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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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期末备考，李爷爷不准李江河放学后再去打球，跑起来人没影，心思半天回不到学习上。

李江河乖乖听话，铁三角得以齐聚，一起回家。

“我妈回泗水了，我毑婆(客家话指外婆)住院了。”明蔚忧心忡忡，连天空的一抹蓝也让人低落。

老太太独自住在乡下，平时身体硬朗，爱好种种地，养养鸡鸭鱼。前日突犯高血压，晕厥在菜地里，幸好被路过的村民发现，及时送到市人民医院。老人家骨质疏松，手臂骨折，所幸其他倒无大碍。

明蔚舅舅一通紧急电话打到金素珍单位，他家里正在照顾生病的丈母娘，抽不开身，只能叫金素珍回来帮忙。

金素珍立刻交代明爱国去车站买票，回家简单收拾行李就出了门。

眼看着下个月4号就到春节，明蔚问，“小光，你去年打石膏用了多久？”

“正好一个月。”

明蔚轻“哦”一声，毕竟少年跟老人家体质不同，恢复能力不可同日而语。伤筋动骨一百日，总是跑不掉。

少女和毑婆祖孙情深，担心她的身体，越想越无精打采，扎在脑后的马尾也软绵绵耷拉下来。

“有味酵粄，想吃吗？”齐泓光忽然出声问。

明蔚早已闻到味酵粄刚出锅的鲜香味，一抬头目光就锁定了目标，心情好低落哦，可还是很想吃东西。味酵粄是传统客家小食，她更想念乡下的毑婆了

“这个阿婆住在江北，只有圩日才来我们这里。巧了，没想到今日正好碰上。”齐泓光不动声色。

“我知道！”李江河记起来了，“明刺猬，我们赶紧过去，等下那帮小学生过来，直接给你扫荡完。”

明蔚舔舔唇，没错，心情不好，吃完好吃的，就有力量了。

“快走吧，我请客。”齐泓光拿手肘碰了碰明蔚。

少女的脚步明显轻快起来。

老太太体型瘦小，却能挑着扁担走几公里不气喘。摊位一左一右分别是两个大蒸笼，已经有两个顾客候在热雾旁。

味酵粄主料是大米，磨成米浆后，放入小碗用旺火蒸至膨胀，蒸好后用竹签划成小块，蘸调料吃，又软又香。

调料有两种，红糖加少许酱油熬汁，称为“红味”。“白味”则用炸蒜蓉加点鱼露，甜咸各具风味。

摊主阿婆头发银白，动作娴熟飞快，三两下就弄好三份味酵粄，问，“细哥细妹，食红味还是白味？”

“我要食白味。”李江河毫不犹豫。

明蔚两种口味都爱吃，一时陷入选择困难。

“我吃红味的，”齐泓光拿竹签把小碗里的味酵粄平均划成8小份，视线跟随着她，“你要先尝尝吗？”

“好啊！”明蔚戳了两小块送进嘴里，声音囫囵，“嗯——好吃！”

李江河见状，唇嚅了一下，端过自己吃得一片狼藉的碗，“你不嫌弃的话”

“不用啦，”明蔚目中神采飞扬，对老婆婆说，“请再给我一份白味的。”

这下甜咸都被她一网打尽，快乐似神仙。

放学路上很是热闹，小贩走街串巷，调皮的学生们追逐打闹，不时有自行车经过发出清脆铃响，偶尔也有轰隆隆的摩托驶来。明蔚习惯走在路外围，用自己的身躯把听力不好的齐泓光隔在一片安全的小世界里，隔在她的庇护里。

“我阿爷有很好的骨伤药方，等会儿你抄下来，打电话告诉珍姨。”李爷爷习武多年，身强体健，全靠一张家传的跌打良方，治疗练功积瘀，活血散瘀，消肿止痛。

相传黄飞鸿当年开设宝芝林行医济世，李爷爷的爷爷有幸得到此方，帮助过许多人。

听着故事，明蔚渐渐松开眉头，困扰她一整天的事，似乎也变得没那么可怕。

晚饭只有明爱国父女俩一起吃，菜品依旧丰富。

金主任虽然不在家，但她是囤货富翁。哪怕宅家一个月不出门，她也能顿顿做出满汉全席。

明爱国拿出晒好的梅菜，做了梅菜扣肉，再炒了盘青菜，打一份紫菜蛋花汤。

蛋花汤冒着热气，覆在梅菜上的五花肉油光闪闪。

见女儿吃得开心，明爱国顿了顿才说，“队里接到一个援非项目，爸爸要去省上开会，今天晚上就出发。”

明蔚的筷子停在半空，“今天晚上？老爸，现在就是晚上哎。”

“没错，明天早上的火车，今晚队里有车，我们先到广州。”

接到上级任务，四十一大队要给非洲兄弟国家提供地质研究帮助。前期已经派了考察人员亲赴非洲，带回详尽的一手资料。专家们评估完，重新提出了新的技术要求。大队领导一看到提高的要求标准，都很头疼，但这是组织上给的考验，机会难得，紧急派出队里最好的工程师去省里开会。

明爱国欣然领命，这是一项重大的挑战，关乎四十一大队的荣誉。

“爸爸去三天就回来。你呢，早饭就去包子店或者吃肠粉，我跟阿玉妹和李家都打过招呼了。长寿在冬眠，它自己会钻入苔藓，保持苔藓湿度，让它安全待在窝里就行。大姑娘，可以完成这个任务吗？”

“当然可以。”明蔚点头应着。

明爱国常出差，金素珍忙的话，明蔚也蹭百家饭，最常去的是齐家和李家。

“毑婆没事吧”

“别担心，大人的事有大人在，小孩乖乖吃饭按时做作业就是最大帮助。”

“你一分钟前才说我是大姑娘了。”

明爱国一顿，拿食指勾勾她下巴，“好食妹，这张小嘴倒是伶俐。担心的话，去小卖部给你妈打电话。”

明爱国出发前，自己的行李只准备了一个简单背包。其余时间在厨房里忙着给明蔚准备各种应急干粮。奇怪，女儿下半年升初三，确实是大姑娘了，在他心中却还是长不大的小女孩，时时刻刻想照顾她。

“爸，要不再烙一张大饼，”明蔚伸直双臂，在空中划了个圆，“我挂在脖子上当项链，饿了就啃一口。”

明爱国笑，这是小时候给明蔚讲的懒汉故事

有个懒汉，成天躺在床上。母亲出远门时给儿子烙了张棉被大的饼，叮嘱儿子饿了就张口吃。

回来后发现懒汉还是饿死了，他按照母亲的话，饿了就低头咬一口。可是他太懒，吃空一部分，懒得转一转烙饼，活活饿嗝屁。

明蔚开了个玩笑，明爱国轻松下来，终于出门。

没十几秒，听到他在楼下喊，“刺——猬——妹——”。

“忘什么啦？”

“家钥匙忘了。”

明蔚笑得眼睛晶亮，取了张报纸，裹好钥匙，团成一个球，虚晃一招投掷。

明爱国双手接了个空，见楼上的少女笑得前仰后合。

“快点，老爸要迟到了。”

报纸团这才精准掷到他怀里，“爸爸，一路平安，顺顺利利。”

明爱国朝她挥挥手。

难得自己一个人在家，明蔚竟还有些小激动。

手里翻着最新一期的《少男少女》，新年伊始，明蔚续订了全一年的杂志，成为《少男少女》的特约小调查员。杂志社隔几个月会寄来读者调查问卷，寄回后会收到赠送的认证卡片。

一本杂志分为少男和少女版，分别从正反两面读起。

明蔚偶尔从少男版开始看，她的笔友就是从杂志专栏里认识的。她也曾把杂志给齐泓光看，但齐泓光自己倒是对笔友没有很高的期待，他写字好看，会帮她抄信回给笔友，还给明蔚起了个象征月亮的笔名——望舒。

翻页的时间，明蔚已经设想出一百种“我独自在家”的方案，排在最前位的有去音像店租录像看。明蔚舅舅从东莞带回来一部录像机。她还没机会随心所欲想看什么就播什么。

她想看惊悚片《沉默的羔羊》，或者林正英的《僵尸至尊》，反正有齐泓光和李江河壮胆。如果李小蓉今晚也能来，就更好了。眼下临近期末，她比平时更用功，未必能出来。

一切活跃的想法在突然的黑暗中嘎然而止。

停电了？！

以前小区每到夏天就停电，南北苑轮流停电，大伙都到楼下乘凉。明蔚最常用的没写作业的理由之一，就是昨晚家里停电了。

但现在是冬天，明蔚想到小区装了煤气管道，万一煤气泄漏怎么办？

化学课上，老师讲过有人闻到邻居家有煤气味，好心敲门去提醒，结果那个邻居顺手开了灯，导致两人都被炸伤。

门口掐着点似的响起“叩叩”声。

明蔚寒毛倒竖，被敲门声吓一大跳，“谁？”

齐泓光的声音，“小刺猬，你在吗？”

明蔚拖鞋也没来得及穿，跑去开门，“小光，你刚刚吓死我了！”

冷飕飕的天，少年只穿了件单薄的校服，手电筒光将他的下颚线照得硬朗清晰。明蔚看着就冷，可探他手心，肯定是滚烫的。

“我们这栋楼线路老化，停电了，等电工过来修，”少年拿着手电筒，“来我家吧。”

“你等等。”明蔚抱起桌上没看完的杂志，跟着他去了隔壁。

双胞胎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无敌阿姨呢？”

“我妈去临县了，明天才回。”

明蔚凑到他右耳旁，“有好消息吗？”

她以为是齐勋章有了消息，失踪一年多，齐家还在坚持不懈地找他。吴迪玉每个月都给族兄一笔钱，托他通过关系网寻人。

“我妈去临县批发市场谈合作，以后有新货了他们会上门配送，我们也帮他们推广销售。”

有邻居上来说，零件缺失，今晚肯定不来电，电工明天会带新零件来换。

为了消磨时间，明蔚建议玩飞行棋，四个人正好各执一方，不亦乐乎。明蔚笑得口干舌燥，连喝了两瓶乐百氏ad钙奶。

不知不觉玩到了晚上十点。生物钟使然，齐心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睛都快失焦，齐天也揉眼睛。

“大圣，带心妹去刷牙洗脸。”齐泓光把手电筒给弟弟。

明蔚看他转身去铺床，用暖水袋暖好被窝。等双胞胎上床，一一掖好被子，再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整齐叠好放在床头。一套流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明爱国说她是大姑娘，她认为齐泓光也不过是大小伙子，可他像爸爸，细心照顾弟妹，明明他也是需要被照顾的小朋友。

拾掇妥当，齐泓光才说，“小刺猬，我送你回家。”

俩人打着手电走在黑漆漆的走廊里，风在耳边呼呼响。明蔚总觉得背后有声音，不敢回头看。想到回到自己空旷的家，会不会有谁趁她不在家悄悄躲了进去？

越想越害怕，脚步放缓，拽拽齐泓光胳膊，踟蹰着问，“小光，你等下自己回家，可以吗？”

“嗯？”

“要不要我陪你呀？走廊这么黑，你怕黑吗？”

301室和302室中间隔着楼梯，相距不过五六米，齐泓光心想，他怎么会怕黑？

少女挺起胸膛，“我胆子可大了”话还没说完，有野猫突然蹿过，吓得她嗷呜一声跳起来，也不管是否会被嘲笑和扫脸，紧紧攥住齐泓光。

少年没有迟疑地反握住明蔚的手，稳稳地托住她。他的掌心温热，积蓄着力量。

贴在他胳膊的那手心微微发抖，总嚷嚷何时能突破一米六的身板在他面前衬得好小一只。

“我有事跟你说，”温热的鼻息凑近，他说，“我挺怕黑的，今晚偏偏大人都不在家”

齐泓光压低嗓音，明蔚懵懵地偏着脑袋，几乎要贴在他唇旁才能听清，“小刺猬，你可不可以来我家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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