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何为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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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如雷，就这样在马嵬驿外的小道上奔驰着。

然而行不过半个时辰，整个队伍便忽然放缓。

“回去吧。”李九州下令。

这群李九州的亲卫们，依旧警惕的握着刀柄，不敢大意，紧紧跟在了李九州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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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御帐内，高力士直接跪了下去，嘶哑着声音说道：“贵妃被载人劫走，生死不知1

皇帝的眼睛亮了起来，越来越亮。

“她没死……”皇帝眼睛里的亮色渐渐暗了下去，闪过一丝喜色，然后眼中的亮色喜色迅疾凝结，变成了一团灼热的冰。

他沉默的坐在椅上，闭目，然后睁开，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阵，暗自蹉跎不已。

看着跪在面前的高力士，皇帝一言不发，心中被一股强大的怨气所掩盖。

门外已经传来了急报：朔方军来了，李九州来了。

李九州的胸膛急促的起伏，走进了御帐内，深深吸了一口气，行了个大礼。

“臣救驾来迟，还望圣人恕罪。”

皇帝说道：“朕并没有遇到危险，李卿又何罪之有，快平身吧。”

嘴上虽是这样说，但先前的处境，也确实让他这个皇帝极为堪忧，落到这个地步，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被将士们处置，那一刻，皇帝甚至也想过，自己会不会在此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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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都已过去，现在对于他来说，最大的好消息就是李九州带着他的朔方军来了，有李九州在，便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京城已经收复了。”第一时间并没有人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报告给皇帝，所以皇帝脸上骤然浮现出喜不可禁的诧异和惊喜。

李九州起身，继续说道：“此处发生的事情，臣也大概都知道了，没想到杨国忠这个贼人竟然趁机挟持圣驾，勾结番人，意图谋反，还好被众将士们平息了。”

皇帝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李九州见他脸色转忧，便说道：“杨国忠心存歹意，死不足惜，圣人也不必太难过了，只是贵妃被贼人劫走，臣带人追了一路，不曾追上。”

“可知是何人劫走了贵妃？”沉默良久的皇帝这才开口问到。

李九州摇了摇头，“没见到人影。”

皇帝叹了口气。

“现在局势已经稳定，圣人不必再担忧什么了。”李九州还在安慰着。

皇帝忽然问道：“东线战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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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九州答道：“臣半路上已收到消息，郭子仪、李光弼带人打破叛军，已将史思明逼近老巢。”

“此番祸乱，还是多亏了李卿、郭卿等人，若不是你们屡屡告捷，天下人都已看不到希望了。”皇帝说到。

“臣有一番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李九州小心问着。

皇帝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朝廷功臣，有何话但说无妨。”

李九州看了看高力士，稍稍沉吟了一会，便开口缓缓说了起来：“其实安史之乱，固然是因为安禄山存谋反之狼子野心，但更多的，还是朝廷对他的纵容在前。”

高力士连连咂舌，皇帝亦是眉头一皱。

李九州继续说了下去：“之所以造成这场天下大乱，首先是因为朝廷内的勾心斗角所致，杨国忠仗着自己的权势，排挤打压他人，安禄山作为御前最得宠的大臣之一，两人明争暗斗多年，安禄山被杨国忠步步紧逼，逼到忍无可忍，这才给了他一个借口起兵，此是其一。”

“其二，自李林甫开始，再到杨国忠，历任宰相提倡重用胡人，以胡人镇守边关，这也给了安禄山壮大自己实力的机会，而且安禄山久居范阳之地，职务虽换过，但却从未离开过他的老巢，范阳经过他这么多年的经营，兵马粮草都远胜于其他之地，这也直接导致了安史之乱一起，唐军不能跟叛军相抗衡。”

皇帝默默点着头，同意他所说。

李九州顿了顿，又说了下去：“其三，安禄山、杨国忠之辈之所以有如此胆子敢于谋反，跟圣人您有莫大的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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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怎讲？”皇帝皱眉问到。

“若不是圣人偏宠贵妃，杨国忠也难以有机会掌权，而且圣人跟贵妃宠爱安禄山，凡事都包庇于他，导致安禄山和杨国忠二人飞扬跋扈，却又成水火之势，所以此乱并不是偶然，先前早已埋下了伏笔，一切还是圣人所导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您忠奸不分，即便没有安禄山，也会有张禄山、王禄山……”

说到这里，李九州没有再说下去了，因为他已经看到皇帝脸上的表情从恼怒变为自责。

就如同李九州所言，当今这个局面，是皇帝自己一手造成的，他如果不是对杨国忠和安禄山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

“你说的这些，朕私下也曾想过。”皇帝望着李九州，低着头说到。

“那圣人可曾想明白了？”李九州问到。

今天当着皇帝的面直言他的过失，也是因为李九州自己有莫大的功劳，而且此时的皇帝已经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手中已经没了什么实权，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皇帝而已。

皇帝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一抹很复杂的神情，默默的认可了这一事实，半晌后说道：“你说的这些，其实我自己清楚，这些事情，我都是被某些人所利用和蒙蔽了，我会有今天的下场，细细想来，倒也没什么不公平的。”

“世界上没有公平不公平的事情。”李九州平静说道：“关键是这些事情给天下百姓带来了坏处，百姓，才是一个国家的根本。”

此时皇帝才注意到很奇特的一点，李九州竟和自己一样，是如此在乎天下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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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苦笑摇头说道：“今天我才知道，我对于天下百姓，所做的还是太少了，想了想，也没给百姓做多少实事。”

“您终究还是老了。”李九州顿了顿后，苦笑说道：“太平日子过久了，总会磨灭了人的斗志，安逸享乐太久了，任谁也会改变的。”

出乎意料的是，听了李九州这番目无尊卑的话后，皇帝并没有恼怒，眉眼深陷，表现出一个年暮老者对于无情岁月的无可奈何。

沉默了少许后，皇帝喃喃说道：“不错，朕的确老了，不中用了。”

李九州很诚恳的说道：“圣人也不用感慨，以后还请圣人静观其变，安心回京，剩下的叛乱，就交给我等。”

皇帝很直接的点了点头。

李九州的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将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也似乎终于说服了固执的皇帝。

“日后还望圣人保重龙体，不要挂念贵妃，贵妃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李九州清楚以后皇帝不可能再见到杨贵妃了，这般安慰到。

皇帝叹了口气。

有些事，是不会那么容易忘记，不会那么容易熬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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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九州又说道：“相信贵妃不论是死是活，也希望圣人能够安心活下去。”

皇帝终于想通了许多事情，说道：“你的这些肺腑之言，朕定会铭记于心。”

其实对于皇帝的死活，李九州并不是很担心，目前杨贵妃安全了，杨国忠也被杀了，只剩下安禄山史思明，但自己也很有信心除去这两个奸人。

眼下他最担心的，急于去办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我该出去看看了。”李九州低头说道，在即将发生的大事中，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而且从内心深处讲，他也不愿意陪着皇帝在这里多愁善感。

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的那些事情，皇帝应该是不想看到的，所以他也不打算跟皇帝汇报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等等。”皇帝叫住了他，“有几个问题，朕始终想不明白。”

李九州转身看着皇帝。

“你做了这么多，不图钱财不图功名利禄，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李九州轻轻笑了一声，道：“并不是所有人一生都只是为了功名利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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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有些不相信的问道：“难道你只是单纯的忠君？”

“说起来也不怕您生气。”李九州直言不讳，“我做的这些，其实也不是单纯的忠君，更多的还是为了天下百姓，正如我的名字一般，胸怀天下。”

皇帝默然。

真正能做到胸怀天下的人，都是大圣大贤，普天之下，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应该是他这个皇帝。

世间极少十全十美之人，所谓圣人，乃是品德最高尚、最具智慧的人。

就如老子孔孟之辈，才担得起圣人这个名号，所作所为，一言一行无不让世人称颂万分。

就算是秦皇汉武，也多少有其不足，也会留下些许骂名。

此时看着李九州一脸自信的表情，皇帝瞬间被比了下去，心中感慨万分，难道世上真有人比自己还担得起圣人这个名号？

皇帝心中开始动摇了，对自己以前的那番信念，彻底产生了怀疑。

活了大半辈子，却被李九州这个年轻后生开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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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