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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再入眼,周遭便是一片血色。
俩人于云端回头看去,曾经的废墟湖水,都化作一座瑰丽无比的巨城,而玄水之上的百尺高殿,正是之前会魔尊的地方。
“真他娘的”
庄七骂了句,刚想施展缩地成寸,奈何内伤得太重,险些从云层跌落。
“逞什么强!”九亥急斥一声,捞着人又消失在云层里。
一连赶路下来,瑰丽壮阔的群殿终于消失不见,唯有天际泱泱红云化作龙卷衔接地线。
而前方荒野之上,是一座被大雪覆盖的孤城。
“古悲城?”庄七倚在九亥肩上,逃出生天后,嘴里愈发肆无忌惮,“没看出来,你对这里还有感情。以后住这?那太破了,这城都得重修。”
“闭嘴!把九仙冰莲拿出来。”九亥训了一句,冷冷道,“之前将兔阴留在营地,还不知下落,等回了城再作打算。”
“凶我”庄七委屈巴巴地拿出冰莲,不等九亥说,就乖觉地扯下一瓣,一边嚼着,一边说,“兔崽子机灵的很,估计早跑了。你怎么担心他,莫不是看我毁容要另寻新欢?兔阴长的也不算多”
话没说完,九亥皱眉敲打了一下他的面具,冷冷道,“再废话一句,你就滚下去。”
庄七立即收了话,小声道“我没做坏事吧”
九亥冷冷瞥了他一眼,拉着人就离开原地。
此时还是深夜,无妄渊的异动还没有传到这里,魔修们仍在长悦坊饮酒作乐。
狐耳少年正坐在高台上百无聊赖,耳朵忽然动了动,目光看向天井顶端,随即摇了摇尾巴,化作红影冲了上去。
五层凭栏旁,正立着两道人影。
只见两人神色淡定,但黑袍青衣上全是血迹,衣袍四处都被划破,露出血痕,身上也是湿漉漉一片,浑身还散着寒气。
红叶眨了眨眼,又往了一圈他们身后,脱口问道“兔阴呢!”
“走丢了。”庄七道了句,将今夜发生的事三言两语道了遍。
“你把他一个人放营帐!”
红叶声音陡然拔高,转身就要离开,庄七立即抓住他的衣襟,“你这点修为,去了也是被修士宰的份,我帮你去找!”
红叶一甩尾巴挣开,横着他道,“坊主将他交给你们,你们却弄丢了,我不信你们,我要自己去找!”
说完少年就要冲向窗户。
俩人正准备跟上去,却见红叶又止住了步伐,急匆匆地拿出一个海螺,放在耳边听着。
庄七看了会,侧过头朝向九亥,“乖乖,这比吴不言的传音令牌还好使。”
九亥冷着一张脸,生硬道,“此物稀少,我也是第二次见得。”
“难怪从没见过。”庄七面具直对着那个海螺,心思转了起来。
红叶浑然不止手中物被盯上,放回了海螺,转身走过来,又横了一眼庄七,道“他在枪仙身边,营地的人还没动身,我打算去接他。”
庄七挑了挑眉“那群人还留在无妄渊,胆子挺大。”
红叶道“兔阴说之前那群修士,遭遇到魔祟,不过被救了。”
“被救了?”庄七想了两息,又转瞬不耐烦起来,摆了摆手,“别跟我提那群修士,你怎么去接他,我帮你跑一趟。”
“不用你帮!”兔阴毫不客气的指挥道,“我自己去,你看好古悲城就行。”
庄七摆了摆手,“行,你只管去。”
红叶闻言又瞪了他一眼,才转身下了楼梯。
庄七习惯性往旁边倚,哪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再一看,人已到了厢房面前。他眼疾手快的赶过去,硬是在门合上的一瞬间,挤进来一只手。
庄七抵着缝隙,无奈道“好九,我哪错了你总要坑一声吧。”
这句话像是点了火线。
九亥忽然将门松开,一手抓住庄七的衣领,冷喝道“明明可以好生谈,你非要刺一剑!手痒是不是!次次让着你,你呢!从不衡量后果,看到死路就往里钻,什么自信,都是侥幸!”
“还有你身体的事,刚才劫万生一席话,你一丁点都不意外,你早就知道却瞒着我!我听了你的话,事事与你说,而现在你事事瞒着我!”
庄七被训得一怔一怔。
当时他是笃定了魔尊不敢杀他,那一剑也并非真要刺过去。面对那样的豪放的强者,只有亮出爪牙,才有一席余地。可也正如九亥所言,他确实也没思考太多,事态瞬息万变,当他想到这一点时,便去做了。还有女魔君在事情,确实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九亥见他不说话,心火烧得更旺,一手将他面具扯开,“你不是让我说吗,我说了,你又装什么哑巴,不是能言善辩吗!”
庄七神色怔愣,看着九亥冷怒的眼神,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九亥突然将衣领松开,错身便拂袖而去。
庄七终于回了神,但等转身人都下了楼梯。
他神色一慌,拔腿就冲向楼梯。
楼梯被踩着吱吱作响,九亥听着声音就知道人追上来了,又没来由一阵火,下楼的速度也变得更快。
长悦坊的楼梯极长,等追上人的时候,人还在第四层。
此时隐隐有哄闹声传来。长乐坊上三层为内坊,下三层则是吃喝赌之地。
庄七跟在身边,急急忙忙地解释“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不是有意不解释啊,第一次听你生气说这么多话,我没反应过来。”
九亥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踏下第三层楼梯。
哄闹声骤然扩大,刚路过楼梯的几个魔修,见着迎面下来的两人,怔住了半晌,猛地冲进人群逃窜。
怒骂声顿时响起,在一片哄闹中,有人抬头,无意瞥了眼楼梯,紧接着,骰子一甩,也匆匆跑走。
“你到底要哪去!”
一句大声的急唤,硬是盖过了哄闹,惹来满层人的视线,等他们看见那一双赤红的眼时,蓦地停下了跑路脚步。
庄七并肩跟在九亥旁边下楼,见他还没说话,抓住了袖子,急忙道“你要去哪,做什么,总得说一声吧!再不济你停下,听听我解释,行不行!”
九亥拂袖挥开他的手就走,转身要再下一层。
庄七也急了,一手从后揽过腰间,直接将人横抱起来。
看戏的魔修登时发出一阵起哄声。
九亥挣扎怒斥“庄七!”
庄七死死扣住了双手,将人摁在胸膛,转身就朝楼梯上走。“我错了,我真错了!我自以为是,我冲动鲁莽,我罪大恶极!你打我骂我都行,但不许离家出走!”
楼梯踩的又急又重,九亥脑袋一阵晃动,恼怒道“你放我下来!”
“我不!”庄七没再看路,低头直勾勾盯着他,此时九亥已气的脸颊泛红,见庄七看来,一双眼都要喷出火来“我说最后一次,放开!”
庄七臂弯收的更紧,一脚踏上第五层楼梯,“不放!”
九亥闻言扬手,一掌拍向他的肩膀。
哪知庄七躲都没躲,闷哼一声,踉踉跄跄的后退一步。
“你!”九亥挣扎地想下去,可肩膀还是被死死箍着。
庄七吃痛地咬了咬牙,稳住身形,“说了不放,就是不放!”
九亥停了挣扎,冷着一张脸也没有说话。
肩膀阵阵发麻,庄七也顾不得这些,抱着人急匆匆往上走,呼吸急促地说,“你说的对,我做事不衡量后果,全凭感觉,但每一次,我的判断都没错!”
九亥眼神一下又浮出温怒。
庄七连忙继续说“但我确实做错了,回回都惹得你担心,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以后你不让我动手,我坚决不动手!”
一语了尽,没听得动静。
低头看去,只见九亥面不改色,见他看来,头也不抬一下。
庄七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多年相处,他明白九亥这幅表情,气已消了一半。
厢房的门就没关上,黑色的面具还孤零零的躺在地毯上。庄七抱着人两三步迈过门槛,转身间的气劲将门吹得并拢。
见人还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
九亥冷冷道“还不松开。”
“我也想。”庄七抱着人坐在榻上,维持着抱着的姿势,委屈地说,“肩膀被你打麻了,不敢动。”
九亥皱了皱眉,那一掌他只用了两层力,庄七又服了九仙冰莲,不至于如此。转瞬他就反应过来了,瞥了他一眼,无动于衷。
庄七一副浑然不懂的样子,另一只手抓住九亥的手腕,就往肩上松,“身上都是伤,你还舍得打!现在又疼又麻,揉揉。”
九亥抽回了手,低喝道,“你今年几岁!幼不幼稚!”
庄七义正严词“十七!”
“你!”九亥气得猛地扬起手掌,等抬起下巴,就见他目光灼灼,眼里全是自己。
手掌在半空顿了半晌,最后泄气似地轻轻拍在脸上。
“你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些”
语气似无奈更像幽幽埋怨。
庄七双眼凝着他,语气轻了很多,“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
九亥闻言低声一叹,手指在额间轻轻一弹。
“庒十七。”
“我在。”
九亥闭了闭眼,“我下过心誓,他朝一日你死了,我也会死。我管不了你,你尽管闹便是。”
庄七浑身一震,这段时间都太忙了,他险些将这事忘掉。唤醒的记忆犹如冷水将人泼的清醒,他沉默了半晌,又郑重其事的低声道了句,“放心。”
九亥没在说话,心里微微安了心,看着衣袖上的血迹,眉头又蹙了起来。
庄七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挥了挥手,长塌对侧就多出层层叠叠的衣服。他俯首咬了一下耳朵,“我给你换,还是你给我换?”
“自己换。”九亥离了怀抱,自顾拿着衣物朝屏风后走去。
庄七见自己衣服还搁在一边,一手捞起两三步跟上。等绕过屏风,就见九亥正对着自己。
满是血迹的衣物已被扔在地上,身上的血迹也用术法清理了干净,白皙的胸膛手臂,赫然多了几道伤疤。
庄七不由伸手抚着,眼里全是心疼,“早知道在青州时,就不走那么快,找骆老再拿点治外伤的药,九仙冰莲不是圣药么,治个外伤起效这么慢!”
俩人其实伤的极重,九仙冰莲作为圣药,短时间内将内伤痊愈已是难的,外伤好的慢留个疤到没什么。但疤痕上的手来回抚着,就跟羽毛绕似的让人心绪不灵。
九亥顿了半晌,忽地抬手覆住挂架上的芥子佩,转瞬手里就多了个圆瓷瓶。
庄七微微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立即拿过瓷瓶,“有干嘛不拿出来,我还当你药用光了。”
九亥抿了抿唇,本想说就算不上药,过个几天就好了,但想了半晌还是一言不发。
他没忘记,当初不过百道雷鞭,少年在庄七在床前哭地和孩童一样。这伤几日不好,庄七恐怕就要念上几日,他实在招架不住。
庄七性子急,见有了药,拉着人两三步走到床前。
被这么急促地拉着,九亥正要训斥,肩膀一沉,人就被按在床榻上躺着,连鞋子都被快速的脱下仍在一旁。
“庄七!”九亥一眼瞪了过去,就见他已打开了药膏,一脸无辜地望过来。
庄七像是想到什么,捻着膏药,忽地朝他狡黠一笑,“我又不会做什么。不像有些人,趁我小,轻薄我。”
对视之下,九亥不觉的浮了红,一时又羞又恼,干脆将头转向另一边,盯着床璧一眼不想再看。
似是有意,庄七上药的速度极慢,嘴上也慢悠悠地继续说“说起来,你这个作仙师的太坏,上药就上药,还撕我衣服,当时我就觉得自己像被压的小姑娘,你还摸我腰下。”
“闭嘴!”
急斥的声音传来,庄七见发下的耳根子通红,不由抿出笑意,手指有意无意地拂过殷红,惹得一阵轻颤。
九亥恼怒地扭过头,起身就要夺过药膏。
庄七将瓷瓶拿远,一手顺势抓住小臂,凑到面前,连哄带诱地说,“没涂完呢,臂上还有,我不闹了,好九,你乖些。”
压低的声线就在耳际,九亥对视着他,不由地被血红的瞳孔吸了进去。
庄七见他神色不自然,眼里突然闪过促狭的笑意,忽地离远了些,“我又不是禽兽,才死里逃生,怎么舍得再让你腰酸背痛。”
在短暂的怔愣过后,脸颊如愿以偿地变得通红。
九亥横了他一眼,迅速夺过药膏。
庄七抿着嘴直笑,也不再争抢,起身脱着衣服。
九亥抿住唇,忽然道“你身体怎么回事,为何会和天魔族有关?”
庄七脱衣的动作一顿,而后把衣服仍在地上,坐至床边叹了口气。“起先,是在救你的时候感觉到不对,后来我时常会梦到一个画面,还有一个女子”
就还讶异“女子?”
“是魔君紫涵。”
九亥听了话便从床边坐起,陷入沉思,只听庄七无奈地继续说“她就是带着魔军殉葬无妄渊的四大将首。我想了许久,或许是救你的那次,吸收了太多无妄渊的魔气,才和她沾上关联。”
说罢,庄七又将在讨世剑镜里,与魔君的对话详细说给他听。
九亥神色越来越沉,双眉快拧在一起。
庄七不由一紧“怎么了?”
九亥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看向他“天魔族的血脉,凌驾在魔族所有人之上,是天地之间自然诞生的存在,迄今为止,只有劫万生与紫涵魔君有。”
庄七一愣,随机若无其事笑道“那还挺厉害。”
“严肃点!”九亥五指紧掐进手心,神色异常严肃,“在往来,从未有过天魔族的血脉,能与其他血脉融合,你是第一个,这也是劫万生不愿杀你的原因,他想彻底把你变成魔,纯正的天魔!”
庄七与九亥对视,半晌,他炸了眨眼,忽然笑了“那我还挺危险,这可怎么办,要不等兔阴回来我们跑路吧东海,西海,你想去哪?这里再乱,也乱不到海外。。
九亥话语一顿,俩人忽然陷入短暂的沉默。
庄七回过头,背朝着九亥,自言自语地说“我厌倦了这种日子,明明我一个人也没杀,那群人指着我骂,难道就因为我身上有魔气,所以他们宁愿信海沙阁的屁话,都不愿意信我半句。既然这样,他们死活与我也没关系。”
“九亥,不如趁有机会,我们走吧,现在人啊魔的,对我而言反倒没那么重要,我一点都不在乎。”
九亥眉头动了动,心里也生出一股闷气,当时他先去追方还海,庄七一个人在那,不知被多少人斥责喝骂。
然而中土有太多割舍不下的人和事,想要离开,又哪这么容易。
“算了,再想想吧。”
半晌,庄七突然又道了句。
九亥闻言也只是“嗯”了一声,随后合上了瓷瓶,放置了一边。
俩人都不知道要等什么。
似是为了缓解气氛,庄七伸手拿过被子,蹭着人一起钻了进去。屋内暖意渐浓,但比不上胸膛的火热,就这么被侧抱着一会,九亥神色就有些涣散。
连着几日死里逃生,终于有口喘息的余地。
庄七嗅着肩窝里的气息,声音也变疲了点,“怎么说也有件好事,如今都以为我们被魔尊带走,短时间内估计不会有人再来找麻烦。”
九亥半阖着眼,继续“嗯”了一声。
庄七无声的笑了笑,不用看都知道,怀里人快要沉沉睡去。
说起来俩人几天几夜没合上眼,一股疲意瞬间就卷了上来,他无声的挥了挥手,房内所有烛火都应声而灭。
无妄渊营地
满目狼藉尸体。
然而此刻没有时间感怀悲秋,一行人在乱糟糟的残桓里,迷茫的望着眼前两个男子,今晚的每一件事,都无法让他们回神。
海沙阁弟子更是悲恸,冲着法袍男子唤道“阁主”
方川宁闭目一叹,“到底来晚一步”
骁河持枪冷笑“来晚了?我看你来的是刚刚好。”
方川宁疲惫地摆了摆手“海沙阁弟子损伤百余人,死了一个长老。骁河,我没空与你解释。况且,早在三天前我便传信给长老,告诉他今日会回。”
海沙阁弟子更是神色愤怒,赵长老恨声道“您说海沙阁帐内藏人,实际是方长老在亲自打扫阁主营帐,你竟信一个魔道之人的话,也不信我们!血枪宗如今到底向着谁!”
骁河闻言纹丝未动,目光转向倚在枯树上旁的红衣男子,“太玄的徒弟,你即说自己是瑶岛人,有何证据!”
听到瑶岛二字,其余人也缓过了神,将目光都放在这个红衣妖冶的男人身上,他们都知道,此人是剑宗厉红缨,正阳峰主。
“证据?”
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蛊惑着人心。
厉红缨指尖抬起,泛出一丝丝炽烈的金光,眼里露出促狭的笑意,“我记得,刚才若是没我,你们很难获救吧。”
其他人眼里亮出希望,就是这道金光,竖起了一道巨大的屏障,将奔来的魔祟驱走。
白沙洞主长叹一声,问“厉峰主即是瑶岛人,为何又身处九岳剑宗?瑶岛可愿出手相助”
厉红缨看了看天色,勾起炫目的笑容,“这个说来话长,还是路上说罢我想各位,也不想在此久呆吧。”
方川宁微笑“圣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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