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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昱的命令下达以后,有几件事需要做。

一个是俘虏,曹丰、戴兰两人回去适与出援之西阵守军交战的战场,领着部曲,把俘虏押来了东阵,统一看管。看管俘虏的任务,刘昱交给了杨方,由他率领本曲负责看押。

一个是西阵的战事,刘昱派了吴明领两屯人,前去西阵助战。入夜未久,胡仁等各部合力,攻克了蕃县守军的西阵,其所擒获到的俘虏也押了过来,亦由杨方统一看管。

一个是渡河部队的事,刘昱的再三催促下,於入夜前,除掉辎重部队以外,对岸的作战部队尽数渡过了南梁水。——杨方还有一个任务,即是接应辎重部队继续渡水。

这几件事之外,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事儿,便是从俘虏里边挑选“协助”诈开城门的人。

虽然已有李熙等本地人可以用本地口音,装成是蕃县守军,来哄赚城门,可李熙等毕竟不是蕃县守军的人,就算是可以通过严刑拷打、威逼利诱等手段,从俘虏中,进一步地问清楚守军内部的情况,然难免还会有出现纰漏的可能,因此,最好还是能有些真正的蕃县守军,加入到诈开城门的先头部队中,这样,把城门诈开的把握才会更大。

而最合适的用来帮助己军诈开城门的人选,自然非魏元等这些蕃县守军中的军吏莫属。

不过在陈直问了魏元等一圈后,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倒不是没人愿意投效配合,而是被俘军吏中的部分人,如魏元、魏康、苑会、苟良等,不肯配合的态度太明显了,要么破口大骂,要么不发一言,如此一来,那些愿意投效配合的,陈直也不敢相信了。万一这几个愿意投效配合的,实际上嘴里愿意,心里则打定了主意,一到城下,就大喊大叫,提醒城中不要上当呢?此回绕道奔袭、诈开城门之此策不就前功尽弃了!

挑来挑去,最终在普通的被俘之守军兵卒中,挑出了三四人。

这被挑出的三四人,是被俘兵卒中表现最不堪的几人,其中最不堪的一个,乃至被吓得尿了裤子。胆子这么小,吓以杀头、诱以重赏,大棒和甜枣俱下,肯定是可以一用的了。

诸项事完毕,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也过去了。

夜色已至。

今晚的夜色很好,夜空堆积云朵,月光黯淡。

刘昱望夜色而喜,摸了摸颔下的胡须,笑道:“天助我也!”与陈直说道,“姑丈,出发吧?”

陈直叫来刘英,说道:“数日行军、今日三场激战,咱所有付出的这些,为的都是接下来的诈开蕃县城门!此策能否成功,就看眼下的这一举了!我有两点叮嘱於你,第一,为免城中生疑,等快到城外时,主力部队就会停下,你自带选出的诈开城门的部曲,前去诈城。至城下后,你和咱的部曲万万切记,一定不要开口说话,不管城上有何所问,悉由那三四个被俘的守军守卒和李熙等回答。第二,那几个俘虏,你需严加威慑,当他们与城上对答时,你要把刀子顶在他们的腰上,以提醒他们,莫不可胡说八道,说错了话。你记住了么?”

刘英大声应道:“记住了!陈公、阿兄,你俩放宽了心,我必万无一失。”

“你带着那几个俘虏和选好的战士先行,将至城下时,散开队形,装出仓皇逃溃的样子。”

刘英应诺,向刘昱、陈直行了个礼,转过身,大步地去了。

等着刘英带着选好的诈开城门的部曲、那几个俘虏先行,离开了主力部队后,刘昱继而下令,主力开拔,远远地跟在刘英等后头,亦往蕃县县城方向进发。

义军战士们,早前不知刘昱、陈直计划的,现下也知了。

诈开城门这事儿,刘昱、陈直是头回干,战士们也都是头回经历,无不新鲜,因虽有刘昱严令,不许喧哗,踏上前往蕃县城的路途,行军开始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者却是少不了。

曹幹曲的行军队里,郭赦之屯中。

大头羊罗忠哼着鼻子,不以为然地说道:“石头缝里挤水,我给你们说,好有一比,想得美!”

他什中部曲,俱是海贼。

仍是打尉治治所时,接腔他的那个疤脸海贼接住了他的口,问道:“大头羊,你嘟囔啥呢?”

“我说刘从事诈开城门的打算,想得美!”

疤脸海贼问道:“为啥是想得美?咋了,你觉着诈不开?”

“你觉着能诈开?”

疤脸海贼说道:“不是说从俘虏里头抓了几个,给那个叫啥刘英的了?有俘虏在前头哄城上守军,为啥诈不开?守军还能看着自己人逃命到了城外头,不放他们进?”

“你呀,猪头脑子。”

疤脸海贼不乐说道:“无缘无故,骂我干啥?”

“你转转你那猪头脑子,你想一想,刚才天黑前,咱打守贼东阵的时候,是不是传说城中的援兵出来了?”

疤脸海贼说道:“是呀,传了好几回,说城里援兵可能要来。”

“来了么?”

疤脸海贼说道:“没有。”

“为啥没来,你想过没?”

疤脸海贼说道:“为啥没来?……肯定是怕了咱了,不敢来!”

“这不就是了么?”

疤脸海贼不知其意,说道:“啥就是了?”

“听着自己的部曲挨打,居然援兵都不敢派,蕃县城的县宰、县尉,可见胆子有多小。胆子这么小,大晚上的,忽然一队兵跑过来,说是打了败仗的城外守军,可到底是不是呢?看也看不真,瞅也瞅不清,你觉着他们敢贸贸然的便开城门么?我敢拿脑袋给你打赌,他不敢开!”

疤脸海贼想了想,说道:“行了吧你,瞧把你能的。大头羊,你还能比刘从事、陈公聪明?你就算比他俩能,你还能比得上曹郎君?曹郎君都没说啥,就你话多,还拿你的大脑壳打赌!”

“你敢不敢给我打这个赌,咱俩都拿脑袋打赌,谁输了把自己脑袋割下来,一死逑朝天。”

疤脸海贼说道:“这个赌,我不能跟你打。俺是个讲义气的,不能让你吃亏。”

“我吃啥亏?”

疤脸海贼笑道:“你脑壳大啊,我没你脑壳大,咱俩拿脑袋打赌,你不是吃亏了?”

“老子入你娘!”大头羊笑骂道,踢了疤脸海贼一脚。

他俩边上的其余海贼忍不住,也都是笑。

他们这一什隶属於郭宏队。

后头压队的郭宏听见了他们的笑声,快步赶上,斥道:“笑啥呢,笑啥呢?还记不住军纪?不许笑了!再笑,曹郎君不收拾你们,让刘从事知道了,坏了诈开城门的大事,杀你们的头!”

疤脸海贼相貌狰狞,这时却做出谄媚之相,赔笑说道:“队率,不是俺们笑,是大头羊在胡咧咧,说啥诈开城门,必定诈不开。俺们是在嘲笑他。”

“诈不开?大头羊,你为啥这么说?”

罗忠点头哈腰,说道:“队率,小人是胡扯,胡扯。咋能诈不开呢?刘从事的计,一定能成!”

郭宏身高力壮,这点和他从兄郭赦之很像,但心思也很细腻,这点则与郭赦之不太同,他察觉出了罗忠的言不由衷,上下打量他,说道:“你老实告诉说,究竟为啥你觉着诈不开?”

见糊弄不过去了,罗忠只好老老实实地把自己认为诈不开城门的原因,与郭宏说了说。

郭宏听完,没再多说别的,令罗忠和疤脸海贼等,说道:“不许再接头接耳,不许再笑,安安静静地跟着队伍前行。再让我听见甚么吵闹动静,不饶你们!”

罗忠等恭敬应诺,俱收了声,扛着长矛,拽着防止战士掉队的绳索,老实地随军而前。

郭宏回到本队的后头,交代了他的副手一句,令暂代他压队,随后自往后去,去找曹幹。

在本曲的未尾,找到了曹幹。

郭宏把罗忠认为诈不开城门、以及为何诈不开城门的原因,详详细细地禀与了曹幹。

张曼和曹幹在一块儿的,——把俘虏移交给杨方后,张曼便领着刘平、张骜两队归了本曲,听了郭宏的转述,他抚摸着黑浓的胡须,说道:“郎君,这个海贼之此言,有点道理啊。”

曹幹问郭宏说道:“你说是大头羊罗忠给你说的这些?”

“是,小郎,便是大头羊罗忠。这个罗忠在拨到我队的十个海贼中,是最滑头的一个。平时见到我,低三下四,操练的时候,一个看不到他,他就偷奸耍滑。原先是因他在这十个海贼里边,颇有威望,是以任他做了什长,我现都想禀报小郎,把他什长给换了!不过,他刚与我说的这些话,我忖思了下,觉得如张公所言,倒似是有些道理,故而赶紧来禀与小郎。”

曹幹向知稳定军心的重要性,之前高长还没死,他仅是义军中的普通一卒时,他就注意不在义军部队中乱说话,现而今他在刘昱这支部队中的地位已是颇高,在这方面他愈是注意了,很多话,他可以当面与刘昱、陈直、刘小虎说,乃至和他们争论,但是只要刘昱、陈直、刘小虎做下了定策,那就算他仍然反对,不赞同,可到了曲中,他也是不会把自己的反对意见随便与部曲说之的,故而,他亦认为诈开城门此策不见得会能得用的想法,郭宏等俱皆不知。

此时,出於大局为重,值此诈开城门的最关键时刻,他还是选择了不动摇军心,不把自己对刘昱、陈直此策的想法告诉郭宏,问清了认为刘昱、陈直此策也许会失败的人是罗忠以后,他点了点头,说道:“从事此策能否得用,咱们很快就知。你回你队中去吧,告诉罗忠,叫他不许再在队中乱说。”顿了下,又说道,“往后他要是有啥想法,可以直接找你,告诉你。”

郭宏应诺,即还去本队。

张曼抚须笑道:“郎君,这个大头羊罗忠,能从城中最终没敢派出援军,推断出刘从事诈开城门此策可能不会得用,……却是有点意思。”

又行了三四里地,遥望夜下前方,一大团黑色可见,那里,就是蕃县的县城了。

刘昱的命令传下,主力部队各曲停下前进,就地休整,等待刘英消息。

曹幹、张曼寻了片高地,站上去,往蕃县县城的方向极目眺看。

零零散散的火把,打在通往蕃县县城的路上,随着夜风,隐约有叫喊从那火把处传来。曹幹、张曼知道,这打着零散火把的,便是刘英带着往去诈开城门的先头部队。

诈开城门此策,到底能否得成?

能不能得成,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结果了。

……

中军,附近的一块高地上,刘昱、陈直等也在向刘英领着的先头部队、蕃县城处眺视。

刘昱既是兴奋,又是紧张,也不知是因为天热,抑或紧张,满手心都是汗,他在甲上擦了擦手,明知即便大声嚷嚷,他一个人的声音,远处的城中也听不到,依然是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与陈直说道:“姑丈,你说刘英能成么?城门,咱能诈开么?”

再对此策有信心,事到关头,他也不免忐忑,患得患失。

“按理来说,应是能够诈开。”

若能诈开,最好不过,刘昱也相信能诈开,但突然想到了曹幹的极力反对,纵是刘昱不喜欢曹幹,一直感觉他对自己只是看似忠心,实际不然,可也不得不承认曹幹确稍有智,那么他既然这般极力的反对,定就不是无的放矢,亦即是说,也许此策还真是有失败的可能,於此成败转眼即可知晓的时刻,对此策可能会失败的担心,莫名地涌出,刘昱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都为之乱跳,他不禁问出了个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会问的问题,他问道:“万一不成呢?”

“万一不成,就只好试试第二策了。”陈直说着,视线转向了高地下,那里坐着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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