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同道隐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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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蚁战酣千里血，黄粱炊熟百年休。

这处由姜元辰所造就的城池，有一个名讳唤作“槐粱城”，正是根据他梦中所见那方天地的两个典故而来。

一枕槐安、黄粱美梦，都是与梦境有关的传说。而姜元辰这座“槐粱城”，也是他对于梦中造物的一个尝试。

用太虚幻境构建框架，将色尘幻海填充入内，以蜃龙精气为其点化开灵……面对突如其来的生死危机，姜元辰将自身在幻梦一道上的所有积累和底蕴悉数投入其中，疯狂燃烧灵感，终于塑造出了“槐梁城”这座城池。

从现实中看，这座城池不过是姜元辰的法术造物，本质虚假；但对于其中的生灵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方真实的天地呢？

假作真时真亦假。

究竟是脆弱的果壳，还是无限的宇宙，其结果不取决于外在的观测者，而在于内中居住之人的一念之间。

随着姜元辰将“槐粱城”塑造而出，并催动其气势汹汹地撞向天穹，云层中的存在也不再掩藏自身行迹，终于露出了真身。

那是一头鱼身人首的怪物，身躯长达百丈，全身光华无鳞，暗色的花纹密布其上，看久了便觉得头晕目眩，似乎魂魄都要被吞噬其中。

“这就是禺疆在这处梦境中的念头显化？难怪躲在云中不敢露面，我要是长得这么丑，也不敢出来见人！”姜元辰见状笑道，“你擅长的梦境之力对我无效，还是乖乖投降，安心被我镇压吧！”

人头鱼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嘶吼，口中白牙森然，向着姜元辰扑下，却被槐粱城及时挡住。

青黑的城墙与人首鱼身的怪物碰撞的一瞬间，整个城池陷入寂静，旋即有士兵大喝：

“邪魔入侵！”

一瞬间，整座城池如同被激活了某种程序，化身为天工府最新型号的战斗机关，所有士兵纷纷放下手中的一切事物，拿起兵刃奔赴前线。

城门口的两个兵士也一扫先前混不吝的神色，目光炯然，气势高涨，竟然不亚于寻常金丹修士。

咚——咚——咚——

沉闷肃穆的擂鼓声响彻周天，一位位衣着普通的寻常百姓也瞬间警醒过来，祭出各自法器，铺天盖地的飞腾至空中。

这一座槐粱城，竟然全部都是修士！

“天门界被炼入九州后不久，我游历灵州，在灵州北部的五湖之地无意间触动一尊蜃龙布置，最终将其破去。”

姜元辰操纵着一城修士奋不顾身的上前与禺疆一念大战，犹有闲心对周老开口解释。

“那蜃龙潜伏在五湖之地，千百年来不知吞噬多少修士、凡人生魂，被困在它以蜃气衍化的小乾坤内，难以脱身。”

后来姜元辰斩杀蜃龙，将所有遗留打包带走，那蜃龙最重要的一道本源精气自然也没有落下，被他炼入了紫金葫芦之中。

“那些生魂被蜃气沾染，已然无法正常转世，只能以法力慢慢洗炼，为他们恢复本来面目。在此之前，只要蜃龙那道精气不绝，他们便是不死不灭的。”

姜元辰看向场中，那一个个槐粱城居民悍不畏死，将禺疆一念团团为主，虽然对后者造成的伤害有限，但架不住数量的对比有若云泥。

蚁多尚且能咬死象，更何况这禺疆一念也没有那么高深的实力，与一名阴府使者首领相去不远，亦只是半步元神的战力。

“若非祂擅长的幻梦之力在公子面前栽了跟头，此战胜负，犹未可知啊！”

周老感慨道。

怪只能怪禺疆一念运数不佳，正巧碰上了精通幻术的姜元辰，被对症下药，游刃有余地将其手段破开。但凡换一个人过来，面对这样一个难缠的对手，除非是以绝对的实力强行镇压，不然根本没有太好的办法。

“由此可见，你我气数未绝，尚有一线生机。”

笑谈间，那禺疆一念所化的人首鱼身怪物在一城修士围攻下已是支撑不住，颓势已显，败局将定，姜元辰心情也好了不少，不由乐呵呵道。

“这一道劫数，倒也简单。”

他沉下心去，阴神回归识海，观望心中所悬慧剑，只见其上漆黑锁链紧缚依旧，没有半点松脱的势头，不由面色一变。

这说明这道劫数还没有过去，根本不到放松的时候。

“遭了，大意了！”

姜元辰顿时一凛，急忙阴神回归外界，正看见人头鱼在众多修士围攻下不堪重负，面上露出痛苦挣扎神色，身形变得虚幻透明起来。

“不好，禺疆这道念头要醒了，千万不能让祂本尊察觉到我们在祂的梦境里搞风搞雨，不然我们一个都活不下来！”

姜元辰一声大喝，急忙出手，本命法宝河图飞旋而出，其上五十五枚黑白圆点毫光大放，眨眼间已是布下重重阵势将其围困，拖延其醒觉的速度。

周老闻言也不敢怠慢，幽冥鬼力加诸于身，以尖锐指甲划破手腕，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动用了某种秘术，唤来冥冥中的鬼神之力诅咒对方。

槐粱城百姓也在姜元辰指挥下改变了攻击方式，更多采用安魂、镇压的术法，力求让这道禺疆念头无法脱身，继续维持这方梦境世界的存在。

“功成事遂人间世，欲梦槐安向此游。给我封！”

眼见情况愈发危急，姜元辰眼神一厉，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刚刚塑造出来的“槐粱城”这门潜力无限的神通，欲要以此为祭，将这道禺疆念头彻底封印起来。

槐粱城没了可以再度祭炼，但若是让这道禺疆念头脱离出去，唤醒本尊，他今天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该舍便舍，不必犹豫！

槐粱城中一城百姓面露不舍神色，却无有一人动作迟疑，前赴后继地往人首鱼身的怪物所在之处扑去。

在他们身后，城中屋舍倾塌、大地陷裂，道道裂缝在城中各地如花朵般绽开，有如一张不得餍足的大口，吞噬乾坤、咀嚼六合。

“合！”

姜元辰手中掐诀，槐粱城轰然四散，一道道漆黑裂缝如群狼般合围而上，将禺疆一念所化的人头鱼困在当中。

而这些裂缝的末端，则直接蔓延入了紫金葫芦之中。

“以槐粱城为牢笼，将禺疆一念彻底镇压在紫金葫芦中吗？”周老眼中神光一闪，“若真能做到这点，虽然舍去了槐粱城这般奇物，却又获得了一方梦境界域的掌控权，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啊！

“也罢，老道便助你一臂之力！”

他心如电转，周身森罗鬼气冲天而起，与这一方冥土竟然有所呼应，道道灰黑气流蜂拥而至，缠绕在周明池身上，将他化作一尊头戴冠冕的鬼帝。

“周老竟然还留了一手……”姜元辰见状心中震动的同时却又没有多少惊讶，只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顾不上细究内中详情，连忙配合周老，进一步催动槐粱城中的漆黑裂缝困住人头鱼，堵住其逃生去路。

“万鬼朝宗。”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周明池身着漆黑帝袍，背后似有一扇密布神秘花纹的大门浮现，吱呀轻启，无数鬼灵从中涌出，先是对着老道士顶礼膜拜，而后便飞蛾扑火般冲向人头鱼，阴风阵阵，张牙舞爪将其肉身撕裂开来。

而他本人则祭起一面万鬼令，号召三界幽冥鬼气，结成森罗天网，将人头鱼彻底镇封住，动弹不得。

“公子，时机已至！”

周老高呼一声，姜元辰闻声知意，一口精血喷出，洒在紫金葫芦之上，后者顿时玄光大作，吞噬之力更上一层，而那禺疆一念所化人头鱼却在种种手段围困下反抗之力一去再去。

此消彼长之下，二者僵持片刻，人头鱼率先支撑不住，化作一尺白鱼被姜元辰钓起，收入葫芦之中。

识海之中，慧剑轻颤，其上缠绕的漆黑锁链寸寸断裂，化作青烟散开。

就在此时，姜元辰阴神凸显，看向那些劫力所化的锁链碎片，眼神一凛，开口道：“岂能让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柄慧剑乃是他少时修行，与慕容刚结识不久时其人所赠，应自身灵慧而生，其上有三灾九难所化秘石、玄锁，可以观命避劫。

而眼下这道漆黑锁链，并非慧剑本身所具的三灾九难之一，而是外人所设，有意引导姜元辰踏入陷阱，应了劫数。

如今劫数度过，姜元辰自然不甘于被他人算计，欲要藉此机会回溯线索，寻求蛛丝马迹。

浮沉世事一梦开，慧剑割断根孽缘。

道人阴神之力牵引慧剑，后者落下一道剑光，定住那些青烟，止住其溃散趋势，化作一枚玉蝉落入姜元辰掌心。

“以此为引，顺藤摸瓜，便可找到幕后黑手真身。”

外界，道人自袖中摸出一枚玉蝉，后者振翼鸣声，突然飞离姜元辰手中，径自落在了周老肩上。

“公子，这是？”老道士不明所以，看向姜元辰，却见其人面沉如水，气息略有起伏，显然情绪不稳。

“果然是你，”姜元辰顿了顿，又开口道，“你究竟是谁？真正的周老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