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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来了。”

坂口安吾招呼一声,和太宰治一前一后走进家门。

除了备忘录上的调味品外,坂口安吾还买了两瓶清酒来搭配料理,至于太宰治……则是空手而去空手而归。

他们刚一进超市就分开了,所以坂口安吾也不清楚他要买的到底是什么——话说真的有买吗?

进门前,太宰治脚步稍缓,笑眯眯地朝好友笑了一下,“一会儿麻烦你了,安吾。”

坂口安吾“……”这不祥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他很不情愿地想起回程的车上黑发少年兴致勃勃描述的计划,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其实计划中需要他做的事并不多,只需要在吃完饭后拦住中原中也就可以——等等这难度已经超规格了吧?!

坂口安吾真的很想拽着太宰治的肩膀问到底什么给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员可以拦住港口黑手党战力op的信心。

他深深吸了口气,扶眼镜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我尽量。”失败了可不能怪他,反正他努力过了。

太宰治无视了他的言外之意,双眼亮晶晶的“安吾!你真是大好人,下次请你喝酒!”

坂口安吾“……请客就免了,让我安稳地吃一顿饭吧,求你了,太宰君。”

就这样,达成秘密协议的两人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公寓。

“欢迎回来。”

公寓内,刚摘下围裙的公野圣良朝他俩打了个招呼。

餐桌上火锅已经冒出热气,铜炉周围满满当当地摆了好几圈配菜,在一众精致的和食料理中,一盘造型很抱歉的寿司尤为引人瞩目。

啊,还有一个身边幻视飘出粉红小花的重力使,想让人不发现异样都难。

坂口安吾再一次感到前路坎坷。

公野圣良道了声谢,从安吾手中接过便利袋,看到其中瓶身线条流畅的清酒时迟疑片刻“安吾想喝酒吗?”

“我一会儿还要开车回去,你们喝就行了。”坂口安吾摆了摆手,随口道“太宰君和中原君应该会喝酒的吧。”

听到自己名字的中原中也如梦初醒,只听到了后半句,连忙答道“要喝酒吗?我带了两瓶柏图斯。”

话音刚落,他忽然发觉气氛一下子安静起来。单凭他自己其实不足以发觉其中微妙的变化,但刚刚落座的太宰治忽然嗤笑一声,让他心中一下有了不妙的预感。

对面的公野圣良拿着两瓶酒进退两难,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嗯,偶尔喝一点的话……也没关系。”

大家都是黑手党了,未成年禁止喝酒这种纯靠监督的法律法规自然不遵守也没关系。明明当街枪战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但中也这样自然地提到喝酒,还是让公野圣良的心情还是说不出的复杂。

就好像家里养的一直都很乖的猫,在主人看不到的时候叛逆地纹了个花臂去找狗干架,胜利归来后反倒觉得大惊失色的主人少见多怪。

这股复杂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另外一人的声音响起。

“喝酒对长身体不好吧?”太宰治抬起眼,无辜地弯了弯,“我喝果汁就好了。”

公野圣良霎时松了口气,看来还是有一只猫猫愿意体贴主人伤感的心情。他的眼里重新漫上笑意“在冰箱,我去拿。”

中原中也差点被太宰这茶里茶气的腔调送走,但他也清楚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只能一边懊恼失言一边对太宰治怒目而视,试图用刀片一样的眼神砍死这只绿茶味绷带精。

后者瞬间换上嘲笑的表情,微笑着夹起一块寿司放进嘴里——当然是形状完美的、一看就出自经验丰富的人之手的那块。

位于全场最佳观看席的坂口安吾掰筷子的手重重抖了一下,匪夷所思地看向太宰治——在up也没少见你喝酒啊!借口也找一个稍微靠谱点的好吗!

而最让他心累的是,公野圣良好像很吃这一套。

罢了……坂口安吾自我安慰,这不是他该闯进来的领域。

人齐后,菜上桌。

逐渐入秋、略显萧瑟的夜晚,点着明亮灯光的公寓却温馨非常。食物的温热与香气,间隙的闲聊与插科打诨,今夜无关各自的身份与来历,在此相聚的也并非是黑手党的干部或情报员,只是随处可见的、平凡而真心的朋友。

“公野君,这牛腰是熟了吗?”

“我看看……可以吃了,小心别烫到。”

“好,决定了!我的汤底要放洗洁剂!”

“要放赶紧放,没人拦着——喂!等下!谁让你往锅里倒了啊!!”

“给,太宰,你喜欢的蟹肉丸子。”

“好撑……能不能稍微凑过来一点?啊,干脆喂我好——唔唔唔!”

“你这家伙赶紧闭上嘴安静吃饭!”

只是……席间的几位貌似有些活泼过头了。

--

欢乐的氛围或许会让人胃口大开,总之等晚饭结束的时候,每个人都吃撑了。

由于几人今天都很遵纪守法,特意买回来配菜的清酒并没有开封,现在正一人捧着一杯消食的麦茶团坐在沙发一圈。

下次可以买个被炉呢,又暖和又舒服。公野圣良觉得整个人都浸在暖洋洋的暖流之中,就这样一直怠惰瘫在沙发里,让工作和任务通通去见鬼吧!

坂口安吾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窝,视线不太清晰的情况下连带着大脑都变得不再严谨,他又想起那瓶没派上用场的酒,随口问道,“话说公野君,你今年多大了?”

情报员倒是能接触到黑手党内部成员的身份信息,但他没特意调查过,而通过这段时间与公野圣良的相处,坂口安吾能觉察出他不论工作还是为人处世都相当成熟,有时候经常会让人忽略他的外表仍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应该也没到喝酒的年龄吧。

同样瘫在沙发里暂时歇战的两只不动声色地支起了耳朵,只是一个确实出于好奇,另一个却敛下表情。

面对这样没有任何难度的问题,公野圣良却像卡住了壳,迷茫地放下麦茶,“我的年龄……?”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是彭格列云守的秘书、二十四岁的公野圣良;而来到这里之后,他是在港口黑手党地下□□室关了三年的公野睦。

……说起来,他被抓进港口黑手党的时候是几岁来着?这几年的时间流逝为何一点感觉都没有?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中断的记忆也和这有关吗?

越来越纷杂的思绪像一团乱麻,纠缠着将他指引向更深的迷雾中。公野圣良脑海中忽然袭来一阵刺痛,猝不及防冒出一身虚汗。

倏忽之间,他在疼痛之下指甲陷进肉里的手指被人用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力道抽出,那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接着耳畔便响起带着笑意的熟悉声音“安吾,能换个台吗?这个节目太吵了。”

“嗯?……啊,可以。”坂口安吾虽有疑惑,但还是照着太宰治的话降低了音量,换到了新闻频道。

公野圣良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何他又忽然头痛,腕间的力道忽然换了个方向——太宰治没放开他的手,单手抄起椅背上的大衣,对他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走吧。”

……走哪?

公野圣良面带迷茫,被动地跟着他离开了温暖的沙发。

“!!”

早有预备的坂口安吾眼疾手快地拦下了腾地起身的中原中也,“等一下!中原君,我有话跟你说。”

“哈?上班时候再说不行吗?”中原中也很暴躁,但还是维持住了基本的礼貌,“你先让开。”

“不行,一定要现在说。”坂口安吾深呼吸,告诉自己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以舍生取义的悲壮语气道,“其实——中原君,我一直很钦佩您!”

他低下头压根不敢去看对方的表情,拿起桌上的麦茶大声道“我敬您一杯!”

中原中也“????”

--

公野圣良听到后面传来的嘈杂声,正待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门被掩上了。

他抬眼,正对上太宰治倒映着壁挂灯光芒的鸢色眼眸。

公野圣良刚要问他怎么突然想出来,一张口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深夜的温度比白天低了许多,冷风似乎要顺着每个毛孔钻进来,他不禁拢了拢胳膊。

下一秒,尚带着温热体温的外套盖到了他的肩上,公野圣良下意识抓住了衣襟,转头就见像是不怕冷一样的黑发少年只穿着件单薄衬衣,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出屋檐下。

……绷带没有制热功能的吧,公野圣良想了想,拿下外套跟着走了出去。

除非横着盖,不然裁剪得当的风衣遮不住两个人。一个人穿总觉得受之有愧,所以他选择两个人一起吹冷风。

“穿上吧,”太宰治不太真切的声音从风中传来,他没回头,轻笑声中带了些揶揄的意味,“不然又发烧了怎么办。”

公野圣良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苦恼地挣扎一阵,他只好拢紧领口,亦步亦趋地跟着太宰治,最后把两人的距离缩短到两步之内,“外面有什么想看的吗?”

太宰治提到了发烧,他自然想起了那天晚上暴雨后的月亮,但今天并不是满月日,夜空只有几颗稀疏的星。

“唔……”盯着头顶光秃秃的天空,太宰治似乎也犯起了难,耸了耸肩,头疼地叹气道“就是因为不想看到那条闹腾的蛞蝓才出来的……”

这不是没什么区别吗。

都是一样的不合心意,难以言喻,风还怪冷的。

公野圣良只当他又是心血来潮,反正相处这么久,他也习惯黑发少年时不时冒出的奇怪念头了。

他合上掌心,抬头望向或深或浅的云,月亮被隐在层云之后,只依稀透出朦胧的纱似的薄光,静谧安宁,很容易让人忘记这是座多灾多难的城市。

远处有微弱的虫鸣,在这生命即将落幕的初秋,嗜此不疲地留下最后一点痕迹。

公野圣良是很能适应环境的人,并不是指他生活能力强,而是指他像有保护色的动物一样,做什么都没有违和感。此刻他站在清凌凌的月光下,没有再说话,以不甚强烈的存在感安静融入夜色中,仿佛就该如此。

抵坐在栏篱上的太宰治目光落到他身上,眼中的光芒闪动了一下。

他忽然伸出手抓住了风衣外套垂落的一只衣袖,然后用力一拉——对他没有防备的公野圣良就这样朝他趔趄两步,微微睁大眼。

属于另一人的气息很快凑近了,并没有浅尝辄止。距离太近,他甚至能看清黑发少年头顶的发旋。

太宰治的双手半环过他的腰身,缓慢地沿着布料走线向上摸索着什么。过分贴近,呼出的气息在颈侧徘徊萦绕,激起一阵战栗。

太近了……公野圣良很不适应地偏了偏头,然而还未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忽然听见了黑发少年较之前轻快许多的声音“找到了。”

“……?”

公野圣良一愣,目光偏移,低头看到太宰治的手仍停在外套口袋中,指间夹着一把打火机。

他仍然不解——出来不是为了看月亮而是看打火机吗?

太宰治收回倾起的前半身,单腿支起坐在栏篱上,划开了打火机。

一点摇曳的橙黄灯火间,忽然炸开一朵灿然的花。

金光毕剥作响,骤然绽放的烟花棒成了黑夜中唯一灼灼明亮的光源,映入眼底。

太宰治把烟花棒递给他,深不见底的鸢色眼瞳也被这热烈的光芒短暂映亮,整个人蒙上一层无害的滤镜“许个愿望吧。”

“……”良久之后,公野圣良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太宰治摸着下巴歪歪头“比如,庆祝新生?”

让一个自杀主义者说出这种词显然有点强人所难,太宰治感觉全身毛孔都要炸开了。

他是唯二看过公野睦资料的人,并且那份资料仍然封锁在他办公室上锁的抽屉中,里面事无巨细地记录着他被关进港口黑手党之前的每一桩事,但没有年龄,也没有生日。

人活在世其实并不需要这些累赘的东西,没有这几个数字反倒一身轻,某种意义上生日和年龄的存在是为他人提供便利的——在其死后,将人归纳为墓碑上的几个字,只需要毫不费力的一眼,就算看透了一个人的一生。

太宰治并不关心该如何活着,有那时间不如去和死亡近距离接触,对“新生”这种充满希望与积极意味的词汇更是敬谢不敏,光是比划个口型都觉得被狠狠刺伤了。

——他本来是这样认为的。

黑发少年有点悻悻地撇过眼。

任何绝对的信条后迟早都会加上一句转折,这一定是报应。

烟花棒燃到了头,但有人依旧视如珍宝般紧紧握着燃尽的钢丝,眸光忽闪,也是是光线不良造成的错觉,那其中有一闪而过的雾气。

“结束了……”公野圣良有点舍不得丢下已经光秃秃的烟花棒,“现在许愿是不是晚了?”

“……”太宰治仰头,无声地对着夜空低叹一声。

半晌,他才轻轻吐出一句“我帮你许过了。”声音很低,有着模模糊糊的沙哑。

违背了他的理性与,多此一举、又异想天开的愿望。

——祝你心想事成,所愿得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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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里时,公野圣良正见到肩膀伏在桌案上不断耸动的坂口安吾,还有胳膊被前者用力拉住,额角蹦出十字青筋、表情无语又不好动真格的中原中也。

赭发少年见他终于进门,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身,也不管手臂还被人拽着了,立刻就要急切地迎过去“你们——”在外面做什么了?

看到对面人的样子,中原中也忽然说不出话了。

公野圣良对上中也的视线,由内而外如潮水般涨起的欢喜让他鎏金的眼睛微微闪动着光,“今天我很开心,谢谢你们能来。”

他语气很郑重,像是在进行什么重要的仪式,末了又忍不住笑起来“你呢,中也,今天开心吗?”

……这问题也太犯规了吧,让他怎么回答啊。

中原中也简直想把人拎过来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剖明心意。

答案当然是——“那不是肯定的吗。”

中原中也的蓝眸认真凝视着他,低声道“下次再一起吧,我和你两个人。”

公野圣良微怔,眸中弥漫上更真切的笑意,正要回答时忽然被一道慢吞吞的声音打断——“背着我聊这种话题真的好吗?那我也要去。”

听到熟悉的声音,坂口安吾从桌案上垂死梦中惊坐起,眼镜腿都带歪了,脸上还残留着羞耻和茫然,“结束了吗?”

太宰治不紧不慢地走到几人身旁,在经过公野圣良时坏心眼地顿了半秒,脚步一转挡到了他面前,啧啧称奇“安吾,你不会喝茶喝醉了吧?”

坂口安吾“……”心好累,不会再爱了。

中原中也已经忍了太宰治一晚上,现在怒气值终于突破了屏障,“太——宰——!”

太宰治灵巧躲过正面袭来的拳头,柔弱无辜地地靠在公野圣良背后,只对着中原中也露出一双嘲笑意味拉满的眼。

一阵鸡飞狗跳,公野圣良被动夹在俩人之间,对上一旁坂口安吾摇头无语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忽然感到一阵庆幸。

这从未有过的心情让他难以控制住心脏的悸动,可能是他一不留神没控制住表情,刚才还在吵吵闹闹的两人忽然安静下来,齐齐看向他。

“怎、怎么了吗?”

“想起什么了?”

“不,没什么。”公野圣良听到自己的声音,要说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话,可能是终于坚定下来了吧。

“我会认真记住今天的。”

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坏事,也许今天确实是他的新生。

……

在此之后的某日深夜,公野圣良被特别设置的提示音惊醒。

【仲会总部今天没有营业,刚刚发现周围的居民也都消失了,恐怕仲会察觉到了有人在调查他们。公野大人,我们还要继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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