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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入夜时分,营垒草成。

营墙还没有修建,在营区外头竖了一圈栅栏,权且算个围挡,但是杂草、野树都已清理干净,地面也已基本平整,茅屋和帐篷俱已搭建起来。

曹幹一声令下,两队的兵士停止了今天的筑营。

老营那边已把饭食做好,由戴黑领着给他们送了过来。

老营的营区也需要搭建,田壮他们负责搭建老营的营区,不过同时他们也负责造饭。

随着戴黑一同来给曹幹他们送饭的有十余老弱妇孺,或挑着盛粥的大桶,或抬着成筐的饼,或捧着大碗大碗的酱料等菜。这十余人都是曹幹曲中战士的家眷。——曹幹曲中的战士投到曹幹手下时,正好赶上刘昱、陈直合并老营,故此这些战士们的家属自随这些战士来投到后,就没有和战士们在一起住过,每天能见面的机会,只有来给他们送饭的时候。田壮将心度人,体恤他们,身处一个尚算陌生的环境里,若与亲人长久不见,必会不安,遂每次派人送饭时,都会挑不同的人,好让他们都能与自己在曲中当兵的父、兄、子、侄时常见上一面。如前所述,田壮现是老营的副小率之一,他主要负责管理的即曹丰、曹幹两曲战士的家属。通常送饭之时,都是田壮带曹丰曲的家属给曹丰曲战士送饭,曹幹曲战士的饭食则由戴黑带人送来。

暮色已深,才搭建成的成排的茅屋外头,生起了十来堆的篝火,百十战士以“什”为单位,分别围坐在各堆的篝火边上。篝火腾腾地燃烧着,映亮了附近,火光红彤彤的,风一吹,烟气散开,有的战士便不禁咳嗽,但在送饭的人队中见到了自己的亲人,却紧随着欢笑声便起。

尽管心中已知,在很快就要展开的这场攻城恶战中,本曲的战士将会被当做炮灰一样的承担先攻任务,可是凉中带暖的二月暮风吹拂面上,眼见此幕,曹幹却亦觉到了些许的温暖之氛。

他微微笑着,接过戴黑盛好奉上的粥碗,坐在了一堆篝火的旁边。

按照曹幹的要求,其本曲之军吏,无论高低,自他而下,每天饭时,都必须要和自己手下的战士们一块儿用饭,吃的也皆和战士们一样。

这个要求若是换到力子都部中,抑或哪怕是刘昱部里,可能都会很难做到。因为力子都、刘昱身边的高级军吏,很多是力子都、刘昱的亲族朋友,或原本是他们家中的宾客,跟着他俩起事后,无不一直高高在上,不敢说养尊处优,却也向来受到别样的优待,何止每日的饮食,包括住宿条件等各方面,均非是寻常兵士可比,忽然之间,要是让他们下去和兵士们同甘共苦,吃同样的饭,他们必定不愿,但在曹幹这里,他的这道命令却没有受到什么抵触。

一则,曹幹在李顺、郭赦之、丁狗等人处的威望很高。

再一个,说实话,李顺等跟着曹丰、曹幹起事后,也一直没受过什么优待。早前在董次仲帐下时,他们这部人受到排挤,来到东海后,又受董宪的霸凌,生存尚难,哪里有甚优待可吃?是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就没感受过“奢”,那么让他们在当了军官后,仍和此前相同,依旧与战士们饮食同样,他们自也就不会有什么抵触,况乎且是曹幹以身作则。

部曲少,有时候也有部曲少的好处。

成分简单,大家都是出身相类的熟人,一直又都是吃苦受累,还没形成什么特权思想,例如此类的命令,就容易推行贯彻下去。推行贯彻下去以后,只要曹幹往后再把这样的命令坚持住,不作变动,则即使是后来再又加入进来的,亦只能按此行之。却也不必多说。

但是今晚,曹幹却才坐下,便叫田屯等去把李顺、郭赦之、丁狗几个给叫了过来。

曹幹坐的这堆篝火旁边的那十个战士,是郭赦之队的。李顺三人到时,曹幹正一边喝着菜粥,一边平易随和的同这一“什”的战士们聊天。曹幹在曲中从来不摆架子,因这些战士们虽是才投到他手下,还称不上彼此很熟,但对他如今亦是早无隔阂。

瞧见李顺三人来到,曹幹停下话头,笑与战士们说道:“我和李大兄他们说几句话,你们吃吧。”捧着碗,起身来,招呼李顺三个随他到一边上去。

戴黑取了碗酱料,拿了两块饼,跟在他的身后。

战士们赶紧纷纷起身,恭送他离开。

随便在边上找了块儿空地,曹幹蹲下身,示意李顺三人,说道:“都还没吃吧?来,一块儿吃。先把肚子填饱,我再给你们说点事儿。”

戴黑转到篝火边,给李顺三人各盛了饭,又拿了几张饼、取了点酱料,回将过来。

李顺三人慌忙接住,也和曹幹相同,都蹲了下来,吃着菜粥,卷着饼,蘸着酱,开始吃饭。

今天一天,曹幹都在和兵士们一同干活,着实累坏了,早就腹饥如火,先唏哩呼噜地喝了大半碗菜粥,继而又接过戴黑给他卷的饼,连吃了两个,肚中才觉得饱了些,便端着剩下的菜粥,看了看李顺三人,说道:“你们吃着,听我说。我要给你们说的这个事儿,还没确定,但照我的估计,十之了。这个事儿很要紧,我想来想去,得先跟你们说下。”

三人之中,李顺的饭量最小,已经吃饱了,他把碗放在地上,问道:“小郎,啥事儿啊?”

“李大兄,我跟着刘从事去迎了力大率回来后,你不是问我,力大率都给我说什么了?我说他说打算再给咱们拨批军械,我看你那会儿挺高兴的。”

李顺笑道:“小郎,这是好事儿啊!咱这一曲,虽然有曹大兄分给咱了些兵器,可还是有三四成的部曲现在都还没正儿八经的兵器可用,力大率要再给咱一批军械,咱的部曲不就大都能用到正经的兵器了么?这样的好事儿,我咋能不高兴!”

“力大率拨给咱的军械,如果是刀矛弓弩,那当然是大好的事儿一件。却问题是,我估摸着他再拨给咱的军械,不会是这类的了,我跟我阿兄说过了,估摸着当会是云梯、撞车此类。”

李顺呆了下,说道:“云梯、撞车?……小郎,你是说?”

“对。这回打业亭,力大率必将会咱部作为先期的主攻。”

郭赦之、丁狗都停下了吃饭,吃惊地看向了曹幹。

曹幹说道:“他是大率,又才给咱们了批粮械,并且前几时的筹粮,那五千小石的粮食咱没能筹够,他也没咋责罚刘从事,待咱们不可谓不是‘恩厚’了,这回打业亭,他若让咱们先攻,咱们无可推辞,唯有从令。而一旦力大率叫咱部先上的命令下来,我料之,刘从事又必然会用咱们曲作为先攻。……这个先攻,咱该咋打,这场仗,咱该咋打,咱几个得商量商量。”

郭赦之、丁狗都还只吃了个半饱,但听得曹幹的这番话说出,两人一下子都没了吃饭的心思。

郭赦之撑大了眼睛,说道:“小郎!咱曲是新建的啊!都还没咋操练!咋能让咱先打?”

丁狗也说道:“是啊,小郎!城里头现在有最少得有两三千的守卒,听说那个叫杜俨的沂平大尹又是个会打仗的,这要让咱先上,小郎,这不是让咱送死么?”

曹幹说道:“我把你们三个叫来,为的就是商量怎么才能把咱的损失减到最小。”

郭赦之说道:“减到最小?小郎,上了战场,不是活就是死,咋减到最小?你这话是啥意思?”

曹幹说道:“力大率的命令,刘从事得听;刘从事的命令,咱也得听。但是命令得听是一回事,打的时候,咋能让咱的伤亡减到最低是另一回事,你们说说,有啥办法没?”

郭赦之放下粥碗,拿了挠发髻,说道:“打的时候把伤亡减到最低,……。小郎,刀枪无眼,这一上了阵,只能听天由命,减到最低,咋减啊?”

“李大兄、狗子,你俩有啥主意没?”

李顺年纪大,最先稳住了心神,他摸着胡子,想了会儿,说道:“咱已经攻过一次城了。这回打业亭,守卒可能会比南成多些,杜俨也可能会比南成更能打些,但攻城的过程是没啥区别的。小郎,要想把咱的伤亡减到最小,我想,是不是可以从上次打南成的过程中找些办法?”

“我就是此意,李大兄、狗子,还有赦之,咱都想想,能从上次打南成的经验里吸取什么教训,用到这次攻城?”

上次打南成时,为了能冲到城下,架起云梯,在冲锋的过程中,委实是伤亡了好些的战士,那惨烈的场景,李顺记忆犹新,他说道:“这头一个,要想攻到城下,就得先过箭矢、弩矢这一关。……小郎,要能想到个办法,减少些箭矢、弩矢对咱的伤害,咱的伤亡就能降低些。”

郭赦之问道:“咋才能降低箭矢、弩矢的伤害?”

李顺一面回想打南成此战时的情形,一面说道:“咱可以事先把半截船多做点,而且半截船咱要把它做结实,做成以后,最好是不是再用水浸泡一下?”

郭赦之说道:“浸泡一下,这是为啥?”话音方落,不等李顺回答,他拍了下额头,已然醒悟过来,说道,“是了!打南成时候,咱用的那些半截船,有的木头太硬,弩矢、箭矢一射中,直接就劈开了。确实,李大兄说的是,要能用水浸泡一下的话,也许会能好点。”

曹幹说道:“用水浸泡一下自是可以,除此以外,我想着是不是也可以在半截船的外边,咱再捆上杂草,包一层?这样,箭矢、弩矢射到时,有了这层杂草为缓冲,对半截船当是能亦起到一些的保护作用。”

李顺说道:“小郎,你这个办法行。”

丁狗说道:“小郎,要对付箭矢、弩矢,我有个主意。”

曹幹问道:“什么主意?你说。”

丁狗说道:“像上次打南成,打前,大率和各部从事都去附近乡里裹挟了很多当地的百姓,这次应会同样。咱要不也裹挟些?等攻城的时候,就把这些当地的百姓赶在前头,不就能减少箭矢、弩矢对咱的伤害了?”

曹幹摇了摇头,说道:“狗子,你这法子不成。”

【作者题外话】:唉,不运动吧,腰椎、肩椎、颈椎从上到下都是疼,运动吧,天气凉点,一吹风,不是感冒就是发烧。吗的,简直两难啊。感冒才好,又发烧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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