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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来!”

卓鼎面色狠辣,伸手一招,乾阳明堂竟拔地而起,化作一座具体而微的三层宫楼落在背后神山法相上,染上一层郁黑。

左青阳而右总章,面明堂而背玄堂,耽然太室,严乎中黄,正合五行之势。

“吾乃罗酆之主,生有恶缘者,死当沉沦此狱。”

他伸手一指,背后那上参碧落,下入风泉,宫室垒垒的神山便轰然飞向王景,要将其人二身一并镇压。

“赐汝一昼一夜之间,万死万生之苦。”

“邪门歪道,也敢自诩罗酆之主、北阴天君?”

王景闻言一哂,本尊手中三阳轮转,显化玄青神木,上悬金阳,散射万千赤光。

武道身指掌浮现幽暗,双拳一碰便是虚极无象、无色无光的天地未判之景。

神木舞动,如双轮碾海,那三阳神意化作云光,中有神人挥拳,演绎太无开辟真意。

风泽相混,凝化空洞。

那金阳化作大日煌煌而落,青木高举有如皓月当空,赤光散射万千星辉,阴云俱散,山河尽避。

就连万象神宫也被掀飞,遥遥撞入一处无人宫院,将其震成残垣断壁。

唯独武道身凝凝独立,一拳砸中卓鼎头颅,让其惨嚎一声,灵肉为阳气所灼,顷刻间内外烧炙、皮肉糜烂,如坠焦热地狱。

“开明三景,是为天根,上无复祖,唯道为身。”

仙道本尊身侧日月星辰罗布,主持万物,为天地生发之象。

他一手按在卓鼎头颅,灵神侵入其中,动念间已是知道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你是‘肉’,那肖宪是‘魂’,象征着‘皮’的革老亦为我所毙,如今只有‘骨’不曾出现了。

“呵呵,析除皮肉骨,三相都尽,唯余心在,细细修习,摒弃俗谛,参悟真实不妄之义理。这是佛家的圆顿止观之法啊。”

王景心中便有着明悟,无论是“革老”、“卓鼎”亦或是附体“肖宪”的那人,其实都源于一人,是对方将自己一拆为四所化。

如今三身伏诛,对方便只剩下了象征“骨”的那人,有三身因果在,想要追索却也不难。

本尊伸手一抓,卓鼎身上便腾起两根粗大星线,晶莹剔透,内中光影流转,显露人生百态。

一者生于深宫之中,长在妇人之手,天潢贵胄,忧惧之劳,未尝经心。

一者父辈长生久视,自身亦是天资高绝,又得名师教导,更是前途无量。

两股星线相合,尚有一根残破星线自武道身上飘出,三者归一,遥遥牵引向雒城某处,浮光掠影般展露出冢中枯骨之态。

“找到你了。”

王景双眼一亮,气机感应之下有了结果,于是袖袍一挥,将卓鼎与万象神宫收入其中,便与武道身往那感应地界遁去。

三身接连出事,对方怕是已有察觉,若再有耽搁,怕是要人去楼空。

“一战了却公家事,自可倚阁赏晚晴。

“也该将幕后黑手揪出,彻底结果这一番因果,好生沉淀修行一番了。”

……

雒城,正平坊。

此坊位于城池西南,离天街不远,屋舍连绵、楼宇沉沉,多是豪门大员所居。

坊西有一座占地颇广的宅院,东西三路、中路五进,层檐屹其霞矫,广厦郁以云布,呈北庭南园之势,比王景的清阳侯邸还要壮丽许多。

门楣之上有匾额新装,高悬正中,两侧重席袭护,中间题着“安国观”三个大字,一点五色光华蕴藏其中,正是王道龙气加持,贵不可言。

仙道本尊凭着一点气机感应,与武道身联袂而至,按落遁光云头,见状不由轻咦一声:

“竟是此处?”

他虽然对朝堂向来不怎么关注,如王固新、李朝德那等宰辅重臣也不曾见过面,但这处宅院的主人名声却是有所耳闻。

“夕照纱窗起暗尘,青松绕殿不知春。君看白首诵经者,半是宫中歌舞人。

“这安国观敢以安国为名,内中主人来头也是不小,亦为一位天潢贵胄,只是不爱抛头露面罢了。”

仙道本尊袖袍一甩,震开府邸大门,内中院生青草,风满空庭,玉阶两侧不见侍者身影,只得一名身着赤金二色宫装的年轻女子立于檐前廊下,回首看来。

似清云弄巧,秀雅明丽。

“今次雒城宫变,幕后主使莫非便是长公主殿下吗?”

王景开口。

面前这人,正是肖宪之姊,诏封于东阿县的长公主肖思月。

这一位东阿公主向来处事低调,自肖宪登基、卫后听政起就更不怎么活跃,打着为国祈福的名义搬出了宫城,在这正平坊中置下宅邸。

不久又将其改为宫观。

因其只是取了楼观之名,并非转修仙道之法,故而也不曾被宗室耄老责罚。

但民间些许非议却是免不了的。

只是如今看来,此女显然城府颇深,心有沟壑。

“非也,幕后黑人另有他人。”面对王景质询,肖思月并不惊惶,而是沉着开言,面容平缓,“郡侯若是想要知悉内情,便随本宫来吧。”

王景看了她一眼,略做沉吟,旋即笑道:“也好。”

便踏步往观中行去。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顺着长廊移动,王景紧跟东阿公主来至一重内宫,其上红花古木、绣阁凤帷,装饰得颇有韵意。

“郡侯所求之事,尽在此间。”肖思月语气平淡,“若想知悉真相,入内一观便是。”

王景闻言停步,看向其人,眼中青赤金三色光华闪动,隐有所悟,忽然问道:

“殿下为他人所控,如今可愿脱去藩篱,复返自由?”

肖思月闻言一滞,面露不解:“郡侯此言何意?”

然而道人却是看的分明,其人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恳求之意。

似乎身魂被一分为二,本心为形所役。

“原来如此,你身上这门术法亦是真俗二谛的变种,视心为理,以身为事;以身缚心,从而障覆真实。”

王景慨叹一声。

“若是不知佛理者,只能以暴力破解,稍有不慎便会将殿下魂魄泯灭成空,恰如冰上燃火。”

火猛则水解,水解则火灭,其中的度需要仔细把握,精雕细琢,不得有丝毫差错。

肖思月闻言并无反应,身子滞涩不前,但眼中却多了一抹视死如归的坚定。

“殿下放心,无辜之人,贫道自不会见死不救。”

王景宽慰一句,本尊一指点向其人眉心,似有大日虚影浮现,天花乱坠,如雨而落。

肖思月身子一震,脑中回荡黄钟大吕之声:

“真即是俗,俗即是真。

“如如意珠,珠以譬真,用以譬俗。

“即珠是用,即用是珠,不二而二,分真俗耳。”

禅音广大,譬如海潮,在她识海中震颤来去,回荡不休,隐隐结成佛陀之影,演绎俗谛常住之妙。

肖思月周身一轻,只觉有莫名枷锁被破去,心中生出安宁喜乐之感,看向王景,语带感激:

“多谢道长出手相助。”

“殿下不必如此,”王景笑道,“我以法华家真俗不二之理,对症下药,在你识海中留下一道心印,遮瞒了术法感应。

“殿下若能静心参悟,便可自行解化。”

他看向不远处的内宫。

“至于余下之事,殿下就不必参与了,贫道一人独行就是。”

肖思月闻言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武道身,目露疑色,想了想还是颔首应下,不忘提点道:

“虽说宫中那位被秘术反噬,无暇分心,但不知其人还有何后手留下,道长千万当心。”

“贫道省得。”

王景点头,眼中三色光辉含而不发,袖袍一挥,肖思月便腾云驾雾而起,退出安国观外。

武道身则是跨步前击,拳面浮现约一尘大小的混洞,在空中迅速膨胀,向着内宫吞下。

“不管其中有何陷阱,直接掀翻棋盘便是!”

……

安国观外。

肖思月自半空而落,调整好身形,心中惴惴的同时又浮现期待。

“也不知道长与清阳侯联手,能否将那位彻底诛除?”

她识海中禅音再起,帮助自身稳固心神。

“咦,你身为老夫后人,身上竟然被种了心印,要度入佛门,谁这么大的胆子?”

忽然,耳畔传来讶异之声,肖思月心头一跳,回首看去,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正立于不远处,那副面容,她每年宫中大祭时都在画像上见过。

“老祖宗?”

肖思月如梦呓般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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