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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爷过世后的那年,他唯一的儿子贵堂考取了省城的国立大学,贵堂的舅舅在这所大学做教员,贵堂处处以舅舅为榜样,他优秀的学习成绩也得到舅舅的赏识。贵堂进了国立后,除了需要生活费,学杂费等其他费用的时候回家来取,其它时候很少回家的。
贵堂进国立的第二年刚开春不久,他的母亲就过世了。贵堂带着媳妇同他舅舅一起回来办理完丧事,贵堂夫妻俩和他舅舅一同回了学校。据说大老爷给了他很多银两,他以后便没再回来过。大老爷带着满堂去学校找过他,同学说他随他舅舅去了南京,便再没了他的消息。
自从任家大宅有了炮台和护院队,任小铺也变成了十里八村最繁华的村庄,大集小集排的满满的,一片繁荣景象。
任家小铺与任家大宅院的西侧相邻,小铺面积不算大,两间青砖瓦房,院落确实大的很,几乎占了半个村子的长度。村里人日常用的东西店铺里都有。
店铺的后院是酒坊和油坊,酒坊和油坊的院子相连,庭院地下就是两个大大的酒窖和油窖。两侧种植的青菜占了院子的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的院中央是青砖铺地。青砖地的四角有四个方形空心石墩子,石墩缸里面蓄满清水;中间是个超大的青花瓷大圆缸,缸里面依旧是蓄满清水,常年有两个长工负责管理它们。
记得有一次,满堂从县城的学校自己背着行李卷回来了,在学校里他带着几个乡下的学生和几个官宦家庭的学生打架,老师偏袒官宦的学生,只让乡下学生写检查,满堂不服,一气之下卷着铺盖卷回家,书不念了。大老爷也认准他不是秀才的料,就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学着管家。
满堂称得上是个买卖精,一年时间把店铺的大院,改成了大集小集的落脚点。三天一大集,两天一小集,任小铺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农贸区。流动的小商户们特别喜欢来这里,有任家护队在土匪小偷之流的都不敢为非作歹,特别安全。民众们也愿意来这里购物,每年光收取各个流动商户的摊位费就很可观。
大老爷喜笑颜开,每天待在邓老八家开的赌场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一年夏天的一个大集上,来的人特别多,有个收山货的老客,早上收的几种蘑菇,不到晌午就快卖没了,大奶奶听说今天的蘑菇特别的新鲜,就让张喜子买一些回来,想包一顿鸡肉蘑菇馅饺子。
张喜子来到蘑菇摊床时,刚好商户打包要走。
张喜子说:“怎么要收摊了?我们家大奶奶正想买点回去吃饺子呢。”
蘑菇商主笑道:“今天生意好得很,蘑菇都买完了。等下个集再吃吧”
张喜子一听,有些失落地说:“你再好好找找,看看哪里就落下了点呢。”
张喜子的话提醒了蘑菇商主,他道:“哎,还真巧了,今天我的老客户给我送蘑菇的时候,特意送给了我一点黄蘑,我准备拿回去炖鸡下酒呢。既然大奶奶想吃,您把它拿去吧。”
张喜子心里一喜连忙说:“这样不好吧,夺人之美了。”
“哎,看您说的,给大奶奶吃,我这不是应该的吗。”说着将那一小把黄蘑递给张喜子。
喜子欢喜地接过来连声道谢:“那我就替她老人家在这里谢谢你了。”
蘑菇的量实在是太少了点,后厨安照大奶奶的吩咐,小鸡蘑菇包成小饺子,只送到大奶奶的房间,大老爷中午去陈家吃酒席,大奶奶让大家一起吃,媳妇们推脱说给大老爷留着,没人动筷吃,三奶奶不吃蘑菇,更是一口没动,新鲜的蘑菇配上鸡肉味道特别鲜美,大奶奶前几天闹肚子刚好,今天特别有胃口,自己竟然吃了半盘饺子。
任富氏见婆婆胃口大开,高兴得什么似的说:“娘愿意吃,赶后天大集再买些黄蘑,还给娘包饺子。”
大奶奶笑着说:“多买些,大家一起吃,这个蘑菇鲜美的很,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香嘞。”
吃过午饭,大家又吃了点新采摘的西瓜,大奶奶感觉有点困乏,媳妇们也离席回屋,照列午休去了。
大奶奶刚躺下不久就难受起来,伴随着恶心呕吐,腹部开始疼痛起来,原本就拉肚刚好,现在又厉害起来。
任富氏得知婆婆吐的厉害,急忙迈着小碎步来到婆婆面前,看到婆婆难受的样子,就对小翠说:“快去喊二少爷。”又对婆婆屋里的人说:“快,冲点白糖水来。”
满堂急匆匆地跑来,简单问了一些情况,就冲着外面喊:“猴六快去镇上中医堂把孙先生请来。”
一会儿,大奶奶嘴里竟然喊死去的二老爷的名讳:“德福,他二叔,快进来坐,这是走了多远的路呀,满身都是土。她二婶子你也进来。”
满堂,庆堂还有刘管家一听慌了,三奶奶让满堂赶紧派人去找村里的黄大仙。任富氏等众媳妇、女儿家们也都慌了神,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好,干着急,有几个女孩子吓得抽泣起来。满堂让她们回屋不要在这里添乱。庆堂媳妇带一群人去后院了。
家里的人上上下下一阵子跑来跑去,不知所措,二奎把大老爷从陈家宴席上接了回来,德祥也从酒坊赶了过来。
过了三个时辰,猴六把孙先生请了过来。孙大夫进屋和大老爷打招呼,放下药箱急着去看大奶奶。大奶奶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手舞足蹈的了,只见她满头是汗,眼里流着泪,口水也一个劲的往下流。
孙先生见状急迫地问。“午饭吃的什么?”
“鸡肉蘑菇饺子,大老爷中午没在家吃了,就大奶奶自己个吃了。”有人抢着回答。
只见孙先生拿出银针插到大奶奶的呕吐物里,拔出银针说:“毒蘑菇。”孙先生个头不高,说话惜字如金。他翻开大奶奶的眼皮,又摸了摸脉搏冲大老爷摇了摇头,冰冷冷地说:“准备后事吧。”
屋里所有人都傻了一般愣住了,满堂缓过神来拉着孙先生哭着哀求道:“先生,先生您救救我娘吧。救救我娘吧。”
屋里所有人几乎同时喊出来:“先生您救救吧……。”
大老爷也祈求地对孙先生不停地点着头。孙先生无奈的拿出甘草汁说:“快给病人喝了。”又拿出银针给大奶**上,手脚上扎了十几针。
满堂给母亲灌甘草汁,根本就灌不下去了,孙先生摇着头,默默地把针一个一个地拔了出来,最后发出的声音是:“准备吧。”
大奶奶出生在cc市一个书香门第的大户人家,精致的三寸金莲走的稳稳娴娴,琉璃耳坠从不左右摆动,即便是老了回眸举步,亦恰似轻纱拂柳,笑润初开。最是难得的她柔心慈面,芳洁蕙质,显愚藏谋。足不出户的她把个30多口人的亲眷,50多口长工后院之事料理的井井有条,从未出现一点纰谬,着实的不易。
大奶奶的一生是开悟,对任何事情从不较真,顺其自然。她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金银财宝这东西,有之莫喜,无之莫忧,生带不来,死带不走。按自己的心活着就好,没有苦的。”
据说她走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阿弥陀佛,我回去了。”众人都不解,只有任富氏对她点着头说:“娘,你好好的。”我现在写来无不感觉莫不是两个参悟了的人在对话。
大老爷是悲痛的,满堂兄妹是悲痛的,家族里的人无不是悲痛的,就是整个村子里的乡人都流了泪,见过她的人,没见过她的人都如此。出殡的排场很大,全村人都来送行,十里八寸的也来很多,县长也派人过来送大奶奶。大奶奶的一生平凡的让人羡慕,我更是的从心里尊敬她的治家之道。
这件事以后,任小铺的人很长时间家家都不敢吃蘑菇了。很多年后大家谈起蘑菇还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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