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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爱国忙着办手续,张招娣这边没有扩大规模,因为她跟着张语一块护送邓厂长去医院检查。
邓厂长家只有自行车,邓厂长的伤还没好,必须得平躺着,所以坐三轮车就是最方便的。
将人抬上三轮车,张招娣负责骑车送两人去医院。
到医院后,张招娣在楼下看三轮车,两人进去检查。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医院门口有好几个摊位,有一半都是卖水果的,还有卖各种吃食
张招娣现在有个毛病,只要看到别人卖吃食,她下意识就会上前问价钱,算一下对方的净利润。她简单算了一下,跟他们家的盒饭价格差不多。生意没有他们家好。
等了一个小时,张招娣闲着无聊,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医院大楼。
当她第n次看过去时,没有看到张语或是邓厂长,倒是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叶云红此时手里拿着报告单,神色有些肃穆,似乎头有点晕,一只手撑着柱子,手中的报告单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张招娣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将地上的报告单捡起来递给她。
叶云红脸色煞白,跟一张白纸似地,一只手死死捂住肚子,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她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张招娣见她不对,立刻扶她坐下,“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扶你进去?”
叶云红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接过她手里的报告单,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就是有点不舒服。”她打量张招娣,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张招娣指了指大楼,“我送邓厂长和张语过来检查身体。”
叶云红没有问邓厂长身体怎么样了,不等张招娣再说什么,她撑着身子摇摇晃晃上了公交车。
张招娣想扶她,对方摆手谢绝了。
看着她的背影,张招娣挠了挠头,叶云红身体怎么这么虚?该不会是在食堂干活太累,把身体给累坏了吧?
或许真是她想的这样,没过两天,张招娣就从张语口中得知叶云红的工作让给了她的堂姐。
叶云红的堂姐叶云丽嫁给了周大柱,对方生有一女,名叫周胜男,和苏以沫同一个年级。
叶云丽之前在玩具厂工作,工作时间又长又累,远不如食堂来得好。
但是……
张招娣有些好奇叶云红为什么要放弃工作,“她是不是身体出了毛病?”
自打女儿上了小学,她也跟着一块识字,可惜她现在认识的字还是太少了。不认识报告上写了什么。
张语还真知道,“听说她身体长了个瘤子,良性的,需要开刀,她回老家了。连女儿都交给姐姐照顾了。”
张招娣听到回老家开刀,有些纳闷,“为什么要回老家啊。在这边开刀多好。”
“好啥啊。她户口又没转过来,而且她以前没工作,又没交医保,回老家开刀还能省点钱呢。”久病自成医,张语照顾婆婆这么多年,对医院报销情况也算了如指掌。她能理解叶云红的选择。
张招娣一想也对,食堂这边是私人老板,并不交医保。
到了下午,苏爱国下班回来,告诉张招娣一件事,“厂里已经和一汽签好了合同。不用多久,工程师就会过来了。”
这合同谈了好几个月,一直说有消息,却一直没有签成,现在终于签完,张招娣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翌日,张语端着炒好的菜过来,一边装盘一边拜托张招娣一件事。
张招娣点头,“什么事?”
张语昨天云厂里财务,工伤赔偿发下来了。邓厂长是为公司出差才受的伤,理应赔偿所有治疗费用(包括之后的治疗费用),再加上没了两条腿,鉴定为一级伤残,一次性补助24个月本人工资。也就是两万四千块钱。
邓厂长的赔偿金除了一次性伤残补助金,还有保险公司赔偿金,伤残津贴和生活护理费。后面几样需要再等一段时间。
张招娣笑了,“这是好事啊。你们终于可以松快一点了。”
张语摇了摇头,“不见得是好事。”她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工厂跟一汽签好合同了吧?”
“对。昨天我那口子告诉我的。”张招娣点头。
张语愁眉不展,还有些愤愤不平,“这是好事。但是工程师不是要来了吗?房间不太够,我们又不是工厂的职工了,所以要把房间让出来。怪不得他们把赔偿款这么快就结算了,原来是想早点赶我们走。”
张招娣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靠!卸磨杀驴也太快了吧?想当初两家能合作,邓厂长可是出了不少力,这合同刚签完,直接就把人撵走了,这是人干的事?
张招娣为邓厂长愤愤不平,“你家那口子肯定气坏了吧?”
张语扯了扯嘴角,“他现在已经气不过来了。人走茶凉,我早该想到的。是我……”她失望地抚了抚额,“是我把人心想得太好了。我还以为他们能宽限我们一段时间。”
张招娣明白张语找她的用意了,“你是想让我帮你找房子吗?”
“对。”张语平时只去常见的地方,就连送盒饭的两个工地也是张招娣特地照顾她,选最近的两个地方。她对租房这块还真不了解。
张招娣不一样,她之前在各大厂房门口卖花甲,去过不少小区,肯定了解情况。
张招娣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地方,“如果去乡下,租金能便宜些。但是小月上学不方便。”
张语自然要紧着女儿,“不能去乡下。小月得继续在这边上学。我还得工作挣钱,去乡下,晚上回家,黑灯瞎火,太危险。”
张招娣见她认真思考过,松了一口气,于是跟她说附近的租房情况,“那就只能租住宅。50平米的房子,如果你选经济适用房,租金很便宜大概80块钱。里面的租户来自天南地北,安全不一定能保障。如果选高档点的商品房,租金要贵一些,120元每月。”
这120元就是福莲花园的租价,她之前卖花甲时,特地跟人打听的。便宜点的经济适用房,附近倒是不少,都是拆迁户分到的房子。
张语咂舌,居然这么贵。她一个月才赚三百多,房租就占了四分之一。再加上生活开销,女儿的学费,一家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张语从没想过养家这么困难。也怪她之前一直只顾着照顾婆婆,没能多攒点钱。此时再后悔也晚了。她忙问,“离咱们最近的莲花小区呢?”
张招娣倒是没问过莲花小区的租价,“那边是经济适用房,每月80应该够了。”
张语决定租经济适用房,“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挣钱,能省则省。”
张招娣对于她的选择半点不意外。当生存都成了问题,生活质量也就不再考虑范围内了。只是她难免有些唏嘘。之前整个家属区的人都巴着厂长一家。邓厂长走到哪,都有人跟他打招呼。可现在呢?门庭冷落。
张招娣在唏嘘的事情,苏以沫倒是没考虑,在她看来,工厂的赔偿和飞机空难赔偿款至少可以让他们家度过好几年。现在当务之急是邓厂长的心理问题。
虽说邓厂长因为挂念女儿重新打起精神。但也仅仅只是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每天躺在床上,连床都不下,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沉下去。
张语忙着赚钱,也没时间安慰他,唯一关注到他的只有邓舒月。
邓舒月迫不及待想快快长大,但她实在太小了,仅仅只有六岁,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帮助家里解决实际困难却是行不通。甚至她因为年纪小,不会安慰人,每次想安慰爸爸,最终都被邓厂长不耐烦打断。
她说的,邓厂长不爱听。
邓厂长想要一个人静静。但是邓舒月总会说些幼稚的话,他每次听到情绪就会变得暴躁易怒,一件微不可察的小事都能让他发火。
邓舒月每次都会被他吓哭,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张语心疼女儿,只要她在家,夫妻俩总会吵架。
这时邓舒月就会被妈妈关到门外,她听到不少人在背后议论,她妈要不了多久就会跟她爸离婚。她每次听到都很心慌。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都是相对的。对于邓厂长来说,捡回一条命,他比许多人都幸运。但对张语来说,却并非如此。
结婚后,为了照顾,张语连工作都丢了。好不容易送走了婆婆,丈夫又出了事。现在要靠她一个人养家。她没有工作经验,大学学的专业知识已经全部忘光。赚的那点钱根本养不活家庭。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他们只是夫妻关系。那句老话说的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
邻居言之凿凿,“你看张语和邓厂长最近总吵架,就能窥探一二。这两人走不长远啦。”
这些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街坊,他们多数都是看戏的心态,丝毫没有顾虑到小孩子的心情。苏以沫就是在这种氛围中,胆战心惊。
张语平时忙于工作,也没空理这些流言蜚语。她不在家时,怕丈夫发火,女儿会受委屈,就让女儿到苏家,跟苏以沫一块学习。
苏以沫回家后,都是先把作业写完,然后再研究棋谱。偶尔会去筒子楼跟人下棋。
邓舒月觉得下棋很有意思,跟着一块学。可是象棋不是那么好学的,不仅是她不识字,而且还考验人的逻辑思维能力。邓舒月只学了几天,就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她可能太急于求成,汉字都没认全,越学脑子越乱,偏偏她还硬撑着,非要学。
苏以沫见她学得吃力,主动叫停,“这个不适合你。你还是学别的吧。”
对她来说,象棋只是兴趣爱好。闲暇时玩玩可以,要是痴迷它,没那个必要。
邓舒月却很执拗,“不!我要学。我妈妈特别喜欢你。我想让她一直喜欢我。”
苏以沫猛地抬头打量她,这本是一句无心之语,但无疑泄露了她的内心,邓舒月其实害怕妈妈离开这个家吧?
邓舒月意思到自己说错话,小脸通红,垂头不语。
苏以沫却不打算放过她,试探问,“小月,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妈妈那么疼你,她当然会一直喜欢你。”
以她对张语的了解,就算张语选择跟邓厂长离婚,她也会带女儿一起走。怎么可能会将女儿留给生活不能自理的丈夫。
邓舒月垂头摆弄棋子,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声不吭,但是她睫毛颤抖。
苏以沫看出她有心事,主动打破她的疑虑,“我们可是好朋友啊,难道你连我也不信?”
邓舒月咬唇挣扎好半天,才告诉她一件事,“其实我爸出差之前,他就和我妈吵了一架。因为我妈卖气球回来晚了点,导致奶奶病情加重。我爸大发雷霆,我妈气急就要跟他说‘离婚’。”
这是苏以沫不知道的事。整栋筒子楼吵吵闹闹,没有哪家不吵架,尤其是孩子多,家里又有老人的家庭,吵架就更是家常便饭。像苏家这种几年才吵一回的人家都能评上模范家庭。
苏以沫其实能理解张语,为了照顾家庭辞去工作,辛辛苦苦照顾婆婆,只是疏忽一回就被丈夫责骂,心里肯定委屈。但是她同时也知道,“你妈不会跟你爸离婚的。”
邓舒月这些天一直在提心吊胆这件事,她不止一次听妈妈说,要不是因为爸爸会赚钱,妈妈早就想离婚了。可现在爸爸已经不会赚钱,妈妈是不是想离开他呢。现在小沫这么说,她有些糊涂了,“为什么?”
小孩子分不清大人哪句话是真,所以轻易相信,被骗多了,他们长了记性,才开始怀疑大人。苏以沫却已经是成年人,她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如果你妈真想离婚,她就不管你爸了。她现在每顿饭都照常做给他吃。一次都没落。这就是证据。大人情绪上来,也会撒谎。咱们不要看他们说了什么,要看他们做了什么。”
邓舒月怔了怔,好像挺有道理。
只是不等她展颜欢笑,苏以沫下一句话就让她整个人僵住。
苏以沫叹了口气,“我觉得现在关键的不是你妈离不离婚。而是你爸。他整天躺在床上,你妈给他买的轮椅,也不见他用过。长此以往,身体会吃不消的。到那时,离不离婚都不重要了。”
苏以沫上辈子不是医生,她不太懂这方面,只稍微了解一些,截肢后,除了要吃药,还要定时按摩。天天躺在床上,肯定不行。而且听邓舒月说,邓厂长现在一天都讲不了三句话。情绪明显不对。
邓舒月差点被她吓哭,“那怎么办?”
她拽着苏以沫的手晃啊晃,“小沫,你这么聪明,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苏以沫被她晃得脑壳疼,但又对她的依赖很受用,她可能有点好为人师的臭毛病。苏以沫暗暗唾弃自己。
她轻咳一声,松开邓舒月的手,“帮你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你爸擅长什么?”
一场空难,邓厂长失去的不仅仅是双腿,还有厂长的工作以及职位带给他的便利和虚荣心。双腿可以用轮椅替代,其他的就需要他自己重新挣回来了。
邓舒月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她爸是厂长,当然最擅长管人了,要不然还能擅长什么。
苏以沫抚了抚额,问一个六岁孩子这个问题,着实有些为难她了。
从邓舒月这边打听不到,她打算向爸妈打听,然后再出主意,于是她让邓舒月等两天。
邓舒月得了她的准信,一颗心落回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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