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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温转凉,满树清桂释放尽最后一缕幽香后暂眠,城市步入漫漫的冬日。
成涓以前最不喜欢冬季,衣服不够保暖且难看,做活和学习都更艰难,人在瑟瑟发抖的境地里会更绝望和茫然。
现在公司和家里都有空调,她也不缺衣服穿了,依旧难喜欢上原本不喜欢的季节。
她打开门,看见有段时间未见的温栩,问她“外面冷吧?”
五脏六腑利索地支起篝火架子,烤得周身暖热。
她许久没见温栩了,因为一桩误会。
换了工作后,她对新的工作很快得心应手,她素来是卷王,脑子又灵活。
这份工作不需要与温栩朝夕,自由的同时充满了挑战。刚开始干那会,才发现在温栩手下的日子太轻松了,或许是老板倦怠,又或许是给她放水太多。
用温栩的话来说,她们算熟人,照顾熟人是应该的。
温栩没提过她的位置,炮/友、情人、金丝雀这类的词都没,更好听、体面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往她身上放。
说得最多的,就是“熟人”。
睡了几年,的确够熟了。
成涓欠盛栖的债在加上好友的当天就连本带利还了,盛栖大大方方地收下,谢谢她帮忙保存,高兴地说像从旧衣服里意外发现的“巨款”。
当年让人局促的巨款,如今不过是笔随时周转的零钱,她们能轻松地拿出和收下。
但那份弥足珍贵的情意却不会随之贬值,不会变成一件旧的衣裳。反而在久未相见的岁月里自长成一颗青葱的树,枝繁叶茂,朝着阳光和远处伸展。
初秋的时候,成涓去了一趟盛栖所在的城市,离禹江实在不近。
禹江是她们的故乡,有盛栖美好快乐的年华,她的奶奶安葬在这里,她的亲人、朋友都在等她……她回来的理由太多。
而她却一走多年,躲得远远的,一步也不敢踏入。仅仅为那一个原因——她不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从这个角度,成涓怨过温潋。
温潋亲手毁了一束光。
若不带个人情感,成涓却能理解温潋,温潋那样的天之骄子,本也很难坚定地选择盛栖。
成涓知道,温潋想过找盛栖,但发现盛栖连自己都不再联系后,就没再继续下去。她早放弃了盛栖,来问自己不过是寻求慰藉,联系不上也就罢了。
或者说,反而会松口气吧。
她们都有办法找到盛栖,成涓家离盛栖姑姑家很近,要个联系方式不难。可是远行人选择了“消失”,她们谁也不愿去打扰盛栖新的生活。
在她跟温潋包括禹江所有人的生活里,盛栖都不是必需,她们可以不去找,可以不盼她回,所以盛栖没打算回来。
成涓冷静地想。
盛栖不回禹江,成涓想去找她了。
可直到抵达目的地,她也没想好怎样跟盛栖说,我千里迢迢跑来见你。
这有些突兀,盛栖会不会被她吓到,会不会有压力呢?
成涓最终没有联系盛栖,索性当成旅行,在陌生城市转了一遍。
她从前没有闲钱旅行,大学时同学们总会有各种活动,爬山,露营,追星,看演出,游山玩水,她都不能有。
她许诺过,等经济条件好一些,会带全家人出去玩一趟。可惜直到她妈妈去世,也没能实现,怎样算条件好呢,她连债都没还完。
她没告诉温栩这趟行程,因为周三她们才见过,周末之前温栩没约她的时间,她就以为不需要见面。
毕竟认识太多年了,不需要那么黏。有时候两个人见面就只吃饭,聊聊工作和闲话,睡一起都不一定会做什么。
至于她们为什么能将不正当的关系保持这么久,成涓也不理解。
她刚换工作那会,以为她的“叛逆”会招致温栩的不满,分开后一冷,也就结束了。
温栩的确不满,也仅限于缠着她问“新老板好还是我好”这种幼稚问题,更别说问的时候还是需要成涓卖力的时候,毫无气势。
成涓在那种时候懂规矩地知道要哄她,让温总的身体和心理都舒服些,轻声对她说“当然是你好。”
等她到了陌生城市,晚上独自在餐厅吃饭时,温栩的电话打来,问她“在不在家?”
她蓦然紧张,“不在。”
“又回乡下了吗?上周不是才回去过。”
温栩语气听上去颇有哀怨。
原本想如实说的成涓听w52ggd到这句改了主意,以为她回家去,温栩都要不开心,要是知道她不声不响地跑这么远,指不定会怎样闹脾气。
到时还要刨根问底,生出许多事,她不想被破坏好心情,更不想在电话里被盘问。
于是顺坡走“明天下午回去,晚上见?”
“好吧,怪我昨天忙得头都晕了,忘了预约柳小姐的时间。”
听温栩这句话就知道她的心情又好起来了。
成涓曾经想过,为什么温栩有时难缠、任性,又算她的债主,需要她赔上自尊。但在一起这么多年,她从没觉得难以忍受。
大概是温栩跟她太不一样,温栩是个健康快乐的人,忠于自我,虽然偶尔喜怒无常但十分好哄。
有时候成涓只是随口敷衍,温栩都能当真并且兴致勃勃地说下去。
挂了电话,成涓为之松一口气,继续吃饭。
第二天温栩发消息问她几点回,她正在景区里,说四点才能到家,可以做晚饭,让温栩到时候过去。
景区环境太喧闹,成涓难得出行一趟,放空自己又放空得干脆。她没想盛栖也没想温栩,回完这条信息就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正常情况下,她应该也一定会多想一步,温栩为什么问她时间。
所以当温栩发来在她家里镇子上的定位时,她的手机还在飞行模式,等看见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她当然没办法出现在温栩面前。
于是她打电话过去坦白,“抱歉,我不在家里。”
温栩的声音低低的,“在哪?”
“机场,我现在打车回去。”
温栩直接挂了电话。
那时成涓发现人不能轻易说谎,原本极小的事情,会因为谎言变成一团不受控的火,稍有不慎就能焚毁搭建好的建筑。
她只是出去旅行而已,她到了地点后就不想见盛栖了,因为她了解盛栖,如果想见面,盛栖早就约她了。
对温栩说,温栩并不信,问她“出去玩有什么不能讲的?你跟别人一起,还是去见什么人了?”
“就我自己。”
“那为什么要骗我?”
成涓想她已经说了一次谎,总该坦白一次,“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温栩想吵架时总是会抓重点,冷声问她“你觉得我多事?”
成涓不知说什么,她有经验,她说什么温栩都会炸。因为今天是她不对,她该道歉,温栩生气很正常。
“我的确是多事,多事昨天才眼巴巴地问你在哪,今天发神经开车一小时过去接你。”
“对不起。”
除了道歉,成涓想了解决办法,认真跟她保证“以后我离开禹江,一定会跟你说。”
温栩摇了摇头,摔门离开。
成涓就坐在家里,发呆至天黑,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保证错了,她应该保证不再跟温栩撒谎。但这样的保证很假,人不可能不说谎,所有人每天都在撒谎。
好在快了,若没有意外,明年她就能存够还给温栩的钱。
到时候关系自动结束,温栩就不需要再为她生气,被她欺骗。
想到这里,她发现哪里不对劲了,温栩听上去已经不像个“金主”了。
温栩像什么呢?
那三个字成涓不敢去想,她不能奢望温栩喜欢自己,也不想定心去喜欢温栩。
渴望自由和尊严的动物不该贪念困住自己的牢笼,不该自作多情,拿牢笼当宠爱。
温栩对她没那份心思,厌恶恋爱,她比谁都清楚。至于她自己,大概是“习惯”在作祟,不免会沉醉期间。
一年、两年还能当成还债,想着早点结束。但时间已经是三年、四年了。
现在再想“结束”两个字,发现很是刺耳,她没说出口就嫌耳朵疼。
其实她放缓了存款进度,率先还给亲朋,有些债欠了太多年,不好再拖。
而欠温栩的还不着急,毕竟她一直在无偿加班算作利息。
但还是到了该还的时候,再这样发展下去,她就要被“习惯”束缚,处于滑稽的境地。
有些账会随之不清不楚,连利息都不知道给多少。
因为那次谎言,温栩六周没理成涓,成涓自知理亏,起初每天发消息。说自己可以赔礼道歉,什么方式都可以。
温栩不理她。
第五天时,成涓本打算继续道歉,却骤然想清楚,她的身份根本没资格哄温栩。
温栩现在对她失望透顶,不想理她,她还是消停下来更好。
于是她发了最后一条“错都在我,你想以什么方式罚我都行,我先不烦你了”。
几场雨后急降温,冬天忽然来了。
季节转换让成涓反应过来,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温栩腻了。
在她自作聪明的谎话之后。
成涓从前一直在等待这场关系结束,不知从哪天开始,她就没再想过。如今这事突然到了面前,她竟也像早有准备般淡定,照常生活、工作。
只是周末收拾衣柜时,看见温栩留在她家的衣服,猝不及防,被绵软的布料在心口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脑海里回放上次温栩过来的画面。
温栩穿着睡衣枕在她腿上刷视频,随手托举手机,成涓边回工作消息边看她,很担心她拿不稳,手机砸在脸上。
刷到美女后,温栩津津有味地看了两遍,突然反应过来置身何处。
于是心虚地望她一眼。
成涓恰恰就对上她心虚的那一眼,心瞬时就软成一片。原本也没生气,给台阶说“确实很漂亮。”
温栩突然反应过来,成涓是不可能吃醋的,而且是从来不醋。
别说她看看美女,就是把人带到成涓面前,成涓也能跟人家微笑握手。
她将屏幕往怀里一贴,霸道地命令“你不许看!”
成涓愣了一下,“好,我不看。”
温栩爬起来,跨坐在她腿上,搂着她的后颈说“你只能看我。”
成涓微仰着头看她,她头发蓬松茂密,因为一点压力都没有,睡眠充足;肤白,唇色浓艳,眼窝深邃,五官立体,是能让人怦然心动的长相。
初见温栩时还好,那时候成涓还不清楚自己多直多弯,见到美女也就看看罢了。跟温栩发生关系后,她弯得不能再弯。
每每打量温栩,都会心悸、陶醉,想把她顷刻间揉碎在怀,又想将她长长久久地供在高处。
温栩笑起来看上去很危险,手明明搭在颈后,成涓却觉得喉咙喘不上气。
温总的双标心理永远不加掩饰,她自己看美女可以,却不许别人看。
但在她们俩的关系里,双标可以合理存在,成涓不纠结,立即答应了她。
第二天早上,温栩腰疼腿酸,幽怨地“哼”说“你怀恨在心,报复我。”
这冤枉成涓了,她只是加班时用心了点,怎么敢报复温总。
抵死不承认。
温栩剜她,吃完早饭,穿着睡衣在家里溜达。嫌太阳刺眼,浮夸地戴着墨镜趴在阳台听楼下邻居聊天。
墨镜跟松垮的睡衣很违和。
但温栩一直都违和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现在温栩离开了。
成涓刚把衣服收起来,门铃响了。
温栩出现在她面前。
一个半月没见,从初秋到成涓讨厌的冬季,以为不会见面的人又突然造访。
成涓看她穿的不多,问她“外面冷吧?”
“我饿了,你有空做饭吗?”
成涓帮她找棉拖,“做,得等一会。”
“我可以等。”温栩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她没事人一样走进家里,喝着成涓给她端的热茶,在沙发上裹着成涓的毯子玩手机。
估计实在是冷,她把毯子盖在头顶,整个人包在毛毯里面。
成涓做菜得空时悄悄在后看了她一会,被她的造型逗得直笑,温栩今年三十多了,怎么能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可爱。
但以温栩的性格和生活环境,大概四十岁、五十岁也还是这样。
并不突兀,她就是可爱。
成涓走过去,帮她把头顶的毯子拿下,连人带毯一起抱在怀里,在她头顶落了一吻。
她这一系列的动作自然而连贯,她什么都没想,想做就做了。
而温栩在被她抱紧后连话似乎都不会说了,向来话多的人缄默了许久,没再看手机,也没再动。
成涓主动开口“你冷,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会?”
禹江的冬天没有暖气,她租的房子条件一般,客厅也没空调。
温栩在傻了一会后又恢复本性,嘴不饶人地说“我饭还没吃呢,你就想睡我了?”
被她冤枉好意,成涓没解释,又笑了一下,“好吧,饭很快就好了。”
她没问温栩为什么又来找她,只知道那晚抱着温栩入睡时,她想的是她们居然又要一起度过一个冬天了。
而她,竟在窃喜。
她怕心里的笑声太大,会吵到熟睡的温栩,于是屏气凝神,以至于失眠至凌晨。
她没过度批评自己伺候人却还窃喜的心态,尽管她明知不妙,但她无法控制全部思绪。只好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到哪一步就做哪一步的事情,无需折磨自己。
她坦然又矜持地享受着重新得到温栩的生活。
在盛栖表露出想回禹江的想法后,成涓便不遗余力地帮她规划,终于定了温潋家隔壁的房子。
太久没见,加上时过境迁,相聚时盛栖腼腆许多,变化比她想的大,看着更文静了。
记忆里的女孩子骑着崭新漂亮的自行车飞速从村路过,比男孩子骑得还快,肆意又活泼。
但面前的人连说话都温声细语,笑起来斯斯文文,她夸“成涓,你现在好漂亮啊。”
嘴还是跟以前一样。
成涓没将盛栖的事情跟温栩商量。
一是因为之前一次搬家,帮她收拾东西时,温栩看见了她小心翼翼藏着的与盛栖的合照,很不高兴。
二是因为快存够钱了。开春之后,她咬咬牙,把钱一次性还了温栩。
温栩的表情怅然若失,好像不是收回了三十万,而是损失了更多的财物。
“这么多都给我,你最近周转得过来吗?”
“手里的够开销了。”
成涓心里的石头全部落地,从今以后,每笔工资都属于自己了。她可以准备买房买车,可以休闲消遣,可以让家人过得再好一些。
她们也要结束了。
但她终究习惯了听温栩的话,哪怕是在互不相欠的情况下,她也没法率先把那一句“以后不要联系了”说出口。
她说不出来。
温栩给了她太多东西,除了看得见的,还有看不见的还不清的。
聊完钱后,温栩没说结束语,照常把车开进了她家小区,跟她一起上楼。
成涓了然,最后一次了,天明以后一切烟消云散。
所以温栩停下后,她不忍就这么睡过去,想换位置继续。温栩却不允许,按住她笑着说“我没力气了,你别想,下次吧。”
下次……成涓看着她,却没提出质疑。
成涓不明白自己是不愿还是不敢?
总之那一刻看着温栩对她笑,她没办法说扫兴的话杀死那抹笑容。
明明她不欠这个人什么了,可她狠不下心,但她又知道她们该结束了,这种关系不好。于是她的思绪跟她们的关系都陷入了僵局。
她没有以前从容和享受,。
每回约会,她的心不在焉都很明显,但温栩当作看不见。
直到有次温栩跟她说了件朋友的糗事,温栩乐得不行,她只是不在状态地点了下头。
温栩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到成涓硬着头皮看她,等人发脾气。
她没有发火的迹象,颓丧下去,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钱还完了,连对我笑都不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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