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咱就做个好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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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亭距离朐县只有一百多里地，业亭城破的消息，於次日中午便传到了朐县，为谢禄所知。

又过了一天，谢禄在这天下午得到又一封军报，言说是力子都除留下部分兵马留驻业亭以外，亲率主力，已向朐县开来。

谢禄并不以智计见长，在樊崇这支义军的高层中，以计谋见长的是徐宣。谢禄便赶紧派人赶去利成，将此消息告与徐宣知晓，并向徐宣询问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得了谢禄的军报。徐宣自坐帐中琢磨了多时，已有定计，遂召各部从事来见。

各部从事到了，他把谢禄报来的情况与他们说过，先不说自己的意见，问他们说道：“谢三老这封书信，是前日送出的，料算时日，力大率现当已将至朐县。诸公就此各有何见？”

樊崇这支义军的成分原本很单纯。

最早时候，也就是樊崇起事之初，跟着樊崇起事的只有百十人，俱是樊崇乡中、邻近乡中的贫寒百姓，都是穷苦人，后来转入泰山，继而加入队伍的也多是穷人，大都是泰山郡山区的山民，再又后来，随着樊崇名气的提高、影响的扩大，徐宣、谢禄、杨音、逄安等乃先后率众投奔到了他的帐下。到这个时候为止，樊崇这支义军队伍的成分，开始变得较为复杂起来。

如逄安，出身与力子都相似，起先本是琅琊莒县当地的强侠；如徐宣，出身更高一点，本是临沂县的狱吏，文化水平也更高，通晓《易经》，彼等的出身皆与樊崇等不同。

用后世的话说，亦即，樊崇的这支义军队伍现如今已经不再全是“贫民”的成分，其间还有了豪强、轻侠、文士、吏员等各种成分的存在。

——当然，豪强等这些后有的成分，主要指的是樊崇这支义军中的高层，至於底下的部曲兵士，即使是逄安、徐宣等的本部，也一样都还是以穷苦百姓、流民等为主组成。

但是，虽於“领导层”中，后来加入了豪强、轻侠、文吏等成分，较与力子都部的情况言之，樊崇部与之仍是有着不同的。力子都军中的“领导层”，绝大部分是如力子都、董宪、刘昱这类的豪强出身之人，或如萧成、高宝这类的轻侠出身之人，而因了樊崇最早起事之时，包括起事后的颇长一段时间内，其部队的组成都是以贫民为主，故而，直到现在，樊崇这支义军里头，便不说“卒史”，只“从事”以上的中高级将领，相当部分都还仍是出身於贫民者。

徐宣、谢禄所率来相助力子都攻取沂平的部曲，并不全然是他两人的本部人马，亦有樊崇拨给他两人的一些，因而当下奉令来到徐宣帐中的这些从事们，就有数人非是徐宣本部属下。

应召而来的从事共有十几个。

一个身材不高，肤黑粗糙，脸上沟壑纵横，辨不出年龄，状若老农的从事最先接腔，说道：“力大率前两天说朐县城里有他内应，而派了两部人马去朐县时，徐公你就给谢三老去了封书信，告诉他说朐县已不可得。谢三老不甘心，还想试试，拖到现在，力大率亲率其部主力，已经快到朐县！这朐县城，咱肯定是得不了了。那就再给谢三老去书，召他回来吧。”

这个从事是跟随跟随樊崇起事的老人之一，现於樊崇军中，虽还不是“三老”，地位不低。

又一个从事说道：“谢三老不甘心，能够理解。朐县若果能为我军所得，咱们分兵南下，可得海曲，转向西南，可得厚丘等县，多了不敢说，至少沂平半郡就将能为我等所有！并且更重要的是，朐县临海，咱们还可以通过占据朐县，与在海上的吕母及其所部取得直接的联系，这对咱们日后攻略琅琊东部、打青州都会大有帮助！谢三老为此不愿即刻返回，情有可原。”

——琅琊郡在沂平郡的北边，其东部亦临海；青州又在琅琊北边，其东部同样临海。如能和吕母取得直接联系，那将来樊崇部不管是打琅琊，抑或打青州，吕母部都能从海上进行配合。

和方才状若老农的那个从事相比，接着发言的这个从事言辞间带了点文气，他的个头也不高，约三十多岁年纪，肤色白皙，头上带了个白纶巾，着青色的绣衣袍服，分明一副文士的打扮。

此人姓方，是徐宣旧日在费县时的同僚，和徐宣一同造的反，於今是徐宣的左膀右臂。

状若老农的从事说道：“方公说的也是。利成难克，先打朐县，看看能不能将朐县得占到手，以割占沂平部分，并打通与吕母间的直接联系，这本来也是徐公、谢三老与咱商议后的决定。只是现下，力大率已经打下了业亭，率其主力，快到要朐县了，那底下来，方公认为该咋办？”

“以我之见，……骄耭，你在费县见力大率时，他声称他部曲数万，可於今观之，去掉老弱，他能用的兵马实不到两万人。不用樊大率再给咱增兵，合我部与谢三老部，两部可战之士已有万余！事实上，比力大率的人马少不了多少。要不然？”

徐宣问道：“不然怎样？”

姓方的这从事说道：“朐县要能被咱所得，好处太多了！要不然干脆也别叫谢三老回来了。”

徐宣说道：“不让谢三老回来了？方公，你的意思是说，让谢三老和力大率抢朐县？”

“也不是抢，就让谢三老和力大率一块儿打朐县。这样，朐县打下来后，其中有谢三老的一份功劳，加上咱相助力大率的这份情谊，朐县咱即便不能全得，咱分走一半总是可以的吧？”

徐宣尚未答话，状若老农的那个从事皱起了眉头，说道：“方公此议，恐怕不妥吧？”

姓方的从事问道：“怎么不妥？”

状若老农的从事说道：“按方公的这个办法，说是不和力大率抢朐县，实际上就是在与他抢啊！万一力大率因此不满，翻了脸，可该咋收拾？要知道，咱这次来帮力大率，为的是打完沂平后，能再与力大率联兵合力，北上去打田况！力大率一旦和咱翻脸，咱这忙岂不白帮了？”

姓方的从事问道：“则以公高见，何以应对为是？”

状若老农的从事说道：“朐县，已经是不可得了。我还是认为，咱现在该做的，应当是立即再给谢三老去封书信，请他立刻率部返回利成，然后咱们两部合力，尽快将利成拿下。”

这个提议和方姓从事的意见一样，也得到了帐中部分从事的同意。

一个从事说道：“没错、没错！朐县已是不可得，不能再让利成这个煮熟的鸭子飞了！”

众从事七嘴八舌说了一阵，末了都看向徐宣，等候徐宣的决定。

徐宣抚须说道：“‘一个篱笆三个桩’。力大率虽不像他自称的拥部数万，然其部之可战士亦有一两万众。这是一支不小的力量。青州田况是咱们的大敌，目前来说，咱们要想击败田况，只靠咱们一部是不够的，确是需要力大率的助力。那么，朐县，如果能赶在力大率主力到前，咱先打下来，也就罢了；既然现在已是不能先得，那我觉着，程公说得对，就请谢公回来吧。”

——“程公”，状若老农的这个从事姓程。

提出绕过利成，先打朐县此个建议的，本是徐宣，而如今形势变化，最终拍板决定放弃这个计划的还是徐宣。虽然这件事情没能办成，然从此点来说，徐宣倒是无负他通《易》的美名。

徐宣出身不低，有文化，而脾气还好，待人处事甚为温厚，对樊崇这支义军中的那些贫民出身的从事、将领们，他从无轻视，故此，他在樊崇这支义军中的声望很高，足以服众。

不分出身高低，几乎所有的樊崇义军中的从事、卒史们都很尊重他，对他的意见亦都信服。

听了他这么说，方姓从事和赞成方姓从事建议的几个从事，便都不再坚持，皆从了他的意见。

只是状若老农、姓程的这个从事再又提出了一个建议，说道：“徐公，既是已经定下不再打朐县，咱是不是需要再给樊大率去封书信，将这事儿报告给他？”

前时徐宣和谢禄商定绕过利成，先把朐县打下此事之后，徐宣给樊崇去了封信，汇报了他们的这个决定。程姓从事说的不错，现下既然打朐县这事儿出现了变化，的确是该再报给樊崇一次。徐宣点了点头，说道：“自是该当再报与大率。这封书信，我亲自写，今天就派人给大率送去。”指了指案几上谢禄遣人送来的书简，说道，“朐县这边，若是诸公都再别无异议，我也今日就起草书信一封，给谢三老送去，请他即日率部返回利成。”

读过书的人心思多，姓方的从事拈着胡须，沉吟了会儿，说道：“骄耭，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姓方的从事说道：“朐县不能再打就不能再打吧！只是，力大率兵马一到，谢三老就率部回来，会不会显得咱们怕了他了？要不然？”

“不然怎样？”

姓方的从事说道：“干脆也别急着请谢三老回利成了，就让谢三老还留在朐县，帮着力大率打一打朐县！如何？”

徐宣琢磨了下，笑道：“好啊，方公，你的这个建议好啊。好，咱就做个好人，把好事做到底！便不急着请谢三老回利成了，就叫他仍留在朐县，助力大率打下朐县。”

姓程的从事担忧说道：“好人做到底，当然挺好，可是这利成？”

姓方的从事笑道：“程公无须忧虑利成。若我所料不差，不用谢三老率部回来参战，至多三日，这利成，咱们也就能打下来了！”

“三日就能打下？方公，咱可是已经打了好几个三日了！”

姓方的从事智珠在握，胜算满满地笑道：“我已有破城之法！”

“方公，是啥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