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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泓光带回了三只小猫,双胞胎既好奇又激动,吴迪玉倒是镇定如常,毫不惊讶。
无敌妈妈非常有经验,大儿子小时候,带回过被遗弃的、受伤的动物包括但不限于蝴蝶、螳螂、小鸟、兔子,小猫,小狗……
连传达室里那只旺财,也是齐泓光和门卫余大爷发现的。
少年是在垃圾桶边上、一个隐蔽的废纸盒里发现旺财的,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奶狗,还没一个牛奶瓶大,缩抖成一个小团子,已经没力气出声,可怜至极。
旺财狗生的第一次洗澡,经手人是齐泓光。余大爷瞧他给小狗顺毛时认真仔细的模样,忍不住跟着爱心泛滥,就收养了旺财。托少年的福,旺财从此有吃有住,还得了一份看大门的工作。
明蔚马力全开,跑回家给小猫找旧衣服做窝,金素珍如往常一样在客厅等她,还做了一碗鸡蛋羹给女儿当宵夜。
“怎么一回来又出去玩了?去隔壁也没见到你们。”
“妈,这鸡蛋羹我先拿走了。”明蔚匆匆来又匆匆去,留了个背影。
“欸?你又去干嘛?”
“隔壁!”明蔚转头补充了句,“有猫!”
齐泓光从仓库里找了个纸箱,罩上灯泡保持温暖,临时搭了个简易又温馨的小猫屋。
三只小猫分别取名为“大聚、二宝、盆盆”,简称“聚宝盆”。
明蔚贡献了穿不上的全棉秋衣,吴迪玉一双巧手在缝纫机上简易走了几道线,给每个小家伙缝了个保暖袋。
小猫嗷嗷待哺,母猫不在,他们把羊奶装进针筒里喂它们。
大聚和盆盆吃得多,体质好。二宝身子弱,没挨过第三天,齐泓光发现时,小家伙已经悄悄变硬了。
少年把二宝埋在母猫旁边,母子俩以后有个伴。
齐心特别喜欢小猫咪,大家不忍告诉她这个噩耗,只说二宝和它妈妈在一起。小姑娘未做多想,主动承担起每天喂大聚和盆盆的任务。
新学期伊始,雷雨田来光明小卖部送票,证明自己有家属在平州影剧院上班,拿到免费的票轻而易举。
外形优越的少年一进店里,收到不少热情关切的目光。
“阿姨,我拿了有十张票,都是前排座位。”
“小雷有心啦,谢谢你,”吴迪玉笑言,“你们结伴去看吧,我们年纪大了,在家看电视就是最大休息。”
齐泓光淡淡瞥一眼大口喝健力宝的李江河,少年一噎,打个响嗝,“雷雨田非要跟我一起回来,说亲自送票显得有诚意。”
雷雨田邀请明蔚,“大伙一起去吧,有空的话来我家保龄球馆打球。”
上次他怀着忐忑的期待,等了明蔚一下午。后来才想起自己竟然忘记跟人家姑娘约具体时间,冒冒失失错过了一个交流的大好机会。
大聚和盆盆对客人送来的东西很好奇,争相探着猫头嗅嗅。
明蔚看票根,上面写着「嵩山少林寺特别表演——武僧梦」。
少林寺,冲着这三个字,她就心生向往。
源于一部很火的动作电影,李连杰主演的《少林寺》,这部片子几乎从头打到尾,让孩子们记住了少林寺,记住了李连杰,有招有式地模仿那些武打动作。每次平州影视台重播,明蔚都会再看一遍,任内心燃起热血。
学武的李江河更不必说,他自幼练咏春,少林武术甲天下,是习武者的朝圣目标。
“天下功夫出少林,”李江河讲起来滔滔不绝,“拳以寺名,寺以拳显。”少林拳法集合了宋皇帝赵匡胤的长拳、马籍的短打之精华,动则轻灵、静则沉稳,攻防严密,对南拳拳系有重要影响。
“来,夫子,扳手、咬手。”李江河手痒痒,比起对练架势,拉着齐泓光缓慢过了几招,“咱们一定要去看这场表演啊!”
平州影剧院翻新装修过,上回发光大作战,明蔚没机会进去看。这回少林寺表演,他们坐在了第二排。
闻名不如一见,开场就是少林功夫表演,十八般武器集体亮相,动作刚猛,功夫过硬。
明蔚注意到台上有几个人是平短的寸头,没有光头,光头顶上也没有电视里的九个点。
他们是因为下山表演,没时间理发吗?
来来回回,几个回合下来,李江河也觉得奇怪,问齐泓光,“他们怎么打来打去还是同一套拳?猴拳、醉拳、蛇拳统统没有。”
武术表演不到十分钟,台上骤然换了个风格,有人开始胸口碎大石,单掌断砖,手掌钉铁钉
舞台秒变修罗场,齐心越看越害怕,一头扎进齐泓光怀里,不敢再看。
直到一人拿着红缨枪,枪尖顶住另一人的喉咙,明蔚也吓得缩回了视线。
这才发现偌大的影剧院,已经走了一半的观众。
“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银/枪锁喉,是一种硬气功。”齐泓光一边安抚齐心,一边跟明蔚说。
齐心听着好奇,抬眼往台上一瞧,有人正拿砖头砸向一个年纪与大哥相仿的少年,“砰”一声落在少年脑袋上,砖头一分为二,少年毫发无损。
电影里的场景忽在现实上演,齐心哭了,看在眼里,疼在她心。小姑娘眼窝里蓄满洪水,眨巴一下眼睛,一大颗眼泪吧嗒一下,很快就把齐泓光的肩膀哭湿了。
“我带她先去广场逛逛,你们看完了直接出来。”
齐泓光带哭泣的齐心出去,齐天牵挂妹妹,也跟了出去。
明蔚刚起身,听到台上的老和尚发话,“少林神功,治疗各类疾病,疗效非凡,今日来到贵宝地,免费为有缘人用气功治病……”
话落,明蔚听到身后稀稀落落,又走了一批观众。
李江河也说,“我们走吧。”他有些失望,没能看到上乘的少林拳法。以他的观察,台上这些人功夫全是花拳绣腿,他阿爷以一挡十,绰绰有余。
雷雨田见明蔚迟迟未动,“我等她。”
老和尚一番煽情的话,打动了不少腰痛、肩痛患者。台上已经有观众开始排队,刚才表演的僧人就地变成了医者。
有人坐着,撩起上衣,和尚在他后背使出“连环霹雳掌”,一通拍打后,患者面带笑容,仿佛瞬间回春。
明蔚也跟了上去,看老和尚给另一个青年发功,嘿哈一声后,青年的肚皮上渐渐渗出黑色的淤血。
明蔚好奇,蹲下去凑近了看。李江河忙拉住她,“小心诶,姑奶奶。”
“大师,你们能治耳朵吗?”
“什么?”
台上太吵,老和尚没听清,见少女手指太阳穴,应道,“头疼啊,能治。你买一些我们嵩山少林寺的膏药,回家贴在大椎穴七七四十九天。”
“不是,如果听力不好,能治好吗?”
“痛则不通,通则不痛。”老和尚双手合十。
“如果是耳朵听不到那种呢?”
“阿弥陀佛,我们治不了聋子。不过,试试膏药也说不定贴上九九八十一天。”
“喂!明刺猬,你不会真信了吧?”李江河拽住她,连他都听出来,这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团伙。
他也知道明蔚是为了齐泓光。
“说不定误打误撞,就治好了呢。”
“明刺猬,你多大了?妞妞都不会相信。”
“反正我想信。”明蔚沉沉地应了声。
雷雨田在一旁尴尬,脸上只剩纠结的表情。他发现这次乌龙摆大了,原想请明蔚来看精彩表演,没想到看了场寂寞。
见总是笑嘻嘻的李江河严肃了眼神,好像和明蔚要闹别扭,雷雨田忙说,“这膏药我来买吧,送给你。”
耳旁全是各种皮肉啪啪啪的敲打声,明蔚满心的五味杂陈,摇摇头,声音闷闷不乐,“谢谢你,不用了。”
走出影剧院大门,广场上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在散步,齐泓光带着两小只,人群里极显眼。
他把宣传纸裁成正方形,撕开四个角,隔一个折一个,折到中间,拿根树枝一穿,再用齐心的橡皮筋绑在另一根长棍上。一个呼啦啦转的风车就做成了。
齐心举着风车满广场跑,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迈开腿哒哒哒奔跑起来,宛如一道春天的闪电。
明蔚耳畔仿佛还萦绕着方才舞台乱哄哄的闹声,望着此刻负手站在广场中间的齐泓光,他要是也能完完全全听到这些喧闹就好了。
她的手语课老师说过,声音对于听障人士,像孤身迷失在沙漠的旅人,四面都是海市蜃楼,他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明蔚想为他做得更多,赋予他柔软的铠甲,她不想见到齐泓光徒留在沙漠。
雷雨田悄悄觑明蔚,情绪不高。今天最大的收获,或许是触碰到了这个活泼少女难得的另一面。
只见齐泓光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齐心同款小风车。在雷雨田看来,大男人举着个小风车,笑起来更有种不太聪明的样子。
可少女的双眼瞬间发光,浮起大大的笑容,奔向齐泓光。
“雷朱雀,别看了,只有齐夫子才知道怎么哄明刺猬。”
李江河抱起胳膊,回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横幅「嵩山少林寺特别表演——武僧梦」,下排还有一行小字「弘扬传统文化,结缘免费义诊」。
刚才有句话他没说出口,其实他也想相信,无论出于什么理由。
一行人往家属院走,齐心跑累了,赖在齐泓光背上,睡得鼻息咻咻。
少年肩宽背阔,步伐稳当。
“爸爸。”小姑娘说了句梦话。
其他人不约而同看向她。
齐泓光颠了颠背,稳稳托住她,“在呢。”
齐天挠挠头,装作没听到,径直往前走。
“大圣,别走太快。”明蔚提醒他注意马路上的往来车辆。
“孙悟空要探路,必须走在最前面,”齐天努努下巴,“白龙马和唐僧才要慢慢走。”
“我是沙和尚!”
“我当沙和尚!”
明蔚和李江河异口同声,两人目光相接,互不相让。
“你是猪八戒。”
“你是猪八戒。”
两人又异口同声,互不相让,一起问齐泓光,“谁是猪八戒?”
齐夫子视线落在雷雨田身上,“他更合适。”
又看向明蔚,“你是小刺猬。”
雷雨田???猪八戒?他不是朱雀吗?猪和朱是两个不同的字好吗?
李江河了然,“ok,fe,grea,反正她怎样都是小仙女。”
只要他不是猪八戒就行,哈哈哈。
回到大院。
明蔚在传达室找信,寒假开始她就没收到「ar」的信,年二十八回家前,她重新寄了一张新年贺卡,不知「ar」收到没。
她和三个笔友一直保持联系,沈阳和西安的笔友每个季节联系一次,同城的「ar」则每个月都会聊一聊。
「ar」和她有许多共同爱好,明蔚猜「ar」可能是一位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女。难得遇上志同道合的同城笔友,明蔚很珍惜,抬头认真扫描黑板上的收件人名单。
“小刺猬,”齐泓光喊她,“我先送心妹回家。”
小年糕几乎融化在他背上,齐泓光担心她着凉。
明蔚“哦”了一声,挥挥手示意他快回去。
即使没收到笔友回信,她也想去买新的信纸,叫上李江河一起去了新华书店。
到了新华书店,李江河直奔漫画区,明蔚去了文具区挑信纸。各取所需,很快买完东西。
两人排队等回家的公共汽车,一个中年妇人毫无预兆地挤进队伍,后面排队的乘客嘴上低声嘟囔,横眉冷对,敢怒不敢言。
眼见巴士慢慢驶来,妇人抬眼一看,又往前推走几个人,口气嚣张,“看什么看?没见过插队啊!”
明蔚伸手拎住对方衣领,把她硬拽了回来,“大婶,先来后到。”
“放开!死妹仔。”
明蔚气力大,不松手。
李江河目不转睛盯着对峙的两人,一旦明蔚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他打算扛起她就跑路。
不打女人,不欺负老幼弱小,不赌不抢,是李家的规矩。齐泓光不在,她俩真打起来,他唯一能想到就是“走为上策”。
“大婶,先来后到。请你遵守秩序。”明蔚不松手,等待被妇人插队的乘客一一上车。
“什么秩序?我就是秩序!哎呀呀——”
妇人骂街的空档,巴士准备关门,司机摁摁喇叭,还上车吗?
妇人怒喝,“衰女,叫你松手。你是不是耳聋啊!听不明我讲话?”
完了,李江河闭眼。脑海里条件反射出一组词angryhedgehog!愤怒的刺猬!
这位大婶触到了刺猬的刺。
司机又摁了声喇叭,站台只剩他们三人没上车。
“叔叔,你先发车,我们等下一趟。”
妇人脸上的皱纹皲裂成一道道,“你有病啊,听不懂人话,搞乜鬼!”
等车开走,明蔚才松开钳制,妇人当即扬手扇她巴掌,李江河忙挡这两人之间,“别打架啊!”
巴掌落在少年手臂,啪一声后皮肤红了一大片。
妇人手火辣辣地疼,跟打在铁棍上似的,“你也是聋的?关你咩鬼事?”
话落,扬起的手腕被明蔚一把抓住,妇人的脸现场扭成一条苦瓜,哀嚎,“杀人啦!啊啊啊!”
“收声!”明蔚声音洪亮,“你再耍泼,我即刻将你送到派出所。”
妇人还想说话,明蔚瞪她,“我未成年,力度把握不对,你的手要是断了,我不过是防卫过当。”
雁山路大力王可不是浪得虚名,感受到力量的悬殊,手骨几欲断裂,妇人哆哆嗦嗦闭上嘴。
“第一,插队是不对的;第二,光长了嘴,不积口德,小心有一天真的变成哑巴。”
下一辆巴士到站,明蔚狠狠甩开手,妇人一退到安全距离,骂骂咧咧逃走了。
少女上了车,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扭头默默看窗外。
李江河见她小拇指在刚才推攘中划破了道血口,平时最怕疼的人,此刻一声不吭。少年从兜里取出干净纸巾,准备给她按压止血。
一滴水蓦地滴在他手背上,李江河怔愣了下,咦?下雨了吗?
对上明蔚红着的眼,少年瞬间就呆了,刺猬这种动物,也会哭吗?从小到大,他几乎没见过明蔚流泪,老天爷啊!她竟然哭了!
明蔚一直在跟这滴泪抗衡,她以为能憋回去,风吹吹就干了。每忍一次,酸胀的潮水就往上涨一分,最后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为什么?点解?为虾米?why?
李江河被这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吓到了,此时他特别希望齐泓光能在现场,他只是名义上的老父亲,搞不定哭泣的刺猬啊!
“伤口疼?”他问。
明蔚摇摇头,她心里难受,她心疼齐泓光。
李江河不知所措,又听明蔚瓮声瓮气开口,“不许告诉齐小光。”
不告诉他什么?她刚刚制服悍妇的事?还是她哭鼻子的事?
明蔚拧起眉头,李江河忙发誓,“我都不说,不告密,说了我就是猪八戒。”
少女推开车窗,眼泪浸泡过的脸,风吹了有些干涩。莫名的,她的思绪漫开,心底冒出一个坚定的想法不管未来遇到什么事,她会成为他的耳朵、他的盔甲。
一抹亮丽色彩落在车窗沿,一只蝴蝶飘然、从容,翅膀上的金色脉络闪着光。
明蔚顿时被那出其不意的美吸引住了,盯着看了许久。蝴蝶仿佛在对她说我们的心要充满希望,像一只小小蝴蝶来到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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