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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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又是一个让南方人蠢蠢欲动晒被子的日子。暖光穿透树叶，能清晰看到尘埃在光束里舞蹈。

明蔚仿佛回到伤愈后初次出关的那天，家家户户在忙着晾晒衣物和被褥。

齐天从楼梯口拐上来，“刺猬姐姐。”

小男孩，皮肤很白，眉清目秀，远远乍看一眼，活脱脱一个迷你版齐泓光。穿着大了一号的新校服，脚踏白色球鞋。以他四处撒野的活动范围，竟然能做到一直保持干净清爽，不会像别的小孩一样变邋遢猫。

“大圣，早啊！”明蔚问他意见，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她觉得齐天是大院同龄段孩子里心理年龄最成熟的，许是常常听齐泓光讲故事，各类知识储备甚至比初中生还丰富。

“我在做实验。”

齐天举起手里的放大镜。

明蔚接过，举在鼻尖看墙壁、锁眼，看蚂蚁、看报纸上最小的印刷体，还拽了根头发观察，眼睛要对成了斗鸡眼。

“这么看没意思。”齐天回家找了一根火柴，交代她，“带一张旧报纸。”

“好嘞。”明蔚跟上。

俩人来到葡萄藤旁，在日头底下用放大镜聚光。太阳光透过镜面，对准火柴头，在纸上汇聚成一个白点。很快，火柴开始冒烟，哧的一声点燃，接着报纸也燃烧起来。

“着火了！着火了！”明蔚比齐天还兴奋。

“放大镜是一块薄的凸透镜，凸透镜具有聚光作用，能够将平行光束汇聚于一点我哥教的。”

没等齐天说完，明蔚几乎异口同声道，“我哥教的。”

齐天挠着头嘿嘿笑。

“不过，你哥肯定没教你在大院里烧报纸吧？”明蔚问，“如果不是恰好碰到我在走廊，你是不是打算回家拿火柴，再下楼烧蚂蚁、烧树叶？”

“你怎么知道？”齐天一噎，随即改口，“才、才不是。”

到底还是藏不住事的小屁孩。

明蔚拍拍手起身，把烧成灰烬的报纸几脚踢进路旁泥土里，“别烧蚂蚁，妞妞会难过的。”迎上小男孩的视线，补充道，“树叶也别烧，它们也曾经是生命。”

齐天怔愣着，仿佛在思考。

“所以”明蔚一步步逼近，一字一顿道，“快把放大镜还给李爷爷！当心他一拳把你揍飞到意大利，变成一个屁。”

“略略略！”齐天做了个鬼脸，在明蔚抓到他之前跑了。

明蔚虚张声势一番，刚比划出老鹰抓小鸡的动作，小猴子就溜了。天天在大院里跟小伙伴们玩追击战，他比谁都熟悉逃窜路线。

没抓到小猴子，倒是意外拦截到了小猴子的哥哥——大猴子。

想到自己这个比喻，明蔚忍不住笑出声。

偏偏“大猴子”还一本正经走向她，那种清朗和超过年龄的稳重在少年的脸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问，“怎么了，小刺猬？”

“没事，”明蔚收起笑容，“碰见大圣没？”

齐泓光微微颔首，“说是去找李江河。”

小猴子不靠谱，大猴子靠谱。不过窜个子后的齐泓光，更像个硬邦邦的脚手架。明蔚又被自己无聊的脑回路惹笑了。

注意到齐泓光手里拿了块木头，按照老习惯必定要做出些什么好玩的东西。

“你要做什么？”

“去仓库锯了一小截木头，回家用菜刀削尖，再拿砂布打磨打磨，就能做个陀螺。”

“哇！”这个明蔚感兴趣，以前小卖部卖过塑料材质的，陀螺还是得木质抡起来才好玩。

自从叫齐天不要参与bb弹群战，齐泓光想方设法给弟弟做点别致的玩具。

“我打算做两个，你要吗？”

“可以吗？”明蔚双眼放光，“心妹呢？”

“问过她意见了，她更喜欢旁观大圣打陀螺。”

明蔚跟齐泓光回家，见他还打着石膏，单手做手工，比她一双手还灵活。

木陀螺成型后，再用钉子固定在尖顶那端。齐泓光放在地上试，用手转动，陀螺转得又快又稳。

明蔚也在树下捡了两根直棍，绑上绳子，用绳子“啪”地一抽，陀螺也转了起来。

“小光，我们先玩一局试试，好不好嘛？”明蔚手痒痒，指着地板上的图案纹路比了个大圈，又划了个小同心圆。

规则很简单

陀螺的着地点必须落在大圆圈内，否则算失败。

如果陀螺没旋转，则要放在小圆圈里，等对方攻击。

明蔚和齐泓光从小玩过无数次陀螺，某一天俩人长大后，突然就没玩了。

重温童年的明蔚，玩得不亦乐乎，“小光，我们两个初中生，上学时间没上课，也不学习，没想到玩起了陀螺。”

“我已经把代数、几何全部预习完了。”齐泓光精准地将陀螺落在圆心，再抽一鞭子下去，陀螺倒地而死。

明蔚“”

好啦好啦，知道你爱学习。她想说，这星期她也看完了三套漫画呢。

敲门声响起。

有了上次的经验，明蔚没急着开门，扒着窗户缝往外瞧，是位年轻的女人。

“你好，请问是齐勋章家吗？”女人和声道，“我是齐天和齐心的班主任温晓霞。”

原来是班主任家访，明蔚给老师斟茶递水。

“你们是齐天的大哥齐泓光和刺猬姐姐？”

看来双胞胎在学校跟老师处得还不错，明蔚露出一排小白牙，“我叫明蔚，也在子弟学校念书，今年读初一了。”

“我们都是新生，”温晓霞笑，“我第一次带一年级。齐心是班上文艺委员，她很活泼，总会主动协助我的工作，大家都非常喜欢她。”

齐泓光谢过老师，“我家里最近有点事，爸爸去了外地，妈妈白天也特别忙。”

“你的伤势好些了吗？”温晓霞关切问。

“再过一周可以拆石膏了。”

“你们班主任邹老师特意托我来看看你。”

“你认识我们邹老师？”

“邹远桥是我家属。”温晓霞微笑，目光温沉。

明蔚突然想把地上的陀螺收起来了。

“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齐天。”温晓霞说齐天已经出现两次迟到早退，今天上午又逃了前两节课。

大家都住在地质局的宿舍区，光明小卖部的事情连球仔都知道。齐泓光还是认认真真跟温晓霞讲述了一下目前境况，家里出事对弟弟妹妹影响挺大。孩子还小，不懂得如何正确排解情绪和压力。

“我也发现这对双胞胎性格截然不同，齐心外向活泼，齐天看似好动，实则内敛。”温晓霞观察细致，齐天其实是个心事很重的小男孩。

齐泓光亦将弟弟和大院孩子干仗受伤的事情告诉了老师，“齐天聪明、仗义又勇敢，我相信他的出发点是善良的。”

明蔚看向他，少年老成，能和老师像大人般交谈。难怪人们都说长兄为父，这短短一个月来，她好像重新认识了齐泓光。

送走温晓霞，齐泓光默默收起地上的陀螺，放进书柜的抽屉里。

明蔚嗅到空气中不一般的气味，像羚羊嗅到附近豺狼的气息，跟金主任每次准备教育她时一模一样。

楼梯口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明蔚怔怔盯着齐泓光的身影，他还没听到。

似有感觉，齐泓光转过身来，明蔚来不及收回目光，与他眼神撞在一起。

明蔚用力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念出明爱国的经典台词，“别打孩子啊。孩子要慢慢教，耐心讲道理，现在崇尚鼓励式教育。”

齐泓光想了想，“好。”

“你怎么还想了想？”明蔚庆幸自己提醒了这么句，否则齐天少不了吃一顿竹笋炒肉。

没一会儿，齐天哼着“葫芦娃”，用背顶开屋门，从天而降两位哼哈二将，一左一右，他来不及逃跑。

“大、大哥？你不是去仓库忙了？”他以为齐泓光起码得忙活一上午。

没想到吧，臭小子，你哥是去给你做陀螺。明蔚心道。

齐泓光一时不语，高大身影恰好笼罩住他，颇有种排山倒海的气势。

齐天眼神求助明蔚救命啊！

明蔚摇摇头虽然我这次只是围观群众，但我也感觉有压力啊！

“齐天。”

齐泓光终于发话，“一年级开学至今，你一共逃了几次课？”

看来大哥什么都知道了，齐天道“两次？”

“哦？那我就要多跟你聊一件事，”齐泓光伸出两根手指，“一是为什么逃课，二是为什么撒谎。至于齐心包庇你的事，她放学回来我自然会问她。”

“一人做事一人当！”听到妹妹也被牵扯其中，齐天这才急了。

“上课内容太简单了，我都懂，不想浪费时间！只要心中有教室，去哪里都不算逃课。”

“那刚才为什么撒谎？”

“怕你批评我”齐天耷拉着脑袋。他昨晚才答应大哥，要成为齐家的顶梁柱。

倔强的小猴子什么也没多说，只是杵在原地，蓦地红了眼眶。

偏偏大猴子也面无表情，不知情者还以为他被教导主任附身了。

明蔚没说话，齐天这回犯的错可大可小，齐泓光是在给他立规矩。

以前她被金主任“立规矩”时，毑公总想给她求情，明爱国就这么劝岳丈大人别插手。明蔚还觉得委屈，现在终于体会到老明同志的良苦用心。

“齐天，你长大了。”

听到大哥的话，把孩子眼角的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长大与年龄无关，如果环境险恶，哪怕还是一只雏鹰，也要以被推下悬崖的方式学会飞翔。

“现在上第三节课，我送你去学校，可以听完第四节课。”齐泓光轻轻拍了拍齐天的后背，轻声道，“带心妹一起回家。”

兄弟俩话不多，每一句都是一粒药，治愈着彼此的成长痛。

这会成为他们瞒着妈妈的一个秘密，明蔚恰好成为了秘密的见证者。

明蔚伸手摸摸齐天的脑袋，他头发看上去黑而硬，摸起来却柔软得很。

阳光透过窗户，像齐天做实验的放大镜，在两人身上折射出温暖的火光，仿佛在保护他们，因为他们还都是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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