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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晚,曹幹曲上至李顺、李铁,下到新领到兵器的战士,都没睡好觉。

因为高兴得了。

这回分发兵器的这件事,出乎了李顺等的意料,刘昱居然办得很地道。

半件也没有给曹幹曲少给,只是在曹幹把本曲欠缺的兵器数目报给苏建后,刘昱令人去核查了一下,但核查,也不是仅针对曹幹曲,别的曲他也都派人去核查了。此亦理当之事。

就连陶豆,也分到了一支长矛,或者说,分到了一支“铍”。

从费县领到的一干五百柄长矛,其实并非全是“矛”,共是三种矛类的长兵器。

一种是矛,一种是铍,一种是戟。

矛较长,戟较短,铍的程度在矛、戟之间。

《考工记》云:“凡兵无过三其身,过三其身,弗能用也,而无已,又以害人。”兵器不能超过人身的三倍,超过三倍就没法用了,不能杀敌,反而害己。陶豆瘦小,个子低,不足七尺,依后世的计长单位,还不到一米六,“矛”,他用不成,因而给他分的是一支“铍”。

——费县储存的长兵器共有好几种,不算和铍同类,区别只在於多了个“镡”,也就是铩头和铩身间,如剑柄和剑身间一样有“护手”的铩,正儿八经的“矛”是最少的一类,高峰时期也才五万多柄,“铍”是最多的,四十五万多柄,是以这回刘昱从费县领到的“长矛”,或言之矛类的长兵器里头,“铍”也是最多的,一干柄长兵器,铍占了三分之二,一干柄之多。

铍和矛的区别在於,一个是铍比矛短,一个是铍头和矛头的形制不同,一个是铍头和矛头的安装方式不同。铍头大都类如剑,两面开刃;矛头就是后世影视作品中所见的那种矛头,最经典的形制是柳叶形,矛头的两刃间的部分突起有棱,称为“脊”,有的在脊旁开有放血槽,刺入敌人体内后,能起到放血的作用。《说文解字》说铍,“大针也,一曰剑如刀装者”,铍头的安装方式是插入铍柄,外以绳索缠绕固定;矛头是将矛柄纳入矛头下端的口中。

这支分给陶豆的铍,长约一丈五六,依后世的计长单位,三米多不到四米长。

铍柄木质,打磨得很光滑,外髹(xiu)黑漆;铍头扁茎,长约尺半,三十来厘米长,铁质,甚是锋锐;铍头的尾端深深地插入在铍柄端部的裂隙中,以钉固定,外边裹了一层薄铜皮,铜皮外没用细绳缠绕,用的是皮带缠绕加固。在铍的底端有镦,即在铍的底端裹了个金属套,铍镦有下端束腰形,有直筒形,底部有平底的,有尖底的,这个铍镦是下端束腰形,平底。

将这支铍竖直放起,陶豆挺直了腰杆,仰起头来,和它比了比。

不到七尺的身高,比之这一丈五六长的铍,他得把脑袋往后仰很多,才能够看到铍头。

铍柄拿在手中的手感真是太好了,不粗不细,刚好能握住,微微发凉,在这盛夏的闷热夜晚,触之颇爽,两手握住,他试着往前刺了下,又试着往左右两边格挡了下,重量也适当,他能拿得动,——只是他现尚未正式学过铍的用法,前刺和格挡时,有点重心不稳。

但这都不是问题。

“现尚未正式学过铍的用法”者,陶豆现在虽然还没有正式学过,然已有接触。

却是曹幹曲中,有曹幹挑选出来,令以专门教战士们学习矛、刀、盾等兵器用法的“教官”。

这些被挑选出来的“教官”,俱是或曾在郡兵中服过役,或从别处曾有学到,相对来讲,较为擅长使用矛、刀、盾等各类兵器的“格斗高手”,——自然,不是每个教官都各种兵器皆擅,有擅长矛的,有擅长刀的,有擅长盾的,前前后后,曹幹总计挑选出来了十余人,给他们什长的待遇,编为了一队,平时专门轮流教各队、现在是各屯战士们使用各类兵器的技巧。

在业亭城外驻扎时,教矛的、教刀的、教盾的不同教官,先后都有去过丁狗屯,教丁狗屯的战士。陶豆没兵器,他自己弄了两根棍子,一长一短,每到教矛、教刀时,他总会去跟着学。

自制的棍子和真正的铍,无论长度、重量,肯定都没法相提并论;再则,他学的时间也短。

因此,尽管已是有接触,但从自制的棍子,猛地换成真正的铍,他难免的暂时仍还不好适应。

暂时不好适应没有关系,教官有,真正的铍也已有了,只要自己下功夫,还怕学不会?

陶豆小心翼翼地收回了铍,盘腿坐到地上,将之放在自己的腿上,从铍底往铍头,细细地摩挲了好半晌,直到听见远处传来本屯屯长丁狗催促本屯战士赶紧睡会儿的命令,这才抱着铍,起了身,从他独自所在的这块僻静阴影处出来,快步地往火光明亮的本屯驻区去。

月明星稀,夜风吹到他的身上,如他此刻的心,热乎乎的。

……

“今儿晚上这天,比昨晚还热啊!”帐篷的门大开着,帘幕也卷着,然而丝毫清凉也无,热得帐中几人个个满头大汗,衣袍都被汗水浸湿了,曹幹用粗巾抹掉汗水,望望帐外,说道。

刘让敞胸露怀,抹着汗,问张曼,说道:“张公,天气这么闷热,何时有雨?”

张曼精通风角、望气,大则可以“预测天意”,小则可以知风识雨。预测天意,不太靠谱,知风识雨,预报个天气还是有一定的准确度的,他回答说道:“傍晚时,我望了望云气,抓了抓风脚,天虽闷热,这两天怕都不会有雨。”

“又闷又热,热得要命,下阵雨多是凉爽!”

曹幹笑道:“子君,收麦时节,不能下雨啊。雨一下,麦子还咋收。热就热点吧。出出汗,也算是排排毒。”

张曼说道:“军侯此言甚是。正值收麦,雨水还是不下为好。”问曹幹说道,“不过军侯又所言,出汗排毒,不知出自何说?我闻之,汗为心之液,出之过度,则阳气受损。”

曹幹只是随口一说,要论“专业”,哪里能与身为方士、道家弟子的张曼相比?哈哈一笑,说道:“张公,我是随口乱说,你不要当真。”话题转回,继续刚才与刘让、张曼正在说的事情,说道,“子君,张公的‘一举两得’之策,刘从事已经接纳。潜入鲁县此任,我和刘从事的意见一致,我也是认为,除了你之外,无人可以担负。就是此任,可能会有危险。”

刘让拿蒲扇扇着风,说道:“军侯,张公提出‘一举两得’此策时,我就已知,潜入鲁县此任,非我莫属。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你适才说,从事令我明天出发,那我就便明天出发!”

“子君,此任可是也许会有危险的啊!”

刘让笑道:“军侯,你就放宽了心吧。我在鲁县结交的这几位朋友,俱是豪侠重义之士,他们其中即便是有不愿投附我部的,我料之,也断然不致会出卖於我!”

“只是料之可不行。子君,一旦有人出卖你,你身处敌境,外无援手,岂不危矣?”

而下才是莽未大乱的初期,造反的义军虽然已有好些,但王莽的力量仍还是很强大的,远比义军为强,敢在这个时候起事造反的人,没几个是胆小之辈,别看刘让没甚么个人的武勇,深谋远虑甚么的他也不够有,可是胆量,他绝对不缺。

丢下蒲扇,刘让略坐直身体,扬眉吐气,说道:“不临虎口,何以得虎须?虽小有危,焉在我之度中!军侯,不必再多说了。张公此‘一举两得’之策,散布谣言,以助我军顺利攻取薛县也就罢了;内应城中,里应外合,以取鲁县,却十分要紧!鲁县既是郡治,复是鲁国的都尉治,城防必然森严,若无内应,取之恐难。孔子睹沧海横流,乃喟然而叹,鲁国是孔子的家乡,此正我显英雄本色,为军侯立功之时!让也无勇,敢愿以此扬我海西士名!”

曹幹有前世的经历,心理年龄成熟,张曼、刘让投了他后,他对刘让这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伙子,尊重是尊重,笼络是笼络,放到正事儿上头的时候,不是特别的重视,这时听了他的这番话,对他登有刮目相看之感,拍了下案几,说道:“好!子君,你既有此等的胆气和壮志,我就不劝你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就预祝你此往鲁县,探得虎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军侯,你此话比我拔老虎须更为雄豪!”刘让也拍了下案几,说道,“这回潜去鲁县,我一定为军侯抓头小老虎,献与军侯!”

两人对视,俱皆大笑。

张曼坐在旁边,亦是抚须而笑。

为尽最大限度地保护刘让的安全,曹幹决定,令田屯和他同去鲁县,想了想,他又连夜去到曹丰曲中,请得了曹丰和高况的同意,让高况也跟着刘让同去。田屯、高况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他两人以外,再给刘让配上三四个有勇力的战士,只要不出现太大的意外和变局,想来即使是出现了有刘让鲁县的朋友出卖他的事,见机得早的话,他的安全亦差可能得保证了。

诸事定下,已快四更。

刘让草草睡了会儿,担心他妻子张客不让他去,第二天早上,他也没去老营和张客作别,等高况来到,带上田屯等,随着曹幹去见了见刘昱、陈直、刘小虎,便即出营,先往鲁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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