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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就像是女子的微笑,温和而不疏淡,热烈但不拘束,恰到好处。
太原城东南约四十里处的石桥水,十余名宋军斥候正在小河边饮马,为首的小将名叫刘胥,字子夔。此时,他顾不得享受这大好时光,正一手持槊,一手举到额头,站在一处土包上朝着太原方向着急地打量。
“少将军,先喝口水吧1一名老卒将水囊递到刘胥跟前说道。
刘胥接过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用袖口擦干嘴角,有些担忧地问道:“叔,从善他们去了有些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回来,不会是遇到麻烦了吧?”
“少将军不必担心,从善那小子鬼精着呢,应该不会有事的1老卒自豪地说道。
老卒叫刘忠,刘家家将。也不怪他这么自信,因为他有两个儿子,长子刘从厚已经做到了将军的亲兵队正,次子刘从善跟少将军年纪相仿,二人从小就是玩伴,因为性子机灵,作战勇敢,也做到了斥候什长。刘忠盘算着等这一仗打完了,凭借那小子昨日斩获的那颗北虏首级,怎么着也得更进一步,到时候再托人说个媳妇儿,这日子才有盼头。
正想着,一旁的刘胥继续说道:“不行,他们没几个人,咱们得赶紧折回去看看1
刘胥与刘从善情同手足,此时,比他亲爹还着急,说话间,一个箭步翻身上马。
“唉,少将军,您等等小的1
“弟兄们,快上马,跟上……”
话音未落,只见河对岸扬尘四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远处,三名身着火红色军服的宋军斥候拼命往这边狂奔,为首的正是刘从善,他们身后,十余名面目狰狞的金兵正穷追不舍。
“嗖~嗖~嗖”
隔着数十步的距离,十余支羽箭呼啸而至,幸亏刘从善机敏,提前伏到马背上,好几支羽箭都扑了空,而另外两名宋军斥候则因为躲闪不及,双双中箭,跌落马下!
金军不死不休,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金军队官猛地夹紧马腹,战马吃痛,加速向前冲刺······只差两个身位,他将手中的长柄铁锤高高扬起,眼中散发着嗜血的精芒。从云中府一路南下到太原,死在他铁锤下的宋蛮子不下十人,他对那种杀戮的快感有着变态的痴迷。
刘从善用眼角的余光瞥见近在咫尺的金兵,全身冰冷,汗毛直竖。背上的箭囊早就空了,腰间的手刀如何能挡住这必杀一击?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
“从善小心,我来救你1
此言一出,对绝望的刘从善来说,宛若天籁,他本能地再次伏在马上。眨眼之间,刘胥两箭连珠,破空而出,直取金军队官面门,后者见状,脸色大变,急忙收起铁锤,来了一个蹬里藏身,堪堪躲过一劫。
不过就在金军队官庆幸之余,刘胥已经打马而至,一杆丈二长槊如毒蛇吐信,左右突刺,直奔其腹心,金军队官慌乱之中急忙挥锤格挡,一时间,金属铿鸣,火光四溅。金军队官明显不敌,左支右拙之下,刘胥一记横扫,将其重重扫落马下,那队官顾不得身上的剧痛,急忙起身往后狂奔……
眼看着自家队官就要惨死,金兵士卒纷纷策马上前相救,却被后面跟上来的宋军斥候死死拦祝
“噗1金军队官逃无可逃,被刘胥一槊刺入后心,栽倒在地,身体抽搐了两下,再无半点声息。
“啊!蒲察大人死了1金军士卒见状,瞪大眼睛惊呼!人群之中,一名金兵悄悄拉满弓弦,对准刘胥就是一箭。
“少将军当心1说时迟,那时快,刚刚虎口脱险刘从善从马上飞身跃起,一把将刘胥扑倒,那支羽箭却正中刘从善的腹侧。剩下的那几名金兵见势不妙,夺路而逃,老卒刘忠哪肯放过这个机会,急忙带人追击!
“从善,你咋这么傻?”刘胥看着没入刘从善身体半尺的羽箭,失声痛呼,一时间手足无措!
“嘶~真……真疼啊1刘从善捂着箭杆儿,疼得龇牙咧嘴!
“你忍一忍,咱们这就回营看军医,忍一忍……啊?”刘胥紧紧握住刘从善的手,颤抖着想要将他扶起来,慌乱之中,却怎么也扶不起来。
这时,追击金军得胜归来的刘忠,原本还满心欢喜,笑逐颜开,当他看到躺在刘胥怀里的刘从善,笑容顿时在脸上凝固,连忙翻身下马问道:“二郎,你咋了,你可别吓唬阿爷呐?”
“叔~从善他,他为了救我……哎,都怪我太大意了1刘胥满脸愧疚地解释道。
“叔,快来搭把手,咱们赶紧回营给从善看军医1说着,就要将刘从善往马上拽!
而刘从善由于失血过多,脸色变得惨白,他死死拉住刘胥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少将军,我快不行了,别……费力气了1
“胡说,你小子壮得跟头牛似的,这点儿伤算什么,你给我起来1刘胥自顾自地拖拽道。
“胥……胥哥儿,咳~咳,咱们是……兄弟不?”刘从善挣扎着问道。
“是,我一直都把你当手足兄弟1刘胥郑重地说道。
刘从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银丝包边儿的豆蔻香囊,深深地嗅了嗅说道:“嘿~这是归义坊丙字巷……张家妹子送我的,帮我还给她,让她……别等我了。”
刘胥将香囊放回刘从善手中,佯怒道:“少扯跟老子这些,我不认得什么张家妹子,要给你自己去给1
“好兄弟,算我求你最后一次,行不?她是个好女子,可惜······”说着,刘从善剧烈地咳嗽起来,不时有鲜血从他的口中溢出。
“二郎~”刘忠俯下身子,与刘胥一起托着儿子,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刘从善用尽全身力气拭去刘忠脸上的热泪:“阿爷,我就要下去见娘了,咳~咳咳,你跟哥······好好活~”
“我的儿啊~”刘忠抱住渐渐冰冷的刘从善,仰天痛哭!
刘胥红着双眼缓缓起身,紧紧握着手中的香囊,望着狼烟滚滚的太原城,久久不语!
这一年,他十七;
这一年,他失去了最好的兄弟;
这一年,是靖康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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