晏晏。

凤观澜敛下眸,泪流满面,肩口的伤,渗出血来,化开一朵红色的花,她坐在地上,抱着双膝,放声大哭。

沂水妖主叹了叹气,终归没有再说什么,出了屋子。

菁华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自始至终,也一言不发。

她抬起头,像小兽般呜咽,眼里全是绝望,捂在肩口的手,沾了满手的血,紧紧抓住了菁华的衣袖:“菁华,我闯祸了,我搞砸了我们的婚事。”

她哭了,哭个不停。

除了她母妃去世那个晚上,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这样歇斯底里地大哭,几乎语不成句,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一字一字,哽咽着。

“对不起,菁华,你没有推开我,是我推开了你,是我亲手断送了我和你的将来……可是我没办法,我挣扎纠结了很久,还是没有办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个人,她是我的母亲,是生我养我疼爱我的亲生母亲,是过去十六年唯一真心疼惜过我的人,我知道她罪有应得,我也知道她无恶不作,可是,终归是她给了生命,是她庇护了我十六年,我的命是她给的,是我欠她的。”

菁华抬手,擦了擦她满脸的眼泪。

她突然停下了抽泣,咬着牙,忍着眼泪在颤栗,用沾满鲜血的手颤抖地去碰菁华的手,不敢肆无忌惮地触碰,小心翼翼地。

她不哭了,只是忍不住一滴一滴砸在菁华手背上的眼泪。

她说:“菁华,就这一次,一次还清我母亲的生养之恩。”酸涩堵塞了口鼻,浓浓艰涩的抽噎,她沉默了很久。

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怎么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平静镇定地咬破了唇角,她说:“菁华,若是我还能活着,我不再是大凉帝姬竹安公主,不再是皇后苏氏的女儿,不再是凤家血脉,从此苏氏一族、凤氏皇家都与我再无半点干系,景姒这一剑,便当我剔骨剜肉,还了我母亲十月怀胎、多年养育的恩,从此后我只是凤观澜,只是你的妻子,如果你还要我的话,如果你还要我的话……”声音,越发细弱,如鲠在喉,发不出声了。

他始终没有说话,若有所思,紧紧皱着眉,沉默得像空气都死寂了。

她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一句话,像抽干了力气一般,躺在了地上,肩头血色晕染的红色纹路,越来越深,红得妖娆。

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肩头的血横流,自言自语似的,无力而苍白地张张嘴。

她说:“菁华,我刺偏了,我刺偏了,我没想要他的命,我没想杀他。”

那一剑,她本可刺入楚彧的心口,却本能地偏了一寸。

他蹲在她面前,她看着他,泪影婆娑的眼,黯然无光。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菁华,你不要自我责怪,都是我的错。”

她捂着肩口的伤,蜷缩着身子坐起来:“菁华,答应我一件事,若是我要给楚彧偿命,你来取我性命好不好?我希望我是死在你手里。”

菁华便那样盯着她的眼睛,似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沉默了。

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擦了擦手心温热的血,转身,摇摇欲坠。

“你去哪?”

他突然抓住了她,抓住了她那只满手是血的手,她回头,他在看她,认真而凝神:“我不会让你死。”

她失魂落魄地,说不出话,也抬不起脚。

“还记不记得,那日我去宫里接你,同你说过的话。”菁华他说,“从我点头要娶你那时开始,便做好了要负责你一生的准备,好的,不好的,都要承受。”

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便又汹涌了,她蹲下身子,竟不敢再看他一眼。

那日,她从凤栖宫出来,那妇人疯言疯语的话之后,她心神不宁地走到延华门,菁华在等她,站在宫门口的马车旁,等她。

菁华走到她面前,审视地看了看她:“你怎么了?”

她故作平常,笑:“我怎了?”

“你脸色不好。”

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唇色苍白。

她说,心平气和无波无澜地:“我方才去了凤栖宫祭拜。”

菁华沉默地听。

“我母后出身大家,后为六宫之主,骄傲尊贵了半生,死后,却连个放牌位的地方都没有。”凤观澜看着菁华,“很多人都说她罪有应得,你也这么觉得吧。”

菁华没有回答。

不用答,废后苏氏本就是一身罪孽,罄竹难书。

凤观澜突然发笑,自嘲,像讽刺般:“可是菁华,对我而言,她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是生我、养我、纵容我嚣张跋扈的至亲,是那个冰冷的皇宫里真心待我的人。”

皇后苏氏,千夫所指。

只是,她凤观澜,是她的女儿,十月怀胎的女儿。

菁华沉默了良久,突然说:“你若是想将她的牌位接出宫,我会和我父亲母亲说,北赢没有祠堂一说,不过,我们可以修葺。”

她眼一红,眼泪就滚出了眼眶。

菁华错愕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了:“你怎么哭了?”

她伸手,摸了摸眼睛上的温热,红着眼笑:“是啊,我这是怎么了?”

他用袖子,笨拙地给她擦眼泪,一点都不温柔,把她的脸都擦疼了。

凤观澜泪珠子却掉得更狠了,他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嘴也笨,不知道要如何哄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便只会傻傻地站在她面前,什么也不说,哪也不去。

凤观澜抹了一把眼睛,突然问:“菁华,你会一直待我这么好吗?”

他没有思考,没有犹豫:“会。”

她又问:“那要是我闯了祸呢?”

菁华还是回答地很快:“我会替你承担。”

这个傻子,不会说好话的傻子,待她,却是真的好。凤观澜眼更红了,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哽咽地问:“为何啊?”

菁华想了想,回答得很慎重:“你是我的妻子。”

他说:“从我点头要娶你那时开始,便做好了要负责你一生的准备,好的,不好的,都要承受。”

那天,她在城门口,哭得不能自已。

菁华什么都没说,第一次主动吻了她,哄她别哭。

那日城门的话,还历历在耳,今时今日,他们的话,一语成谶。

她闯祸了,他却还是没有推开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过。

菁华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喊她:“澜儿。”

她身子颤了一下。

他扶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手按在了她肩头的伤口上,有淡淡的光晕,她的伤口在发热,她已经感知不到疼痛,耳边只有菁华的声音。

“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也有错,你母亲死的时候,我便在一旁,我没有阻止,是我给她递的三尺白绫,是我瞒了你,这个过错,从一开始我就难辞其咎,所以,我也断不会让你一个人担。”

原来,原来他早便知道。

难怪,她在他面前提起她母亲时,他总是低着头不看她的眼睛。

只是,菁华,刚才萧景姒那一剑,她已经剔骨剜肉还了生养之恩了,谁对谁错,还怎么追究?

凤观澜突然笑了,湿润着眸子笑:“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之前我怎么逼你,你都没有喊过。”

菁华总是喊她她的封号,喊她竹安,或者公主,要不然,就不叫她。她总觉得不够亲昵,便耍赖要他喊澜儿,说她的至亲都是这么喊的,现在她没有至亲了,所以要他喊他澜儿,可是他死性不改总是竹安竹安的叫。

这是第一次,他喊她澜儿。

菁华说:“你不是说了吗?从此,你不是大凉帝姬竹安公主。”

“菁华,答应我一件事,不要挡在我前面,我不怕死,可我怕你为了我受苦受罪,你若是替我受了……”她哽咽,语不成调,“你若是替我受了,也救不了我,你伤一寸,我便自伤一寸,你死,我便跟着你死,所以菁华,别让我躲在你身后,我躲不过的。”

她挣开他的手:“对不起……”

终究,她亏欠最多的人,是他,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也没有资格抓着他了,她百般挣扎后,还是将自己推到了万劫不复的田地。

菁华站在原地,背脊被压弯了。

因为出血严重,楚彧暂居竹安公主府。

萧景姒走进院子时,满屋子的人守在外面,还有楚牧,他也站在屋外,似乎在等她,才半天未见,他似乎老了许多,白头发很多,满面憔悴。

楚牧对她说:“景姒,你别进去。”

才刚走到门口,萧景姒便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她脸色有些白,却沉静平和,没有慌乱,说:“父亲,你若怕我担心便不让我知晓,我会更担心,也会胡思乱想。”顿了顿,她看向屋内,“而且,楚彧若醒了,肯定会寻我的。”

楚牧哑口无言,他这个儿媳妇,从来都不是需要人庇护的女子,她比任何人都孤勇,比任何人都隐忍,再害怕,也不会在他人面前露出半分声色。

楚牧让开了路,同萧景姒一起进了屋。

这会儿太阳阴了下来,屋里昏昏沉沉的,有些暗,屏退了闲杂人等,只有宋长白在给楚彧包扎伤口,华支在一旁伺候,屋里扑面而来的药味,还有血腥味。

萧景姒站到床头,一句话都不说,看着宋长白用细长的针给楚彧缝合胸口的伤口,他闭着眼,纸白的容颜,像沉睡了般,没有任何反应,唇色泛白,没有一点红润,他染血的袍子,就扔在萧景姒脚边,猩红的一片,都看不出原来的月白色。

流了这么多血,流了这么多血……

萧景姒扶着肚子,拽着衣裙的手指发白,有些轻颤。

待宋长白包扎完了伤口,才擦了擦手上的血,转身,道:“血已经止住了,幸亏刺偏了一分,没有伤及要害,命还在。”这心口的伤口,只要再稍稍偏一点点,深一点点,那就真麻烦了。

萧景姒走过去,坐在床前,替楚彧将衣襟整好,整个人都异常平静,转头问宋长白:“他的身子,可还好?”

宋长白迟疑了。

这世子妃俨然是强装镇定,又怀着六个月的身子,他怕会刺激到她。

楚牧道:“说吧,说实话。”

得了钦南王的话,宋长白便也不在瞒着,实话实说:“很不好。”

楚牧与萧景姒的脸色都变了变,十分难看。

“世子的心脉本就严重受损,而且先前世子妃被劫,世子爷应该是受了极重的内伤,祸及了肺腑,若是常人,怕是早便一命呜呼,本来好好调养,还能撑些年岁,今日这一剑,虽没有伤及要害,却是再次伤了心脉,将先前的重患都引了出来,只怕会引起咯血之症,最后,”宋长白看了看两位的脸色,顿了很久,才把最后一句吐出来,“心脉衰竭而亡。”

钦南王老人家身子一趔趄,被华支搀扶着,站都站不稳,整个人都憔悴颓然了,佝偻着背,一点精神头都没有:“有没有什么办法?”

宋长白摇了摇头。

反倒是萧景姒,镇定些:“苏暮词开的那个药方,还有没有用?”

唯有一旁的紫湘知道,她家主子抚在床榻边缘的手,指甲都掐断了,她不慌,不乱,是不敢乱,不敢错。

宋长白道:“若是凑齐了那四味药,即便不能痊愈,也能保一时无虞,不然,”顿了顿,“我怕世子爷熬不过这个冬天。”

“我知道了。”萧景姒敛着眸,坐在榻上,守着楚彧。

她吩咐华支将宋长白送出去开药,并让之安排宋长白住下,便暂居隔壁的屋子,方便随时照应。

“你们都去休息吧,我在这陪楚彧。”然后她便一言不发,盯着昏睡的楚彧,便一直看着。

楚牧不放心,劝道:“景姒,你怀着身子不能操劳,彧儿的病,我会想办法,你安心养胎。”

萧景姒没有抬眸,看着楚牧,用袖子擦了擦他头上的冷汗,说:“他若不好,我怎能安心。”

楚牧还想再劝几句,萧景姒转头:“父亲放心,我会量力而为,不会冲动行事,绝不会伤害到孩子。”

楚牧不好再说什么,知晓她懂分寸,叮嘱了几句,便出了屋子。

楚彧昏迷了三个时辰,萧景姒便坐在床边守了他三个时辰,中途,她用了晚膳,吃了一碗饭,还喝了汤,然后便将伺候的人都屏退了,独自在屋里守夜。

楚彧醒来时,天都黑透了,点了油灯,屋里药味很浓,很安静,身旁,有浅浅的呼吸声。

楚彧有些吃力地抬手,拍了拍趴着的女子,唤了一声:“阿娆。”

萧景姒趴在床边,闻声抬头,怔怔地看向楚彧,一双眼睛干涩而红肿,从无神黯然突然变得滚烫灼热,就那样盯着楚彧瞧,怕他会不见了似的,一直盯着。

楚彧躺着,没有力气,动不了身子,只是费力抬手去摸她的脸,声音虚弱而无力。

他问她:“哭了?”

萧景姒用力点头:“嗯。”眼睛更红了,她又要哭的样子,抓住楚彧的手,紧紧握在手里,患得患失的样子。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战战兢兢,惶恐至极。

楚彧吃力地撑起身子,拂了拂她红红的眼睑,沙哑的声音哄她:“我不会死的,阿娆你别哭。”

她推开他的手,扶着他又躺下,掖好被角,擦了擦眼睛,然后气定神闲地说了一句:“你若是死了,我会一直哭一直哭,会哭一辈子的,把眼睛都哭瞎。”

这样随意而理所当然的语气,毫无顾忌似的。

楚彧被她的话吓到了:“阿娆——”

萧景姒抬眸看他,打断,还是那心平气和的语气,没有一点恐吓玩笑的口吻:“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哭瞎眼睛,在把眼睛哭瞎之前,我可能就想办法了结了自己,去阴曹地府找你了。”

“……”这种话让他怎么放心!

楚彧被吓愣了,他脸色骤然就变了,眼底慌乱得一塌糊涂,急急张嘴要说什么,却一口气上不来,剧烈地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

他咳得很厉害,眸子都猩红了,整个人颤栗着。

萧景姒猛地站起来,吓得肩膀都撞在了古床上,她麻木不知疼痛,机械木讷地抓着楚彧的手,脸色惨白:“楚彧!楚彧你怎么了?你怎么了?1

“咳咳咳——”

他捂着嘴角,一口血吐了出来,渗出了指尖,殷红色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锦被上。

萧景姒募地怔住,伸出手,颤抖着去擦楚彧手背的血,眼里滚烫的眼泪木然地一颗颗砸下来,嘴里呢喃自语似的:“楚彧,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她如梦惊醒似的,颤栗了一下,转头,“我去找宋长白。”

她的手却被抓住了,她在轻颤,抓着她的那只手,很用力,有血水沾到了她手心:“阿娆,你别走,我没事。”

他吞咽了一下,将口中的血吞下,没有再咳嗽了,黯然无光的眸色淡得有些趋近于苍白色。

萧景姒摇头:“我去叫大夫过来。”

楚彧拉住她不松手,无力地喘息着,撑着的身子摇摇晃晃,白色的寝衣滑下,露出消瘦的锁骨,还有胸口白色的绷带,他央求地说:“阿娆,你过来,陪我躺一会儿,我没事,我想抱抱你。”

萧景姒擦了擦眼睛,迟疑了很久,才依着他,在他身侧躺下,不敢碰到他的伤口,便离他远了些。

楚彧却靠过去,把她紧紧地抱进怀里,用衣袖给她擦手上被他沾染到的血,无奈而无力的嗓音,嘶哑干涩:“你再说那样的话,会把我气死的。”

萧景姒不敢动,鼻尖全是草药的味道,很浓,混着淡淡血腥味,有些刺鼻,她吸了吸鼻子,有浓浓的哭腔:“我不说你也知道的,我这般性子,什么事情都敢做,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她本是坚强隐忍的性子,不惧生死,刚硬又果决,是有多束手无策,才会这么又哭又闹,没了半分平日里的淡然冷静,所有防线都溃不成军。

他啊,吓坏她了吧。

楚彧摸了摸她凉凉的小脸,轻声叹气:“就是这样,我才不敢死。”将她抱平,手放在她肚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揉,大抵没有力气,大抵有些冷,懒懒无力地蜷缩在她身旁,楚彧说,轻声细语地,“阿娆,别怕,我绝不会死,不论如何我都会撑着的,我可是北赢的妖王,我不想死,就一定不会死的。”

北赢的妖王又怎么样,他也不是刀枪不入,是人心肉生的,没有内丹,会受伤,会生病,会躺在这充满药味血味的屋子里,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萧景姒抬起眼,很红肿,却很有神:“我相信你的话,你也不要怀疑我的话,我不是随口说说的,你要是敢死,我立马剖开肚子,留下孩子就去找你。”

“……”

楚彧张嘴,又要咳嗽,萧景姒立马爬起来,给他顺气,轻拍他的后背,心疼后悔地恨不得刺自己一刀,这种话,自己知道便罢了,不能拿来刺激楚彧。

“我不说了,不说了,你别动气。”她哽咽了,很怕,从来没有这样怕过。

楚彧躺着,将她拉着躺下,一眼便看透了她眼底的慌惧,长长吸了一口气,调整好了呼吸。

“我没事,乖,不怕。”

她怕,怕得要死!

楚彧抓着她一直紧紧掐着手心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然后放在她腹上,腹中的宝宝这会儿十分乖巧,没有一点动静,楚彧有些疲倦,声音很小:“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不应该让你这般欢喜我,欢喜得连命都不要了,早知道如此,你只要舍不得我一点点就好了,也不用这么连自己的命都不爱惜了。”

他知道,她性子决绝,若是他真出了什么事,只怕她不会独活。

楚彧光是想想,就心疼得难受。

萧景姒翻了个身,侧身对着楚彧,对视他的眼睛,点头,有些赌气地说:“嗯,都是你的错,害我神魂颠倒,连命都不要了。”

她认真严肃极了,像叮嘱,又像命令他:“所以,楚彧,为了我,你要撑着,即便苟延残喘,即便五脏六腑都烂了坏了,即便血都流干了,你也要活着,为了我活着。”

楚彧毫不犹豫:“好,我答应你。”

她这才松了松眉头,她知道,楚彧只要应了她,便不会负了她,哪怕不择手段,也没有关系,哪怕是不要人性血性,她只要他活下去。

“明天我就去宗人府,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把白木香要来,你再忍忍,很快就不会让你这么痛了。”凉凉的一双手,她轻轻地拂过楚彧受伤的心口。

宋长白说,伤口不深,愈合很容易,只是里面的心脉,坏了,从很早便开始坏,是为了她才坏了。

楚彧点头,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发:“嗯,别的都无所谓,你和孩子不要受伤。”

她笃定的口吻:“放心,你的女人就算挺着大肚子,也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楚彧笑,笑着吻掉她眼角的泪。

他哪里放心,他倒下了,最不放心的便是她。

次日,皇室宗人府,宫人高声喊道:

“国师大人到1

常年紧锁的高门,被推开,屋里一片昏暗,女子站在门口,光打在她身后,小腹隆起,容颜清丽。

这宗人府,犹如囚牢,终于有人来了。

凤傅礼带着手铐脚铐,安然坐在椅上,抬头看萧景姒:“等了你许久了,终于来了。”

萧扶辰坐在一旁,不发一言。

萧景姒抬脚进入:“既然四王爷的消息如此灵通,便也没有周旋解释的必要了。”她开门见山,“那株白木香本国师要了,直接说出你的条件。”

凤傅礼早便不是太子,是宗人府的阶下之囚,一声四王爷,便算萧景姒给了他客气。

见萧景姒如此开诚布公,凤傅礼便料想,她急需那株药材,神色越发胸有成竹了,笑道:“国师大人果然是爽快人。”

萧景姒冷眼一抬:“你要是敢耍任何花样,我就会爽快地杀了你。”

凤傅礼脸色微变。

她杀起人来,确实很爽快。

萧景姒没有耐心迂回,直接问:“说吧,要什么?”

凤傅礼顿了顿,杯中清水,他喝下,说:“君临天下。”

好大的口气呢!

萧景姒冷笑:“皇位本国师给的起,就怕你守不祝”

凤傅礼反笑:“这就不劳国师大人费心了。”

“你还是太愚蠢,趁这个时候向我讨要一张免死金牌才是最聪明的做法,至少可以保你性命无忧,既然你野心勃勃,要与虎谋皮,我自然会成全你。”她冷眼睃视,直接问,“东西在哪?”

看来,那株白木香萧景姒她势在必得,即便是皇位,她也不眨一下眼。

凤傅礼也不蠢,自然要留一手,道:“本王登基那日,自会双手奉上。”

“将东西准备好,我要尽快。”

留下一句话,萧景姒便出了屋子,门又被紧锁祝

待门外脚步声走远,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扶辰突然开口:“王爷,我方才看到了未来的一幕。”

凤傅礼挑眉:“你看到了什么?”

萧扶辰停顿了一下,说:“女帝登基,浮尸遍野。”

凤傅礼脸色突然便变了,喝道:“你的预知从来都不准。”

她笑:“这一次没准就准了。”

当天晚上,国师大人夜观星象,卜算大势,大凉国运不昌,顺帝久病不醒,三国战乱,国不可久而无明君,是以,国师大人连夜拟旨,辅四王爷凤傅礼登基为帝,三日后行登基大典。

一旨令下,满朝文武不可置信。

顺帝躺了近一年之久,帝位如同虚设,朝中所有事宜皆由国师大人掌权,本以为这天下国师大人是探囊取物,却如此猝不及防地另立了新帝,立的还是之前与国师大人水火不容的废太子,到底国师大人作何打算?这中间又有何阴谋?

众臣百般揣度,仍是看不透一丝一毫埃

只怕,平静了半年的大凉,又要生乱了。

萧景姒回竹安府时,已经亥时了,菁华正跪在楚彧所居的院子外,笔挺地跪着,一动不动。

萧景姒走近,道了一句:“别跪了。”

菁华没有起来:“不是求情,是请罪。”他伏身,“请世子妃降罪。”

萧景姒淡淡的嗓音,有些凉,冷漠而疏离:“我说过了,没有谁犯了错可以心安理得地躲在别人身后,你担不了凤观澜犯的错,你回去吧,我暂时不会杀她,让她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残忍的事,这笔账,日后我自然会亲自找她。”

菁华一声不吭。

萧景姒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话锋一转:“若是楚彧不好,别怪我,”她回眸,说,“别怪我心狠手辣。”

若是楚彧伤及性命,大开杀戒是必然的结果。

菁华还跪着,没有站起来,字字掷地有声,道:“若是如此,不待世子妃出手,菁华会亲手动手。”

他早便想过了,若他的王真出了事,他会杀了凤观澜,然后,陪她死。

萧景姒不言,转身进了屋子。

凤观澜被菁华关着,而他,在楚彧的屋外,从前日晚上,一直跪到了现在,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说,他不会为凤观澜开脱,只会自己担。

萧景姒叹了一口气,走近屋里,将门关上,转身,楚彧正坐在床上,披着一件外衣,靠着床榻边缘的扶木。

他说:“回来了。”

萧景姒扶着肚子走过去,立马扶他躺好,有些恼他不好好休息,又不放心,细细看了看他的伤口:“怎么不睡?是不是疼得睡不着?”

楚彧今日咳了两次血,宋长白说,他心脉和肺腑都受损,会很疼。

这一身伤,并非一日造成,凤观澜那一剑便是个引子,这才暴露了他的病,一病便一发不可收拾,楚彧应该疼了有一段时间了,却一直瞒着她,丝毫不让她察觉。

他摇头,拉着萧景姒的手不放:“我不疼,我在等你,要同你一起睡。”本就无力的声音,软软撒娇的时候,很孩子般,有些脆弱。

萧景姒看着他出神。

楚彧催促,拉了拉她的手:“阿娆,上来,我有些冷,要抱你。”

听得他说冷,萧景姒掖了掖被子,脱了外衣,躺上去,抱住楚彧的身子:“现在还冷吗?”

他把下巴搁在她肩窝,点头:“嗯,你抱紧些就不冷了。”

她又用力,又不敢太用力,怕碰到他的伤口,问楚彧:“现在呢?”

楚彧伸手护好她的肚子,免得挤压到腹中的宝宝,笑着说:“还要再抱紧些。”

萧景姒依他,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楚彧喊她:“阿娆。”声音很轻,有点软,也有些虚弱。

“嗯。”萧景姒应。

“阿娆。”

“嗯?”

他又唤了她几声,不厌其烦地,好像特别留恋。

楚彧病时,会更黏萧景姒,像个孩子一样,特别没有安全感。

“阿娆,阿娆,阿娆……”

他一直喊她,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萧景姒耐心地应他。

楚彧搂住她,脸色很白,趋近透明色的白皙,唇色也很淡,耳朵与尾巴都无力地垂着,唯独一双深蓝色的眸子,炯炯有神,不偏不倚地一直看着萧景姒。

他软软地蹭,说:“我真的好欢喜好欢喜你,欢喜得心都会疼。”尾巴无力地摇着,无精打采地磨着她。

萧景姒笑了笑,眼睛有些红,转开头,不让楚彧看她的眼,说:“我知道。”手摸了摸他惨白得剔透的容颜,说,“我亦如此。”

楚彧便开心了,精神似乎也好了些。

他抱着她一起躺着,嗅着屋里的药味,还有她身上的气息,让楚彧特别安心:“凤傅礼问你要了皇位?”

“嗯。”

他皱皱眉,抿抿唇,不高兴:“等我身子好些,能下地了,就去给你报仇。”

萧景姒点头,乖乖躺在他怀里,不乱动,说:“好,等拿到了他手里的药,打到他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为止。”那皇位,她给的起,自然也要地回来,对此,萧景姒倒一点都不忧心,当下,她只不放心楚彧的身子。

楚彧哼了一声:“我没有阿娆这么心善,我要打到他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敢对他的阿娆趁火打劫,他是肯定要秋后算账的。

萧景姒笑,继续点头:“好。”

默了一会儿,萧景姒突然问:“凤观澜呢?”

楚彧沉着脸,不满,说:“菁华那只灰兔子以前救过一只跛脚的小花鹿,只养了几天那小花鹿便让野妖猎杀了,他把跛脚鹿埋了之后就再也没养过宠兽,他那只折耳兔很不知变通,一认真就会往死里蠢。”

萧景姒明白他想表述什么。

菁华对楚彧,毕竟不是外人,而凤观澜,又是菁华心上之人。

顿了很久,楚彧说:“若杀了她,菁华那只蠢兔子我怕他活不久。”

虽然一口一个蠢兔子,可菁华到底是楚彧放了心思的人,世人都道楚彧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他也确实暴戾冷漠,只是,楚彧对自己人,却是很袒护,菁华是为数不多的一个,能让楚彧有一丝恻隐之心。

他并非冷漠无情,只是放在心上的人,少之又少罢了。

萧景姒都懂,若非那人是凤观澜,不说楚彧,萧景姒当日那一剑就会直接剖开对方的心脏来。

楚彧拂了拂她的发:“折耳兔一族于我有恩,我十三岁去北赢报仇时,沂水妖主曾相救过我,我不会动菁华,但是阿娆,你不用顾及,你若是一口气堵着咽不下去,大可拿人出气,即便是菁华也不用顾虑,大不了让沂水抹了他的记忆与修为,让他蠢蠢地过活,凤观澜你是杀是留,想好了去做便是,若是不想亲自动手,也告诉我,只要你说,我都听你的。”

说来说去,楚彧还是一切以萧景姒为主。

有恻隐之心又如何,那只是没有妨碍到萧景姒的情况下,她是楚彧的底线,他的唯一不能容忍。

她懂他,点头:“等你好了再说。”亲了亲他,轻声温柔地哄,“别说太多话,你要多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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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宝德与秦臻,我从开篇就铺垫,绝没有硬凑,只是,魏峥我自己越来越喜欢了,我怕我忍不住把宝德给了魏峥,你们的看法?

关于凤观澜,请设身处地想一想,被杀的是母亲,唯一疼爱她的至亲,以我的亲情观,她会这么做,我是理解的,至于她的结局,我暂时不剧透,还请小仙女们留留情,别骂她了,怪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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